這個念頭也僅僅只是一瞬就打消了。
上次,手下小宦官張文前往方府宣旨的事情,他可還記得。
劉成思考了片刻,回答道:“方中郎將此時應當在羽林衛中當值。”
楚皇擡眸,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朕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
劉成微微一怔,隨即立刻反應過來,回答道:“方中郎將近來在城南購買了一處宅子,新開了一家勾欄,取名爲京師大劇院。
昨日是第一天開門,竟然吸引成千上萬地百姓前往,聽說......一票難求。”
方休這小子,總能琢磨出一些新花樣。
好好的一個勳貴子弟,非要去做商賈之事。
又是酒樓,又是書坊,如今,竟然做起了勾欄瓦市的生意。
實在......丟人!
咱家若有這樣的兒子,非得把他掐死不可。
不過,雖然如此,這小子卻總能琢磨出一些新鮮玩意。
譬如春風樓裡的一醉方休,便是天下一等一的瓊漿玉液。
不說普通百姓,就是陛下,都十分喜愛,時不時要小酌一杯。
除此之外,還有那名爲竹軒齋的書坊,出現不過一個多月,如今竟然已經是京師書坊的領軍者。
一共刊印的三本書籍,《西廂記》、《聶小倩》和《射鵰英雄傳》,一本比一本熱銷。
聽說,便是遙遠的越州,都有人託親朋好友代爲購書。
一本閒情話本,從京師賣到越州,橫跨大半疆土,在楚國,也算是頭一遭了。
如今,又弄出一個京師大劇院,也不知道與普通的勾欄有什麼區別。
這麼想着,劉成的臉上不由露出恍惚之色。
楚皇則是微微一怔,問道:“京師大劇院?”
“是。”
劉成躬身道。
楚皇臉上露出一絲怒色,說道:“京師之名,怎麼能用在勾欄瓦市之上,這小子,實在荒唐!”
劉成猶豫了片刻,想了想,還是開口道:“陛下,此勾欄並非名爲京師,而是......京師大。”
聽見這話,楚皇臉上的怒容稍稍退去了些,冷聲道:“即便如此,也不可......京師大劇院,百姓聽了,還當是朝廷所建,告訴方休那小子,讓他改個名字。”
雖然知道這小子是在玩文字遊戲,楚皇也懶得理他。
反而對這‘劇院’二字,更加感興趣。
“劇院......是何物?”
楚皇問道。
劉成對此也是一無所知,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是......勾欄的別稱。”
楚皇擡眸,看了他一眼。
劉成見狀,身子一顫,忙不迭道:“奴婢這就去查......”
“罷了。”
楚皇收回目光,隨口道:“如何,也不過是勾欄瓦市而已,隨他去吧。”
方休這小子,有王佐之才,又有一顆爲朝廷分憂的熱忱之心。
雖然患有腦疾,卻也是人力所不能改變,無傷大雅。
唯一的缺點,就是沉迷商賈之道。
本朝雖沒有士農工商一說,可千百年來,商賈低賤的思想,已經在天下人的心中根深蒂固。
與商賈之道牽扯太深,終究不是大道。
楚皇嘆了口氣,目光望向窗外,一雙眸子裡閃爍着幽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此時,暖閣外突然傳出一道蒼老的聲音:“臣顏莊......請見陛下。”
聽見這道熟悉的聲音,楚皇微微一怔,隨即,面露詫異之色。
顏莊是內閣首輔大學士,可以隨時進出養心殿,與皇帝商議國事。
不過,這個時辰,內閣大學士請見,卻是不多見的情況。
難道......又出了什麼大事?
想到這,楚皇面沉如水,說道:“宣。”
暖閣的簾子被人掀開,內閣首輔顏莊從外面走入,端端正正的站好,行了一禮。
雖然已經年過古稀,身子卻十分硬朗,也許是多年執掌內閣,站在那裡,有一種穩如泰山的氣質。
“來人,給顏卿家看座。”
楚皇揮了揮手,說道。
話音剛落,便有小宦官搬了椅子,放在顏莊身後。
顏莊卻沒有坐下,而是從懷中取出一封書信,躬身道:“臣這裡有一封匿名信箋,請陛下過目。”
在他拿出信箋的那一刻,楚皇便覺得有些熟悉,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於是,說道:“呈上來吧。”
“是。”
顏莊應了一聲,便將手中的信箋遞給劉成。
劉成雙手接過後,又呈給楚皇。
楚皇拿起信箋,只看了一眼,便立刻明白,之前那股熟悉的感覺來自何處。
這封匿名信箋,與之前劉成呈上來的,竟然沒有絲毫差別,顯然是同一人所書。
拆開信箋,書寫所用的行書,卻與之前有所不同。
可,只要對書法有一些瞭解的人,便可以看出,這行書乃是刻意扭曲過的。
楚皇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陰沉下來,逐字逐句,細細看去。
越看,臉色就越難看......
讀完整封信箋,他的臉色已經完全黑了。
許久,都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楚皇擡眸,看向面前的內閣首輔,問道:“卿家可知道,這封信箋,是何人所寫?”
顏莊起身,行了一禮,說道:“此信,乃是臣的家奴呈上的,臣並不知道是何人所寫。
只是,這書信上的內容,臣已經派人前去調查,確實屬實!”
得到確認,楚皇不由深吸一口氣,只覺得腦子裡亂糟糟的,一陣眩暈。
良久,才從這種狀態中恢復過來。
他眉頭緊皺,看着顏莊,問道:“這封信,可有其他人看過?”
顏莊道:“臣得到此信後,一直隨身攜帶,派人查實後,立刻便入宮面見陛下。
臣可以確定,信上的內容,除了臣,沒有人看過。”
聽見這話,楚皇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嘆了口氣,說道:“朕從未想到,朝廷中竟滋生了如此多的蛆蟲。
且......他們的膽子竟已經大到這般地步,也沒想到,他們竟貪婪到了這般地步。
朕自認待百官不薄,平日裡,從未缺過他們賞賜,可偏偏......”
說到這,楚皇抿着脣,身子微微顫抖,已經說不下去。
顏莊見到這一幕,忙不迭起身,跪在地上,顫聲道:“臣乃是內閣首輔大學士,爲百官之首,如今出了此事,臣......萬死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