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明白人

太極殿裡靜悄無聲,穿過一根根宏偉的巨柱,便可以看見四面天青色的帷幕,正中央那面鑲嵌着黃銅大龍的銅壁金燦燦的,彷彿對着王操發出咆哮。

飛揚的鱗爪之下,赫然是一張龍榻,由純金雕出十三條盤旋的飛龍,暗紅的基座之上精刻細畫出江山四海,坐上去,江山就在腳下。這是至尊之位,權力的巔峰!

影影綽綽的帷幕之間,一個挺拔的身影正坐在上邊,錐形的天光從銅壁正中灑下。

王操帶着一顆從容的心來,到的現在,卻有一種方寸已亂的感覺。黑暗之中站着許許多多的的人,手攏在袖子裡,低下頭,靜默着,宛若一尊尊完全沒有生命的雕像。

在皇座之上的那個天子的面前,萬物都要保持敬畏。

王操站在了那縷光之外,躬身一揖道:“外臣王操,拜見陛下,願陛下萬壽無疆!”

龍榻之上,那個少年至尊靜靜的打量着他,半晌,笑了一聲,虛擡手臂:

“樑王是朕之藩屏,你既然是樑王之臣,又怎麼能算是外臣?

“王卿起身吧,靠近一點說話,來人,給王卿搬張蒲座過來。”

幾乎就是話音剛落,兩個小內侍便上前,在靠近一點的地方鋪上了蒲團。“請坐。”

王操身軀崩緊了,摸不準這位陛下到底存了什麼心思。不過皇帝的面子不能不給,王操只是略一思量,便落了座。接下來只聽那位皇帝道:

“朕久聞王卿之名,治國之能臣,文武全才,朕仰慕已久……”王操剛要起身迎合幾句,被一個手勢攔下。“——王卿不必自謙,朕的的確確十分欣賞王卿的才能。

“本來想找個風景好一點的地方召見你,可王卿之前宴中提點朕要尊禮法,朕便在這太極殿召見王卿了,顯得莊重一點,不能叫外人說朕身爲天子,沒個正形,你說對不對?”

高緯看看左右,用一種開玩笑的口吻道。

“外……臣慚愧,吾一個鄉野鄙夫,何等何能可讓陛下垂青,陛下實在太擡舉微臣了。

“況且,這是臣的本分,應當提點主上。”言外之意,求高緯別再順竿子往上爬了。

皇帝選擇性忽略,避重就輕。聞言大笑:“若王丞相都成了鄉野鄙夫,那朕那滿朝臣子,豈不是個個都是販夫走卒之輩?王卿自謙過矣!”

高緯目光灼灼,態度顯見親近,王操額上開始冒汗,恭敬道:“臣慚愧……”氣氛一時凝固,高緯面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浮上了失望之色。

“唉,朕帶着一番求賢求才之心,卻不料在王丞相處碰了壁,看來還是朕德行不夠,不能求得賢臣輔佐……”

高緯語氣像是自嘲,可王操根本不敢搭話,挺着着腰板拱手在前,低垂着頭,只要高緯下一句有什麼不對,他立馬就要起身謝罪。

【這人可真是油鹽不進,朕還從沒有過這般好說歹說求人投靠的時候!】

饒是以高緯一向自詡善忍,也不免惱怒。高緯登位以來,極力求索賢才輔佐,滿朝臣子,其中不乏高門巨閥。還從沒有哪一個像王操這般……這般不識好歹!

眼底閃過一縷暴戾,而後沉靜下來,臉上帶着無奈的苦笑,擺擺手道:“王卿是不願背離舊主?真乃忠義之士。不過卿可知,朕爲大齊之主,亦是樑王之主?

“樑王尚且以臣事朕,你即爲樑王之臣,朕也是你的君上。你難道不知嗎?”他斜乜過來,平靜從容之中帶着難以抵擋的壓力,王操即刻傾倒在地,言道:

“臣豈敢藐視陛下?樑王殿下乃臣之主,多少年的君臣情分?大戰方歇,江陵殘破不堪,哀鴻遍野!臣若棄殿下而去,江陵百姓該怎麼辦?”王操磕頭不止,“臣在江陵,亦可爲陛下分憂!”

高緯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道:“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王卿忠義,朕甚爲感佩,”王操心裡鬆了一口氣,看來皇帝已經放棄了,下一句,“不過朕還是覺得,王卿待在那百里江陵,有些屈才了……你若爲朕之臣子,朕可以將萬里河山交付於卿施展。”

“……”王操默不作聲,高緯嘆了一口氣,笑道:“好了,你既不願,朕不強求。王卿初來晉陽,對我大齊現狀,如何看?”

王操斟字酌句後,方纔說道:“臣之所見,朝野肅然,百姓和樂,商貿發達,農事興旺,將士用命……這,這是國朝興盛,百廢俱興之兆,陛下是古來難尋的明君。”

誰知高緯對這一套說辭不感興趣,擺擺手,道:“朕不想聽這個,朕現在問的是,我大齊的現狀。”他盯着王操看,他想知道,這個人值不值得他一番苦心去挖。

王操說的這種話,祖珽可以說上幾天幾夜,還不帶重樣的,他不感興趣。他想知道,這個被史書上予以高度評價,誇讚爲諸葛孔明的王操,胸中韜略如何。

王操知道今天休想胡侃一番矇騙過去了,沉思稍許,道:“既然陛下問臣,臣這就作答了……大齊現下表面上繁華着錦、烈火烹油,一片鼎盛之像,可臣看來,這種局面,或許難以長久……”

高緯定定地盯着他,“依王卿看,朕夙興夜寐治理的一方家國,居然是鏡花水月?”他的口吻算不得客氣。巨柱的暗影之後,有利刃出鞘的響動。

天子之怒,用雷霆之威來形容亦不爲過。王操面對着巨大的壓力,脊背卻挺直了,道:“大齊近年來,文治武功皆顯赫,陛下是難得的明君,這一點,臣不能否認。”

北齊自建立以來,一直在走下坡路,高湛時期已經凋敝不堪了,而這位陛下親政以來,卻一掃國內頹勢。整肅朝綱,重用漢臣,大力推行善政。

到的如今,雖然大家嘴上都不肯承認,心裡卻都明白,北齊已經是天下第一強國,倉府豐盈、軍備充足,晉州道六鎮之兵號稱帶甲數十萬,駭人之極,彷彿天下難尋抗手。

但是……

“但是,大齊朝廷自立以來,不乏雄主,爲何陛下之前,無人可以整肅朝綱,挽回頹勢呢?”王操鎮定自若,高澄、高洋、高演,難道不是雄傑之姿嗎?

王操接着道:“臣早前聽說,陛下重用右相趙彥深、御史大夫祖珽,趙彥深、祖珽上臺之後,大力選用漢家士族的文官,有李德林、顏之推之輩;臣還聽聞,陛下將文武分開,下令文不許攝武,武不許干政;臣亦聽聞,陛下的打破‘漢人不許統兵’之俗,重用提拔漢家將士,臣是不是可以理解爲,陛下在跟什麼人,或者說是什麼勢力對壘呢?”

高緯眼神閃爍了幾下,笑道:“鮮卑兒郎大多驍勇,卻不善治國理政,朕在這方面,無法引他們爲朕之臂助。況且,自孝昭皇帝以來,勳臣愈發勢大。朕不壓一壓,豈非要惹出許多事端?”

還有的東西他自然不能明說,政治這種東西,玩的就是平衡。拉一派,打一派,孤立一派,這是最基本的道理。高演、高湛對於勳臣都頭疼無比,基本上推行的就是妥協之策。這打亂了平衡,原本鮮卑六鎮便桀驁不馴,助長了氣焰之後,愈發令人頭疼。收拾起來,就憑空增加了很多難度。

爲什麼文武分立?怕漢臣鬥不過鮮卑勳臣。文武分割開,雖然不是長久之計,可暫時保護住了遍佈朝野上下的這一大羣漢家精英。

過了秋天,高緯便打算任命祖珽爲右相。趙彥深身子愈發不好了,高緯還有大動作,不能讓趙彥深絆住了腳。

高緯爲什麼重用祖珽?其實也很簡單,祖珽雖然人品不好,可他代表的是漢人這個階層,他上臺以來,不知道頂住了鮮卑六鎮那些勳臣們多少炮火!滿朝臣子那麼多,只有他敢擔事情!雖然在世人眼中,他算不上什麼好人,可他在爲漢人奔走爭取利益和地位,他當之無愧!

王操淡然笑笑,道:“那陛下學周國增設府兵,又做何解呢?”高緯頓了一會兒,道:“朕總要有一支信得過的兵馬握在手裡……”六鎮哪怕再驍銳,他都信不過。

他靜靜地盯着王操,想要知道他想說什麼,王操忽然笑道:“陛下知道大齊隱患在何處,臣不多做贅述了……大齊現在的問題就是,步子邁得太開,地盤吃得太快,就怕內政方面,跟不上腳。不過陛下有祖大夫等能臣在,這些其實也都是小事而已……

“陛下唯一可慮者,臣就不多說了。陛下發動一場南下戰役,幾乎就是陛下眼下的全力了吧?”高緯命高長恭南下,確實已經接近他目前所能動用力量的極限了。他高深莫測道,“攘外必先安內,陛下若想一統北方,還要等兩年。臣言盡於此,臣告退……”

隨着汾州大捷、契丹附庸、襄陽大捷、江陵易主之後,高緯確實有一種錯覺,他覺得自己現在出兵,就可以橫掃天下,一統山河!王操的話給他小小的提了一個醒,將他躁動的心按捺下來。

可仔細想想,高緯又有些生氣,王操這一番話,表面上很多信息,可仔細回味一下,才發現說了等於沒說,一點有建設意義的意見都沒有。

“滑得跟泥鰍一樣,朕以爲他是君子來着……”高緯冷哼兩聲,吩咐左右,“王操獻策於朕,朕心甚慰,賞王操銅錢五百貫。”王操不給他面子,別怪高緯噁心一下他。

高緯又接着批起了摺子,腦子裡卻翻來覆去的思量着王操的話語,這個人雖然敷衍了他,可真知灼見是有的,能力上完全不輸給祖珽這老貨。棄之,有點可惜呀……

【可是王操不給面子,朕難道貼上去?】

越想越煩,便對路冉說:“你們說,王操這個人是真的那麼清心寡慾嗎?”

路冉瞟了一眼皇帝的臉色,憨笑道:“這但凡是個人,必有慾望,何況王操是一個士大夫,又不是什麼閒雲野鶴、隱士高人……說他不想上進,那肯定是假的。

“奴婢覺得,他並非不想輔佐陛下,只是被與樑王的君臣情分絆住了腳,若是樑王那天不用他了,不用陛下找,興許他自己就來了。”

高緯看了他好一會兒,忽然笑道:“你這人啊,想法太簡單,哪有那麼容易?呵呵呵呵。”他漸漸息了笑意,擡起頭,目光在殿頂的房樑上遊移,半晌,喃喃道:“不過,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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