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粒雷球準確無誤地擊在紫風胸口,爆發了一陣耀眼的銀光將紫風吞沒。銀光霸道地向着兩邊擴張,幸而墨色及時將卡狄推開,才使她免遭了波及,而紅袍則是輕聲念動了一個術法,召出一個紅色透明護罩。
“笨蛋,食物都成了灰燼了!”懶蟲翻了翻白眼,臉上卻是熟睡時安詳的表情。
“這個倒是忘記了!”懶漢見雷球擊中目標,便彷彿突地被抽了骨架,軟趴趴倒在地上。
白光漸漸淡去,濃煙滾滾而起。三頭懶牛躺在樹下,舒服地哼唧着;白綾病懨懨地躺在墨色頭上,半張着眼睛,似看非看;卡狄放下手來,頗爲擔憂地看着濃煙滾滾之處,紅袍則是帶着微笑,墨色一臉的古怪,不知想着什麼。
一絲微風也沒有,於是濃煙翻滾而上,衝着黑日直直而去,彷彿是一條黑色的巨龍,一條無聲咆哮着的黑色巨龍!
濃煙漸稀,在關注與驚訝或者戲謔的目光之中,一個身影漸漸凸現出來,不必說,正是紫風。
“噗哧!”卡狄一見了紫風的模樣便忍不住笑了起來,隨後紅袍墨色也都大笑起來。
紫風的此時的模樣當真是狼狽到了極點:三粒雷球倒是沒有多大的破壞力,卻產生了大量的濃煙,將紫風薰得漆黑;長髮皆是揚起在了半空,興許是雷球所含電勁不足,未能直立而起;短裙卻不必紫風的身體,在電勁之下化了灰燼,此時正一片一片“簌簌”往下落着。
紫風顯然是沒有意識到了這點,轉過身子,見卡狄他們笑得正歡,也憨憨地笑了起來。於是,臉上的黑色中裂出了數道紫紅色,小片的灰燼脫落而下。
卡狄見狀捧着肚皮彎下腰來,紫風莫名其妙,卻隨着笑得更歡、更憨。一陣微風從遠處遊蕩而來,輕輕撫過紫風,還頑皮地在身上跳躍了幾下。“簌簌簌簌……”,突地胯下一涼,蜥斬“咣啷”落地,紫風一怔,低頭看去,短裙已盡數化爲灰燼。
紫風急忙轉身,若是換了格巖老頭,或許對此不會如此在意,但紫風畢竟是紫風,雖則繼承了格巖的記憶,但本性是無法抹去的,在這般情形之下,紫風也不頗有些尷尬了。
背後的笑聲更大更囂張了,聽在紫風耳中,這聲音是如此刺耳,笑聲愈來愈大,佔據了整個腦袋。笑聲成了嘲諷,成了蠱惑。於是,心中的尷尬化爲怒氣,怒氣急劇攀升,紫風操起蜥斬,一刀劈向當中的懶蟲。
“無知的生物!”懶蟲輕嘆一聲:這裡有誰不知我們懶牛的皮是最厚最堅硬的,就是黑窒大王也不敢誇口能輕易擊穿我們堅固的防禦!
無知的生物總是指責其它生物無知,比如自大的夜郎。懶蟲猶在感嘆之時,蜥斬直劈而下,從頭上陷入,在懶牛身子裡一路滑行,深入泥土!
紫風緩緩收回蜥斬,怔怔看着閉眼熟睡的懶蟲。
突地,懶牛從頭至尾開了一條縫,鮮血迸射,灑在地上,濺射在紫風身上、眼裡。懶蟲被幹淨利落地分成了兩半,肚內的肥油、一切廢物一擁而出。若是懶蟲仍能用半個腦袋思考,不知此時想着什麼!
“不可能!”懶鬼一躍而起,一臉驚恐地看着紫風,鮮血將紫風的眼睛染成了紅色,身上的斑斑點點更添了猙獰。懶漢也是同時起身,與懶鬼靠緊在一起,警惕而又驚恐地看着紫風,不時吞嚥着口水。
紫風在兩頭懶牛面前晃動蠕動着鮮血的蜥斬,獰笑一聲,“給你們兩個選擇,求饒還是受死?”
這時,被紫風出乎意料的行動唬得發怔的卡狄衆人(獸)才終於緩過了神,聽得紫風有些扭曲的聲音,面面相覷。
懶鬼顫巍巍地上前一步,挺了挺胸膛,“求饒便是恥辱!”
懶漢也是上前一步,挺起胸膛,聲音卻是有些發顫:“沒錯!”
紫風又是一聲獰笑,舉起了蜥斬。懶鬼見狀急忙道:“不過!不過我們沒有羞恥心,”說着,懶鬼曲了前腿跪下身來,“所以我們求饒!”懶漢一陣哆嗦,也立即跪下。
“哈哈……”紫風已有些瘋狂了,“你們求饒我便當真要饒了你們?妄想!妄想……”紫風突地陷入了沉默。
懶鬼與懶漢心裡那個怕啊!厚重的嘴脣哆嗦着,腹部下垂到了地上的肥油也拼命哆嗦着,彷彿是置身與波濤洶涌的小舟,左右擺撲不定。無論是懶鬼還是懶漢都歇斯底里地祈求:神啊,救救我吧!我保證日後偷吃懶蟲的那份食物,保證不再欺騙健忘的懶蟲,保證……
墨色鬆了口氣,看來紫風的心魔極重,極易受了刺激,萬幸的是他還是能保持了靈臺的一絲清醒。否則,這般脆弱無用的人是不配與他爲伍的!
紫風冷靜下來,回想起之前的作爲,心裡一陣茫然過後便涌起了強烈的悔恨:這是怎地了?怎會突然之間陷入了憤怒之中,生出了無窮的殺念?這絕非好的徵兆!莫非我當真是殘忍好殺之人?不是的,不是的!但剛纔是怎地了?是了,笑聲!笑聲突地變得刺耳,佔據了腦際,隨後怒火開始肆虐,殺念油然而生。
紫風思索良久,也未能弄清到底是何種因素,使得自己陷入了此種情形之中,只能按下了心頭的疑惑,最後索性將其歸因於這裡詭異的黑色太陽,詭異的氣氛,詭異的一切!
“不會殺了你們!”紫風有些心煩,繞過兩頭懶牛,向着林子深處走去。
“他是怎麼了?”卡狄看着漸遠的紫風,猶豫了一陣,“我得跟上去,萬一出了事可不好!”
“不必了,”紅袍拽住剛要起步的卡狄,“他需要安靜!我們該處理了這兩頭懶牛,紫風不負責任,將它們撇下了。我們可不能學了他,這三頭懶牛都是用處多多啊!”
“白風,”墨色知道白風躲在了他的身後,“去通知你的兄弟原地休息,別走散了。”
“是!”白風探出頭來,見了靠在一起哆嗦的兩頭懶牛吃吃笑了一陣,又貪婪地看了一眼已成兩半的懶蟲,戀戀地轉身屁顛屁顛吆喝而去。
紅袍來到懶鬼與懶漢身前蹲下,微笑着道:“不必害怕了!紅袍的朋友脾氣不好,你們也看到了,”紅袍指了指的兩大肉塊,剛有些安了心的懶鬼和懶漢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是他先惹了紅袍的朋友,激起了他的怒氣。”
紅袍輕蔑地笑了笑,站起身來,打量着自己短小的手指,“這裡當真有些古怪!魔獸是呈環路分佈的,最外層是豪豬,接着是懶牛,一層層向裡推進,且不準相互干涉、進入其它魔獸的領地。而委狼唯一擁有自由穿行的種族,代價是得奉上十條性命!”
“你們是如何知道委狼是否已經死了十條?”紅袍歪着腦袋看向懶鬼,“比如說,豪豬殺了九頭委狼,剩餘的委狼進入到了懶牛的領地,你們是如何得知只能再殺一頭?”
在紅袍注視下,懶鬼一陣哆嗦,急忙答道:“黑窒大王在委狼身上施展了一種法術,只要被殺死的委狼到了十頭,它們的毛色便會發生改變,帶上些許血色,且會釋放難聞的氣味。因此,我們很容易判斷!”
當真有趣!紅袍嘴角抽動了一下,這些委狼分明便是給其餘魔獸的食物:沒有能耐——即使是最弱小的豪豬也比它們強了許多,數量衆多——跟隨着他們的便有數萬之多!
紅袍點點頭,“關於這裡,你們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懶鬼與懶漢很明顯地一愣,哆嗦着支支吾吾,許久沒有開口。
“嗯?”紅袍緩緩擡起右手,懶鬼與懶漢便憑空升起,來到高大鐵劍蘭頂上。
懶鬼和懶漢驚得抱在了一起,眼睛睜得老大,駭然的目光從高處投在紅袍身上,嘴上抖得更厲害了,“我、我說!把我、我們放下去先!”
“滋味不好受吧!”紅袍擡頭看着兩頭懶牛,冷冷笑着,“千萬記住了,可別讓紅袍再次提醒了。下來!”
紅袍話音一落,懶鬼與懶漢便緩緩降落下來,穩穩落到紅袍面前。一觸了地,兩頭懶牛皆是前腿一屈,恭敬地跪了下來,懶鬼搶先說道:“我說!我說!”懶漢也趕緊附和道:“說!說!”
紅袍點點頭,“說什麼該知道了吧!需要紅袍再次提醒?”
懶鬼急忙點頭,“知道!知道!說、說關於這裡的,我們知道的!”見紅袍微笑着點了點頭,懶鬼吞下一口口水,“這裡是暗盒禁地,歸黑窒大王統領!暗盒禁地是一個大圈子,自外向內共分爲八層,最外層是豪豬的活動範圍,接着是我們懶牛的領地,最裡層住的是黑窒大王和每個種族的族長和老人。這些你們都是知道的!”
懶鬼再次嚥下一口口水,“其餘的依次是飛天豬、遁地鼠、三眼狗、三頭狼、四腳鷹。飛天豬長着翅膀,便是因爲這點的,他們的地位高過了我們懶牛,住在歡樂盆地之中。”
懶漢接口道:“我們的領地是黑森林,這裡是入口處,由我們把守。進了裡邊,鐵劍蘭長得密密麻麻,枝葉遮蔽了黑日的光芒,因而有黑森林之稱。黑森林之外的是豬頭草原,自然是因爲豪豬住在草原之上得名。豪豬的姓‘豬頭’,由於一胎常常能產下十數頭或者數十頭,因此用數字命名,比如豬頭三!”
懶鬼似是忘了眼下的情形,竟伸了一個懶腰,在厚厚的樹葉上舒服地臥下,點點頭接着懶漢道:“飛天豬居住的歡樂盆地中,各種食物充足,花啊草啊到處都是,據說美麗至極,各種可愛的小動物無憂無慮地生活其中……”
無聊得緊!卡狄心中一陣厭煩,掛念起了紫風。見紅袍聽得專注,卡狄便默默走開,朝着紫風消失的方向走去。
紫風並未走遠,卡狄沒走出多遠,便發現了頹坐在一棵鐵劍蘭下的紫風。卡狄皺了皺眉頭,走到紫風面前。紫風似是沒有注意了卡狄的靠近,頭也沒擡。
卡狄蹲下身來,抱住紫風的腦袋,深深看入他的眸中。紫風的眸子漆黑,黯淡無光,從枝葉縫隙中鑽下的一絲黑色陽光投在他的眼中,彷彿是被吸收了一般。卡狄沒有開口,只是將紫風的身子扶正,然後坐下靠在了紫風懷中,默默陪着。
黑色的陽光從細縫投下,落在地上,成了一個個綠色的圓斑。黑色投入黑色之中,生出了綠色的斑點,當真詭異至極!林中異常靜寂,鐵劍蘭寬大的樹葉隨着清風舞動出曼妙的節奏,無聲附和着在空中翩翩而舞的葉子的碎片。
甚爲模糊的背景之中,不規則形狀的碎片鞦韆般前後擺動一陣,輕風用力一推,碎片漂亮的一個翻轉,胡亂扭動一陣,便有再次擺動而起。
不知過了多久,紫風開啓了緊閉的雙脣:“剛纔我想了很多,想起了很多!”
卡狄張開了眼睛,她有着灰白的眸子,眸子上流轉着一層水光,顯得有些迷朦。
“焚雪!”想起這個名字,紫風心頭一頭,悶哼出聲,“火燒林子的焚,冬天落下的雪。我終於明白了。”
“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葉子的碎片的空中佈置了一出極美的舞劇,紫風看得出了神,“我有一個女人,她的名字就是焚雪!”
感受到懷中的嬌軀劇震,紫風沒有將視線從碎片上移開,“還有很多東西我仍是沒能記起,我本來所在的世界並非如此,我也不知是如何到了這個世界。原來的世界之中,一座巨大的塔中,”應該是,紫風對自己說,“我認識了焚雪,然後她死了……”
輕風吹來,碎片組織的舞劇被完全的打亂,每一張碎片都胡亂翻轉起來。
紫風看着這些葉子碎片的動作,直到有些碎片落了地,微風過去,秩序來到,碎片再次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