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你會知道啊!”
老人的一句話如驚雷一般,直打在夏儂的心上,他按捺不住心底涌出的強烈情感,一把揪住了老人的衣領,臉色變得鐵青。
老人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沉聲道:“我知道關於你的所有事情,原因……我不必明說,想必你也會明白。你胳膊下的那塊印記,就是海神強加的詛咒,它賦予了你長身不老的能力,同時也賦予了你百年的孤獨。”輕嘆了口氣後,老人接着說,“你該慶幸……自己的記憶只有短短十年。”
夏儂完全忘記了該作何反應,他呆呆地看着老人一成不變的面孔,好久以後才艱難地張開嘴,問道:“爲什麼……爲什麼我會被海神詛咒?海神不是好人嗎?”
賽亞斯回答他:“一切,都要從八十多年前說起。”
“八十多年前……”
“八十五年前,我被埃爾德王國派遣,跟隨遠洋航船風信者號出海尋找海神的寶藏,歷經四年的航行後,風行者號終於尋到了海神的秘寶,可是天不遂人願,我們的航船在返回埃爾德時於龍門島西岸損毀,海神的秘寶也將隨之沉入大海……可就在這裡,航船上的一名水手起了歹念,他妄圖奪取海神的秘寶,我奉船長之命死守寶藏,雖未讓他得逞,卻也並未成功。”
“……”
“計劃的失敗,讓威爾變成了如今這般半生半死的詭態,而那塊散失的寶物,也因機緣巧合遺落到了你的身上。”
夏儂下意識摸上自己的胳膊,小聲問:“這塊印記,難道就是海神的寶貝?”
“不錯,傳說中的長生不老藥,便是這塊‘龍鱗’。”
“龍鱗。”夏儂看不到那塊印記,只聽別人說過,他的“胎記”晶晶亮亮的,在光下還會反光。“海神的秘寶是長生不老藥……是一塊龍鱗……就不能拿下來嗎,我不想、不想再這樣了!”
賽亞斯盯住夏儂的眼睛,道:“你不想長生?”
“不想!”
似乎早料到夏儂會這樣回答,賽亞斯並不驚訝,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搖頭。“除了嵌上印記的海神,沒有人能將鱗片取下,夏儂……海神神出鬼沒,並非一朝一夕就能找到,我雖能讓王者號協助你尋找,但或許也會花上數十年的時間。”
夏儂立刻就想答應下來,告訴他自己不管要花上多少年都沒關係,可他一想到威爾,心裡卻不由得猶豫了。
“我有幸在那場海難中存活下來,便發誓窮盡一生找到你和威爾,一來將龍鱗取出,進而找到白龍號角,完成我的使命,二是爲了給風行者號衆人報仇,將威爾徹底殺死。”
聽了這話,夏儂心裡一緊,立刻說:“我不覺得威爾是壞人,他對我不錯……”
“不錯?他是如何告訴你關於寶藏和風行者號的事?他活了上百年,怎麼會不知道海神的秘藥就是致人長生不老的龍鱗?他騙你去尋海神的寶藏,爲的都是他自己的私利,待你們找到了海神,取出了龍鱗,他就可以恢復原身,接下來……就是幹掉你了。”
夏儂似乎被唬住了,久久都說不出話來。
“你壽命雖長,閱歷卻不及他人,海神的秘藥既鎖住了你的壽命也鎖住了你的心智,若你還想長大的話,不得不破除海神的‘詛咒’。”賽亞斯越說口氣越陰沉,兩隻細長的眼睛漸漸睜大,佈滿血絲,“長生不老是一種詛咒,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我是在幫你,夏儂。”
那雙眼睛裡的恐怖一瞬間浸透全身,夏儂也記不清自己到底是怎麼回答的,他只記得,他機械地點着頭,心神完全陷入那深深的恐懼當中。
平靜的海面上看不到一隻船影,晚霞給整片水域披上一層耀眼的橘紅色,裝載着十門遠程巨炮的海盜船迎着微風慢行,對於長期馳騁大海雷厲風行的海盜而言,這是難得的悠閒時刻。此時,在海盜船王者號的船艙裡,正進行着一場嚴肅的對話。
“就算我們抓到了小的,可萬一那隻怪物追上來呢?”伊伕力甩出匕首,將皮革制的地圖狠狠地釘在桌面上。
擁擠的船室裡,大羣海盜圍在一張小方桌邊,船長伊伕力坐在首位,他的大副站在一旁,方桌的對面是連大海盜都不得不忌諱的黑袍老巫師。
賽亞斯垂眼掃了掃桌上的地圖,冷淡地說:“離開前我囑咐過你們,不能解開石棺上的鎖鏈,如果他還活着,就一定會追上來,沒有什麼萬一。”
佇立在船長側後方、如同石柱一樣的高個子幾不可察地冷嗤一聲,嘴角才浮上笑意,就被老巫師冷冷地瞪了一眼。
伊伕力氣急敗壞地盯着面前的陰森老頭,鬍子都快要豎了起來。
“那我們還要等他不成!白龍島就在眼前,難道要等他趕到、拿走白龍號角?”
“若他不來,我們也拿不到號角。當年風行者號船長將號角藏匿在白龍島上,如今知道號角所在的人,就只剩下威爾一個,餘下的人都死光了!”
“那小子呢?那小子是留來做什麼的!”伊伕力重捶桌面,將桌子敲得咔咔響,“你說過可以取下他身上的龍鱗,還說他對我們找到寶藏有用處,我才留他到現在!可用處呢?他把那具屍體喚醒之後就跑了!”
賽亞斯氣的兩眼發直,圍在身邊的海盜們看着他那雙血紅的眼睛,都有些發怵。
“你們,只需照我說的做。我們需要夏儂,也需要威爾,不必,再問爲什麼!”賽亞斯發出低沉的吼聲,穿透耳膜直擊心臟,把所有人嚇得不輕。“明日照舊登陸白龍島,白龍號角……我自有辦法拿到。”
海盜們自覺讓開一條路,讓老巫師緩緩走出房間,房門被輕輕合上,伊伕力的火氣伴隨門的閉合徹底爆發,抓出火槍開始在房間的天花板和地板上胡亂掃射。
子彈毫無目的,漫天飛舞,海盜們大叫着逃竄,船艙裡爆發出可怕的吼聲。
大副靠在牆邊一臉的無聊,很快,船長把一槍子彈打完,兇狠地坐回椅子上,萊恩上前幾步,盯着地圖問道:“真要相信那個糟老頭說的話,如果是他在利用我們……”
伊伕力的目光也始終鎖定在西海地圖的某個點上,那裡代表一個荒無人煙的島嶼,名爲“白龍”,第一個爲它取名的人是原風行者號船長,以紀念那歷時四年的海上的冒險的終點站。
“不管他是想拿到寶藏,還是真的要找怪物復仇,都和我們無關!我一定要拿到白龍號角,成爲這片大海的王!如果那糟老頭敢算計我們,我就把他丟到海里餵魚!”
“哎哎!”
…
塞亞斯回憶起自己前半生的經歷,最爲記憶猶新的,果然還是呆在風行者號上的那四年,他一生閱人無數,歷事萬千,海上冒險對他而言就像是小孩子的遊戲一般,但是風行者號卻和他從前見過的航船不一樣,那羣人不曾畏懼過危險,面對未知也從不曾退縮,有多少次在生死邊緣走過,心中的信念只增不減。他記得那幾年裡他們經歷過許多大風大浪,可爲什麼自己能夠記起的,只有從雲縫裡投下的陽光,和在陽光下破浪而行的三桅帆船,歌聲、笑聲,一刻不曾息止,彷彿沒有任何東西能將他們打敗。
五年前,賽亞斯在旌旗島與王者號船員碰面,雙方達成共識,共同尋找海神的寶藏——白龍號角。伊伕力是個野心勃勃的男人,說到便要做到,不拿到號角誓不罷休,他殺人不眨眼的本事賽亞斯已有聽聞,他知道這樣的人是他尋找秘寶所必須的,至於該如何善後,這一點他從未想過,區區一船的海盜,還不在他的擔憂之列。
而今最麻煩的,是那個不死的怪物,賽亞斯想了很久,既不能讓他得逞,又不能讓他死去,這是一個爲難的決定,於是,賽亞斯找到了夏儂。
這個近百年的冒險故事終於要劃上句點,賽亞斯似乎找回了當年在風行者號的興奮之感,儘管只有一點點,但他已經離成功很近很近了。
花白的海浪衝擊着沿岸的礁石,蒼白的天空下,孤島遺世獨立,透着一股死氣。
早晨六點剛過,海平面上漸漸浮現一道黑影,山丘的形狀猶如一叢灌木,山石形狀奇異,在蒼白的陽光下呈現沉沉的黑色。賽亞斯站在甲板的最前方,佈滿皺紋的細長雙眼緊盯着遠方的孤島,周身氣壓很低,識相的船員都不敢靠近他十步以內,大副站在距老人很遠的地方,眯着眼睛緊盯着他的背影。
“看什麼呢你。”
胖廚子握着半瓶酒,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大副身邊,見他正盯着老巫師不放,不禁問:“怕那老頭子使詐?嘿嘿,怕什麼呢,他都一把老骨頭了,一拳都不禁打。”
萊恩猛地側頭瞪去一眼,把胖廚子嚇得倒退一步,手裡的酒瓶險些成了碎片。
“你懂什麼。”
嚇跑了胖子後,萊恩繼續站在原地乾瞪眼,直到少年被船長從艙裡拎出來,一把甩在甲板上。
“小兔崽子!快不快準備登陸!”
伊伕力猶如巨人一般氣勢洶洶地立在跟前,夏儂本想反抗,但看到對方比自己大了兩倍不止的個頭,只好識相地站起身,走到了老巫師的身邊。
遠方的孤島漸漸清晰起來,晃眼看去,白色海浪一遍又一遍地衝擊着海岸,筆直的海崖上看不到任何東西,島上空蕩蕩的,一棵樹也不見,只剩下黝黑而怪異的岩石遍佈其間,灌木形狀的岩石山上偶爾能看到幾株小樹,在蒼天之下更顯悽清。
夏儂呆呆地眺望着這座完全陌生的島嶼,心中升起莫名的哀傷,那座海島就這麼孤零零地佇立在前方,上面一個人也沒有,一點生氣也沒有。賽亞斯忽然拍了拍夏儂的肩,沉聲對他說:“該走了。”
夏儂猛地回過神來,點了點頭,跟隨老人走向船邊。
因爲海浪過於兇猛,王者號便將船停在離岸百米的地方,換乘小船登陸,同行的人除了船長伊伕力及大副萊恩外,還有八名體格強壯的水手。小船在礁石羣邊停佇,十二個人頂着海浪,一路爬上了海岸,站在高處往下望,整座由黑巖鑄成的島嶼落入眼底。
島上的石山形如灌木,上寬下窄,緊貼在山壁上的岩石彷彿不知何時就會墜落下來,山腳下形成天然的穹頂,大都照不到光,需要打着火把才能往前走。
海盜們在前方領路,賽亞斯命他們深入石山腳下,在那裡會有一些或大或小的山洞,整個就像放大的蜂窩一般,而且裡面很潮溼,火把時不時就會熄滅。
山洞中的路很難走,有些地方生有鋒利的亂石,有些地方狹窄難行,結果竟然是體型較爲輕巧的夏儂和一把瘦骨頭的老巫師走得最快,伊伕力氣的幾次想打碎攔路的石塊,卻礙於山體塌陷不得不放慢速度。山洞裡的溼氣很重,夏儂漸漸能聽到滴水的聲音,觸摸到的岩石也都是溼漉漉的,腳下的岩石佈滿青苔,越往裡走地勢越低。
“賽亞斯,我們要去哪裡?”夏儂緊抓着岩石以防腳下打滑,他雖然是被半脅迫半勸誘地來到這裡,也知道目的是爲了找到海神的寶藏,可走到現在,上天無路入地無門的,就算是夏儂也忍不住要問上一句了。
賽亞斯不緊不慢地往前走,手杖有力地支撐着身體的重量,讓他看上去穩健無比。“很快,你就會想起來。”
“想起來什麼?”
賽亞斯沉默着,留給夏儂無盡的懸念。
這座島讓夏儂感到淒冷寂寞,他卻沒有一點印象,在海底廢墟時他已經察覺到了些什麼,只是那感覺太模糊,他自己也無法說清楚。
這時,賽亞斯停了下來,舉起手杖示意跟在身後的人。萊恩看到他的指示後連忙幾步爬過去,伸出火把照亮賽亞斯前方的路。
老人的所在地前方已沒有去路,山洞往下陷了一大塊,火把無法找到深淵底部,很快一行人都聚在了深坑邊緣,伊伕力怒氣衝衝地瞪着老巫師,惡狠狠地問:“這破地方!就是我們要找的神殿?”
“這麼深,我們該怎麼下去?”夏儂問。
老人將手杖前端握在掌心裡,將底端對着上方,半眯着眼睛,嘴巴快速開合卻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夏儂一頭霧水,可身邊的海盜們都知道,老巫師是在念咒語。
這年頭的巫師比鬼還要可怕,一般人不相信巫師的存在,但一旦證實了面前有一位巫師,就絕不能掉以輕心,巫術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正是因爲解釋不清,所以更讓人害怕,海盜們也不例外。
幾分鐘後,賽亞斯放下手杖,朝前踏出一步。
“小心!”夏儂慌了,衝出去想拉住賽亞斯。
他才一踏出深坑,就被伊伕力一隻大手抓了回去,順帶被狠狠敲了一下腦袋,疼得眼冒金星。
“是巫術。”大副說完,手握火把緊跟了過去。他踩在原先巫師落腳的地方,那裡憑空懸了一塊石頭,只有巴掌大,若是站不穩立刻就會摔下去死無葬身之地。夏儂儘管已經見識過威爾那等怪異事物,可初次見識巫術,心裡依舊平靜不下來,下去時心在砰砰直跳。
一行人花了近半個小時才走到深淵底部,面前是一塊平坦的空地,三面石壁坑坑窪窪,而另一面石壁光滑無比,一看便知是被精心打磨過的。
伊伕力面朝石門,兇狠而愉悅地笑了起來:“終於讓我找到了……海神的宮殿。”
“這就是宮殿的入口?”大副萊恩摸着下巴上的碎鬍子,狐疑地看着賽亞斯,“巫師,就別賣關子了,快把門打開吧。”
賽亞斯一言不發,他示意夏儂上前,挽起他的袖子,將那塊印記朝向石門的方向。
閃着鱗光的印記在光潔石門的反射下愈加明亮,慢慢地,石門由下往上開啓一道縫隙,從門縫裡溢出的的白光明亮如白晝,隨着石門的開啓,整個空間都明亮了起來,一條由白玉砌成的甬道鋪陳於眼前,耀眼非常,讓人挪不開視線。
“走。”賽亞斯拉住夏儂,拖着他往裡走,夏儂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老人帶進了石門甬道里。
海盜們這才反應過來,伊伕力大步向前,率先衝進去,隨後是他的大副和水手們,就在一夥人蜂擁而入的時候,空曠的石坑裡,發出了一聲槍響。
一名海盜應聲而倒,血染紅了光潔的白玉通道。
“有人!”
萊恩猛地回身,仰頭望向石坑頂端,所有同他一起回頭的人都看見了,天坑上有一張猙獰的臉,皮肉幾乎脫離,只剩下乾癟的頭骨。
“船長!”
伊伕力咬牙切齒地回頭,瞬間抽出火槍,朝天坑上連連打去,海盜們也隨之抽出火槍和飛刀,朝上方胡亂投擲射擊。
石坑裡很快被槍林彈雨覆沒,海盜們連連倒下,可追擊而來的人他們卻遲遲打不中。
夏儂雖然沒有親眼看到,但他知道是威爾來了,他果然來了。賽亞斯沒有給夏儂反應的時間,拉住他頭也不回地朝玉石道深處走,老人亦步亦趨,卻讓人感覺健步如飛,夏儂感到一陣難以形容的眩暈感,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回頭已經看不到甬道的入口。
“這裡是哪裡?”夏儂茫然地問。
他覺得有些氣悶,呼吸不上來。
老人鬆開手,對他說:“這就要問你了,夏儂。趕快想起來吧,白龍號角被藏在哪裡?”
夏儂捂着自己的脖子,環顧四周,明亮的通道里忽然起了白霧,前後深不見底的甬道漸漸被霧氣遮蓋,眩暈感縈繞着他,讓他分不清到底哪裡是來路,哪裡是去路。
“……我不知道。”
“你必須想起來,否則,威爾追上來後,我們都會沒命。”
“你……”夏儂踉蹌了一下,趕緊用手撐住石壁,“不對……威爾不會害我們的……”
賽亞斯眯起細長的眼睛,他的面容在霧氣中漸漸模糊。
“夏儂,快想起來吧,你必須要想起來,我們必須一起對付他,否則,你的……我們的同伴們,都白死了。”
“我……們的?”
伴隨賽亞斯低沉有力的聲音侵入心底,夏儂猛地一震,腦中一陣猛烈的衝擊,讓他渾身痙攣,幾欲作嘔。
那本書,那本航海日記。
記於埃爾德王歷六百五十年,歷時八年,記錄了風行者號所有的海上冒險。
銅皮製書冊,是出航前船長給他的禮物。
是屬於他的,航海日記。
“想起來了嗎,夏儂。”
巫師的聲音隔了層層霧氣,卻如利刃一樣刺入夏儂心底。
他想起來了,雖然不是全部,但他卻有了一個明確的認知:他是遠洋航船、風行者號的水手。
八年的航海經歷,最終險些亡於海難,卻因爲“白龍的龍鱗”而獲得了長生不老的能力。
“……想起來了嗎,你和你的夥伴們都是被水怪冬鼓害死的,而他,威爾,卻棄你們於不顧,妄圖奪走海神的寶藏,可惜他的陰謀未能得逞,遭龍鱗反噬,因此沉睡了八十年,後來又因接觸到了你身上的龍鱗,才得以甦醒,若不是他野心勃勃,風行者號也不會葬身海怪之手……”
夏儂頭痛欲裂,腦中有無數片段閃過,但無論如何都串連不起來,他知道自己曾是風行者號的一員,曾參與過那歷時八年的海上冒險,可那八年間他去過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經歷了什麼,也都是些零零碎碎的畫面,在腦海中忽隱忽現,無法讓他得到任何訊息。在夏儂極度混亂之時,他的耳邊只有賽亞斯的聲音,催促着他,引導着他,告訴他應該想起什麼。
“夏儂!”
這個時候,一個沙啞的聲音劃破了濃霧,在呼喊的一瞬間變得清晰嘹亮,夏儂下意識轉過身,看到在迷霧的另一頭,一個高大的黑影漸漸浮現。
“他在騙你!不要相信他!”黑影從霧中走出來,與迷霧另一頭的黑袍巫師凝眸相望。
“威爾。”老巫師眯起眼眸,眼神冰冷似刀。
“賽、亞、斯!”
枯骨發黃的牙齒上下打顫,咯咯直響,猙獰的臉也因憤怒而更顯扭曲。老人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冷靜地望着他,眼中的紅色血絲卻是越來越明顯。
“想不到我還活着?”巫師冷笑起來,“放心吧,老朽絕不會比你先進棺材。”
“作爲人,你的壽命的確很長……不過,也只到今天爲止了!”威爾邁開腳步,朝對方走過去,緊捏成拳的手傳來骨頭的咔嚓脆響,隨着他的前進,濃霧漸漸散開,黑袍巫師的身影近在咫尺,威爾毫不猶豫地掄起拳頭,朝老人面無表情的臉上砸了過去
可沒想到,他的拳頭落了空。
站在原地的巫師剎那間化成了煙霧,一瞬之間便消失無蹤。威爾穩住身子,意識到這是巫師的障眼法,立刻警備四周,轉眼間霧氣再次蒸騰起來,三步以外的東西都看不清,賽亞斯利用了宮殿中的迷霧,加之巫術,將自己隱藏了起來,但威爾知道他就在附近,不把自己徹底殺死絕不會罷休。
“不對……”他驚覺到,如果自己喪命,那麼賽亞斯最初的目的也無法達到,他費盡心機誘騙夏儂,把自己引到這裡來,只爲了一個目的。
隱藏在重重白霧後的黑袍老人第一次露出了微笑,他慢慢拔出了嵌在手杖裡的細劍,雙眼早已透過霧氣鎖定在骸骨的後頸上,細長的劍反射柔光,直指對手的死穴,只見風過,白霧被細劍破開,細如針的劍刃立刻刺進了枯骨的後頸骨裡!
“咔”地一聲,威爾反手抓住了刺入後頸的細劍,但劍鋒太尖太利,根本無法抓持,他雖然是半死之身,這樣的致命傷也難以承受。賽亞斯握緊了劍柄,正要使力將劍刃徹底刺入,這時,他的後腦忽然受到了劇烈的撞擊,老人不得不向前踉蹌一步,跪倒在地。
他惡狠狠地回過頭,頭部因爲重擊而流下血來,染紅了整張面目。夏儂舉着發紅的拳頭,慌亂地站在老人身後,眼神卻比從前更堅定,他知道傷人是不對的,可是他絲毫沒有猶豫,也並不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爲,直覺告訴他,如果這時不出手,他一定會後悔。
“夏儂……”賽亞斯發出了低沉的威脅聲,他的話還未說完,細長的劍刃就被威爾從後面折斷,威爾轉過身來,衝夏儂喊道:“快走!到宮殿裡去,用龍鱗打開機關!”
夏儂看着他,並沒有動,他的腦子亂成一團,頭疼的感覺也仍未消減,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相信誰。
賽亞斯也緊盯着他,問道:“夏儂……你不想報仇了嗎?風行者號的船員都是被他害死的!”
“荒謬!”
兩個聲音爭論不休,夏儂頭痛欲裂,無法思考,眼前的兩個人似乎離他很遠,聲音卻像鐘鼓之鳴迴響不絕,死死環繞在耳際。
夏儂做了一個決定,他誰的話也沒聽,他選擇相信自己的本能。
少年轉過身,朝着某個方向跑了過去。
他很快消失在甬道盡頭的大霧裡,直覺告訴他,只要往前走就會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