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去後場地很大,有一隻棒子歌舞團在擺弄樂器,表揚盛大的歌舞。
也不僅僅是蕭慧和李夏慧獨處,還有不高年輕子弟,以及高麗官員作陪。
這是王雱第一次見到名震天下的老蕭,霸道的氣質是很明顯的。他和李夏慧,一個高挑冷豔白富美,一個金戈鐵馬的名將氣質,在這裡還真有些鶴立雞羣的意味。
王雱的到來,也吸引了絕對多數的注目禮,各有心思。
“自己挑選個地方坐下吧。”李夏慧很禮貌的微微一笑。
王雱就當仁不讓的模樣,果斷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你……”對此李夏慧微微皺眉,卻沒有說下去。
“原來名震天下的大魔王就是這樣。久仰久仰。”蕭慧笑着抱拳,語言卻很不客氣:“上次本相出訪宋國,於宋國朝廷脣槍舌劍多番恨不能盡興,皆因小王大人不在朝中,導致宋國舉國沒有底氣。”
“哈哈哈……”周圍一羣高麗官員笑了起來,一臉的嫌棄嘲諷表情。這意思是宋國舉國都是慫蛋。
但無奈這時代就這德行,遼國朝廷都是這樣的嘲諷態,也就帶來了大多數國度外交場合是這樣的風氣。
就算青塘戰爭勝利,現在大多數人也對大宋不感冒,至少受到遼國政治影響的國度都是這樣。公認宋國只是有錢的肥羊,不小心打贏了一場中烈度戰爭而已,這在“老牌貴族們”看來連暴發戶都不算。
李夏慧以及整個高麗官員羣體心中,宋國軍隊不少,卻是出了名懦弱,基本沒有機動力。除了撫寧軍能戰,騎兵比例比較高外,其餘都是沒腿的廢物。與之對應的,現在是遼國全盛時期,號稱兩百萬騎兵,至天下歸心。
想不歸心不臣服難啊,別管性格和政策,兩國的軍隊紙面數字差不多,但在這個時代騎兵和步兵肯定是不同的概念。差別基本等於後世的重機械化和輕步兵的區別。
再加上蕭慧在場,作爲曾經把興慶府都攻陷的戰神,他在這裡的威望和影響力,明顯強於後世二戰後駐防日本的麥克阿瑟老猥瑣。
所以僅僅開場的嘲諷臉氣氛,就大魔王臉上險些佈滿了紅線。
“就你個嘴上沒毛的小子,未有我們的邀請和國書迴應,就進三韓妄圖施加影響力搞事。現今的宋國要戰力沒戰力,政治一團分裂,你們自己的政治和經濟都一團糟糕,指望影響誰?你這樣公然進高麗搞事,分明想離間三韓和大遼的心思,你視大遼兩百萬雄師爲何物?”
高麗中樞府副使金智名乃是個中年男人,他嘰裡呱啦的以高麗語說出這番話來時,導致了場面一片寂靜。
“你……”
李夏慧也覺得老金的話太過分了些,跪舔遼國的確是高麗的政治正確,但到了這個地步、還外帶亂拉宋國仇恨顯然就不行了。
但李夏慧也僅僅只能借助父親的威望,責備的看着金智名,作爲晚輩不能隨便職責副軍相的。
大魔王聽不懂,卻也知道說的不是什麼好話,對宋國禮部翻譯官道:“翻譯給我聽?”
翻譯官被李夏慧不懷好意的瞪着後,就開始和稀泥,有選擇的翻譯了一個緩和版本出來。
王雱聽後久久不語。
猶如太上皇一樣笑看各方雲動的蕭慧,他是懂得各種語言的,看着王雱笑道:“怎麼樣小王大人,現在你有什麼想法?”
王雱沒看老蕭,看向了李夏慧道:“其實還好,一切在我意料中。今日這個局面我在大名府時,就用各種模型模擬過,不論何種路線和談判方式,是一定會發生的,避不開的。窮矮矬必然被人嫌棄,不以誰的意志爲轉移。”
李夏慧眉毛微微一楊,遲疑少頃又放棄了和他針鋒相對。只尋思,什麼“一切在我意料之中”這種自檯面子的鬼話麼聽的多了,只是說就算宋國有些不自量力,好歹也算是一種態度和誠意,真沒必要給太多嘲諷臉,沒必要用冷屁股去對應人家的熱臉。
這麼想着李夏慧又自覺得到昇華,形象高大了起來。於是一句話不說,只是對王雱微微點頭後,自顧擡着酒杯喝酒,心不在焉的觀看歌舞表演。
又有一個高麗官員響應金智名相爺的精神,自帶飯盒的跳出來道:“宋國來的小子,你此番外交目的是什麼?不妨說出來聽聽,須得知道外交得有真實的利益,而不能只是耍嘴皮子?”
於是,再次羣體性看着王雱不屑一顧的表情。
等翻譯說了後,王雱道:“目的簡單,我來要回藤原光子。給出的利益是貿易,開京港至大宋登州港,就是最有效最便利的海上貿易線,和宋國直接交易意味着什麼不用我多說,都清楚有多少利益。”
這個問題一說,高麗的官員們面面相視,李夏慧卻尷尬,這是一種誘惑。正是父親李子淵想要而不敢拿的利益。李夏慧之所以儘量避免和王雱接觸,不是怕談這個問題,而是怕老蕭誤會“高麗和大宋私自談這問題”。
現在李夏慧微微皺眉,王雱雖有些不合時宜,也很聰明。這種問題當着老蕭的面才能說,雖然會導致尷尬。至少可以試探一下遼國的戾氣有多重。
“挺有個性,也挺直接的。”老蕭笑着介入道。
李夏慧又頗感失望,老蕭等於說了一句廢話。
李夏慧也理解,這個問題上遼國肯定不高興,卻不能當着宋國使臣發言,因爲宋國不是遼國的附屬國,是理論上的盟友,尤其現在雙方的捆綁合作涉及多方面,理論上是不能公開破臉的。
蕭慧真有些鬱悶,還真的很頭疼王雱竟然把這個問題公開化了。卻偏偏,現場的李夏慧沒有及時迴應表忠心,這難免也讓老蕭面子有些掛不住。依照道理說遼國不能明面迴應,但高麗必須自帶飯盒領悟精神的啊。
蕭慧及時岔開道:“本相很好奇,藤原光子是誰,她爲何會在高麗,小王大人爲何會找三韓要人?”
“他是日本太政女兒,我朋友。半年前的一趟海上貿易中,被渤海海盜劫持。”王雱道。
老蕭就此不說話了。
只有李夏慧注意着老蕭的臉色,介入道:“既是海盜劫持,小王大人爲何來找三韓朝廷要人?您不會認爲我們是海盜吧?”
當即,全體人怒視着王雱。
王雱淡淡的道:“我沒說三韓朝廷是海盜,但我宋國百分百確認是三韓人乾的。既如此,三韓朝廷有義務公正的給予調查和營救不是嗎?”
“事件並未發生於三韓領土,乃是海上,我三韓朝廷對此不想負責,那是海盜的自發行爲。”金智名介入道。
王雱道:“那也就是說,若我大宋海警部隊開始打擊海盜,就是自己的內政行爲,不存在對三韓不敬了?”
“你……”李夏慧不禁語塞了。
“本相不信你宋國有這膽子。”金智名很強硬的說着,看向了蕭慧。
蕭慧卻無比尷尬,暗罵金智名這白癡被王雱繞進去了都不知道。媽的我遼國如何能正面迴應這樣的問題呢?
蕭慧內心裡比誰都清楚,王雱他真敢這麼做。先是公開找高麗要人,高麗蠢材們被繞進去、不承認是高麗水軍,扯犢子說是海盜自發行爲。至此一來大魔王踩着臺階上,揚言既然不是高麗水軍、就要出兵“剿匪”了。
這顯然就把問題複雜化了。
等了一下,蕭慧擡着酒杯自己喝自己的,不迴應。這讓李夏慧有些失望,且心急如焚,只能道:“小王大人語氣相當強硬,就像介入青塘內政時一樣的霸氣凜然,嚇得人家怕怕的。但我不信這時期,你能整合你們宋國的朝廷政治?我覺得他們不會批准你出兵的?”
王雱語氣是越來越強硬,“如果是國戰,當然需要中書門下授權。但郡主殿下想多了,根據大宋樞密都承旨王雱的出使見解,渤海不存在三韓水軍,只有威脅到大宋利益的海盜。登州執政官打擊影響治下的盜賊,從來不需要朝廷授權,難道你高麗需要這樣的手續?”
老蕭介入笑道:“登州知州是王拱辰吧,呵呵,說起來本相和老王是朋友時,小王大人應該在玩過家家,你有這樣到處亂捅的脾氣,但老王似乎沒有?”
“也許沒有,但也許又有。”王雱微笑道:“我從來不預估結果,我只會遇事的時候向着對我最有利的方向去努力。這一晃眼,我從當初的過家家長大了,我在盡力接受新事物和新形勢,而有一些老傢伙卻老的腐朽了。”
說到這裡顯得很尷尬,火藥味顯得很濃厚。
一個高麗外交口的官員皺眉道:“交談至此不是談判,小王大人的理論似乎是:見不到藤原光子就要出兵?”
王雱道:“能談判時我會談判的,但我此番出使無法談,連見個人都需要我和契丹武士發生衝突。這就是我面臨的時局。所以是的除非我死在三韓,否則我走的時候沒見到藤原光子,登州水軍一定盡全力打擊渤海一切不公正行爲。”
“你覺得能解決問題,能打得完海盜?”李夏慧鐵青着臉。
“打不完。”王雱淡淡的道:“但正如吃飯不可能吃飽,我也天天都在吃。並沒有什麼一勞永逸的事,這是登州水軍的義務。我這人其他本事沒有,青塘戰爭勝利也只是僥倖,但我最會培養軍人的使命感和責任感。”
就此李夏慧一臉黑線,在大國保護下、很久沒被威脅的高麗官員們也半張着嘴巴,暫時不知道如何迴應?偏偏遼國老蕭就是不正面迴應宋國?
李夏慧覺得兩難,王雱不是神她知道的,但這小子自來是敢出格也是公認的。介於他語氣越來越強硬,大有外交無效後就要開戰的意思。
高麗受到大遼鐵騎保護,如果高麗朝廷不裝逼,直接承認是高麗水軍在渤海活動,那雖然敏感但暫時不至於開戰。
但這樣做的壞處是,那些既然不是海盜是高麗水軍,他們就不能用搶來的白銀從宋國買物資了。一買就形成了兩國貿易,遼國就要跳腳。與此同時也等於是承認是高麗官方綁架了藤原光子。
但如果不承認是水軍,他王雱真能做到不通過宋國朝廷就出兵渤海。那樣一來,雖然不是宋國整體動員,出兵規模極其有限,卻也會把地區問題無限複雜話,大幅增加高麗霸佔渤海的成本,讓遼國作壁上觀看笑話。
在內心裡,李夏慧真的崇拜遼國,卻也知道遼國的猥瑣程度不低於大魔王,甚至吃相更難看。作爲霸權,遼國不喜歡看到任何人崛起,高麗人和女真人幾次交戰也是因遼國的政策,這根本不是秘密。
交談至此,場面已經非常尷尬,幾乎是逼着無人權無主權的高麗朝廷必須做一個選擇?
可惜不管李夏慧什麼心態,這正是遼國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