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護……?
是啊,這不就是保鏢的意義嗎?
他親身體會過,危險來臨之時,平日最好的朋友卻丟下他獨自逃跑。他品味了面對死亡時的恐懼,也品味了背叛的含義。
他憤怒過一段時間,覺得所謂友情也不過如此,後來,後來的後來,不知怎麼地就釋然了。不是他超脫紅塵煉就了聖母心,而是他發現自私本來就是人類揮之不去的本性,強行要求大家都做好人,那纔是有病。
但是有一個人的感情他卻從不曾懷疑,那就是他爹。如果還要加一個人,就是他娘。可惜他孃親去得早,她在向瑯心中,除了模糊的輪廓,就是往昔的照片了。
所以,在美國那種種不堪回首的故事,向瑯全都瞞着老爺子,開心也好不開心也罷,都是自己選擇的,也都過去了,反正人活着,沒必要讓老人家再操一把心。
向老爹卻不知哪來的神之直覺,向瑯回國沒多久,向老爹就不依不撓地非要給向瑯整個保鏢,向瑯也奮起反抗過,無果,拗不過向老爹,只得妥協。
也許只是巧合,剛好在今夜碰到了那些人,剛好是林青在他身邊,林青做的事情很正常,他在履行職責。
在隨便一個路人甲都能一言不合拔槍的美國,他都那樣過來了,今夜就算沒有林青,他最多也就是進趟醫院罷了。
可是,林青就是在。
那是一種,安心的感覺。
有個人爲他遮風擋雨,有個人爲他出生入死,有個人把他放在第一位,有個人在乎他的安危。
向瑯自嘲地笑笑。
自作多情了吧。爲了那份薪水而已。
連他零花錢都夠不上的月薪,就足以讓那個人,把他看得比自己還重嗎?
向瑯的動作慢得就像時空凝滯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後背裹夾着冰凍的疼痛一陣輕一陣重,而無論輕重,林青都一如以往地強行忍住了。
當天邊現出第一抹魚肚白的時候,向瑯才停下了手,重重地伸個懶腰,打個哈欠,疲憊感鋪天蓋地地襲來。
"好了。"向瑯站起身,走向自己的牀,仰面就直直倒了下去,砰一下撞上柔軟的牀墊。
林青也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襯衫,看了看牀上的向瑯,他已經閉上了雙眼,呼吸均勻,好像全然忘了房裡還有另一個人。林青在原地停了半晌,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房間。
接下來幾天,向瑯都沒怎麼去瘋。他只有一個保鏢,沒有替換,雖說向老爹分分鐘可以隨便再找個人來,可誰讓向瑯不樂意呢。
沒去瘋,卻不代表林青可以安靜休養。向瑯的突然襲擊甚至變本加厲。啪——向瑯一下推開了林青房門,自然得跟自己家一樣。
不對,這本來就是他自己家。
房間裡的林青一愣,趕緊把套到一半的襯衫整理好。
向瑯很順理成章地進門,反手將房門合上,"你沒鎖門。"
林青無語,他一個男人確實不是特別注重什麼隱私,加上向家從來也沒什麼人會無端端進他房間,造就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信任。事實證明,這種信任太天真了。
向瑯也真是夠……自來熟的,一般來說發現自己打攪到別人不應該自覺離開嗎?這不是人與人之間交往的基本禮儀嗎?這是他臥室啊!
林青開始嚴重地懷疑向瑯的人生是不是特別無聊了。他爲什麼就不能去找點有意義的事做?
向瑯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小桶,裡面裝着冰塊和杯子,"幹活時間到。"邊說着,邊走過去大咧咧地坐到林青的牀上。
向瑯這也是第一次進到林青的房間裡。擺設很簡單,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一點多餘的雜物都沒有,要不是有個大活人在裡面,幾乎看不出什麼生活過的氣息,就連被子都疊成了標準的豆腐塊,跟向瑯這種從來不疊被子的懶星人截然相反。
不愧是處女座。向瑯心中感慨。
這方面是很處女了,不知道另一方面如何呢……?
林青都已經想不出更好的措辭去拒絕向瑯了,他的拒絕基本也沒成功過。活了這麼多年,林青第一次感覺這麼無力,不能用打架解決的問題,就是真正的問題。
向瑯拍了拍自己身旁的牀墊,"過來啊。"
"不用麻煩,我自己可以。"林青站在窗邊,沒有要過去的意思。
"你怎麼這麼怕我?"向瑯忽然眉頭一挑。
"……沒有。"
"哦,"向瑯想了想,"那是討厭我?"
"不是。"
"討厭我也沒用,誰讓我是你BOSS呢。"向瑯燦爛一笑。是的,他根本不care別人怎麼想,不能拿他怎麼樣的他在乎來幹嘛,能拿他怎麼樣的,人家怎麼想也由不到他決定。
與其鹹吃蘿蔔淡操心地亦步亦趨,不如痛痛快快地作死。喜歡的東西就去爭取,悶騷遲早把自己憋壞。這是向瑯的人生哲學。
林青又被他嗆得語塞了。確實,討厭也沒用,照舊天天睡前醒後看到的都是這張臉。
林青有一種他娶了工作的滄桑感。
見林青不理他,向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反正我今天沒什麼事,你想跟我耗着也行,啥時候整完,我啥時候走。要不,我先在這睡一覺?"
林青一驚,什麼玩意兒?跟他在這大眼瞪小眼幾個小時嗎?不如殺了他。"等等。"林青趕緊出言制止他。
"等什麼,過來。"向瑯以命令式的語氣說道。
林青心裡嘆口氣,走過去。
剛走到向瑯面前,向瑯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衣襟,用力地往下一扯,"!"林青毫無防備,一個趔趄往下倒去,終究眼疾手快地伸出左手一把撐住牀墊,同時左膝也頂在牀上,這才勉強穩住身形……而不至於直接壓到向瑯身上。向瑯仰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氣息若即若離地噴在他臉上,聲音慵懶中透着一抹戲謔,"我第一次見你這麼磨嘰的男人。"
"你……"林青自喉間吐出一個字,把後面的話都吞了回去,向瑯這丫,要不是他的衣食父母,早被他揍八百次了。
感覺到林青在忍耐的邊緣,向瑯卻莫名地愈加愉悅,雖然攻略他的過程過於漫長——至今將近一個月了吧?換以前,這段時間足夠他從陌生到上牀再到陌生都還有餘了——可向瑯也第一次體會到,裸個半身、露個領口、乃至一個眼神就能讓他神魂顛倒輾轉難眠的興奮與刺激。關鍵是,和林青的每次互動都陡然停在一個即將可能發生些什麼的節點,往往令他浮想聯翩、欲罷不能。在閱人無數,曾經滄海後,他竟然重新——不,第一次找到了人生若只如初見的悸動。
也許只是國內國外的氛圍不一樣,嗯。不得不說,美國在這方面確是放得開很多,就跟吃飯一樣平常。國內嘛……向瑯想了想,好像他的圈子裡也沒純潔到哪去?
特別的是這個人罷了。
荷爾蒙是好東西。向瑯無比慶幸他還年輕。不然,等哪天連這種衝動也沒了,人活着還有什麼樂趣啊?淡看風雲思考人生嗎?
好吧,他承認他就是個俗人。不愁錢,不稀罕名,有幾個死黨,大部分東西他無需拼搏就都具備了。好不容易遇到一個需要努力的目標,就是林青。
自然得好好享受這個過程。
“放手。”林青的嗓音裡透着些冰冷的氣息。現在他們的狀態很尷尬,林青的右手不好用力,左手在支撐身體,向瑯仍緊緊揪着他的領口,在他身下半躺半坐着。林青當然不可能壓向瑯身上,猶如面對一個無知的小朋友使勁作壞卻發作不得,林青只能極力保持冷靜。
向瑯笑了笑,鬆了手,林青起身,後退兩步,看向向瑯的目光中多了分警惕,猜不透他下一步,或下下步,又會做出什麼挑戰人極限的事情來。他越來越感覺自己被坑了,他不是來保護一個年輕人的,而是來給人家看管熊孩子的。
而且這種頻率愈加頻繁。自從林青的手傷了之後,向瑯就有了光明正大地屢屢闖進林青房間的理由,逼得林青終於學了乖。
向瑯又一次習慣性地擰開門把時,卻擰不動了。
向瑯一怔,毫不猶豫地咚咚咚敲起了門,好一會兒,才嗑一下響起門鎖轉動的聲音,林青站在門後,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喲,居然鎖門了?”向瑯邊說着邊往裡鑽,林青卻一把撐住門板攔住他,“沒什麼事的話,我要休息了。”
此時已是晚上12點半。隨便一個正常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去叨擾別人吧?
“有事啊。”向瑯振振有詞。
“……”
“冰敷時間到。”
“不用,已經好了。”林青說。
向瑯盯着他看了一會,“真的?”
“真的。”
“手呢?”
“也好了。”
“確定?”
“確定。”
“好吧。”向瑯這回竟然乾脆得很,意味深長地一笑,“這可是你說的。”言畢,轉身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