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怪胎
“過段時日，我自會離去。”
阿七微微搖頭，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天地，眼底深處藏着茫然。
近六百年光陰，他經歷了太多磨礪，心境早已不似從前。
靠着石嵐當初傳下的金剛神拳，以及鍛玉訣，不過百年，他便成功破開了先天之境的枷鎖，打破了天地的禁錮，飛昇上界。
爲了給石嵐報仇，他開始瘋狂尋找無虛的下落，然而翻遍了整個世界，他也未曾尋找到關於無虛的隻言片語，彷彿這個人，從未來過世間。
久而久之，他不免有些心灰意冷，開始爲了探尋武道極致，將生死置之度外，終日遊走在死亡邊緣。
即便心存死志，但他的運氣卻是好的出奇，各種必死之局下，都能因爲種種緣由，險死還生，此後反而是修爲連連破境。
兩百餘載之後，就再一次登臨世間絕頂，他在這個境界停留了百餘年，機緣巧合之下，竟發現了一條上古時代殘存的飛昇之路，而後便舉霞飛昇，進入了傳說中的‘歸雲仙界’。
進入仙界之後，他偶然間聽聞了一種能令死者還陽的秘法，爲了尋覓傳說中這種迴天之術，他抱着必死之心，踏遍了歸雲仙界內的所有古蹟，卻始終沒有什麼收穫。
再之後，便是白未央尋到了他。
在得知一直以來生存的世界，不過是一尊強者演化出的洞天后，他受到的震撼簡直無法言喻，彷彿此前的建立的所有觀念，在一瞬間崩塌了，化成了虛無。
在回過神之後，他便又重新燃起了微弱的火光。
因爲，他從白未央的口中得知了死而復生的可能性。
近六百年內的光陰，讓他對於腦海之中的那一道身影，甚至已經有些記不太清了，但那股支撐着他修行至今的執念，卻依舊不可動搖。
“也罷，隨你意願。”
白未央輕嘆了口氣，向着幻星域趕去，心中略有些遺憾。
在如今的凌陽之內，‘七’已經沒有成爲人皇的希望了，就算是他自己，有歸雲界在身後，能踏入皇道領域的機會也不大。
上古之時，歸雲劍帝回到凌陽之後，不久便壽盡離世。
壽盡之前，他將自身大半修爲交還給了天地，僅留下了小部分力量保存自身的道果，等待着傳承者。
歸雲界的大半力量，也因此融入了凌陽界中，其內天地，因此受到能量所限，無法再供應皇級之上的生靈存活。
若非如此，白未央或許能從歸雲界中，爲人族招攬到大批的皇道強者，緩解如今的局勢。
自帝君下旨之後，佛道兩家封山，儒門沉寂，屬於這三道之中的人皇，也隨之匿去了蹤跡，不再顯於人間，邊境的壓力仍然是有些大。
如今的幻星域中，已經建立起了完善的傳送法陣，不過半日，兩人便已經站在了雲煙星之前。
這顆星辰，是帝庭賞賜給石嵐的私人領土，因此，至今無人敢於去動，那一層雲塵上將隨手佈下的法陣，仍然存在。
整顆星辰，依舊處於封閉的狀態。
白未央取出通行的令符，帶着阿七踏入雲煙星，盞茶之後，就來到了天衍宗境內。
見到宗門中心，那一座無比醒目的玉像之後，阿七的身形一僵，瞳孔驟然縮緊：
“她是誰？！”
“誰？”
走在前方的白未央一時未曾反應過來，循着阿七的目光看去後，才恍然：
“她叫石嵐，天衍宗宗主，也是我的貴人。”
“石……嵐。”阿七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是否曾經去過歸雲界？”
“這我倒是不清楚，不過我當初之所能接受劍帝的遺澤，就是因爲她代劍帝傳道，選擇了我，在我之前，她若是去過歸雲界倒也不是不可能。”
見阿七神色有異，白未央挑了挑眉，看出了不對勁：
“你曾經見過她？”
“我……不知道……”
阿七微微搖頭，不敢確認，記憶之中的那張面容，已經有些模糊了，這座玉像，比記憶之中的那道身影，要美了太多，風姿絕世，如同不食人間煙火的神祗，讓他有些不敢認定。
或者說，他不敢去肯定。
如果這座雕像的主人，真的是石嵐，那麼歸雲界中發生的一切，對於石嵐而言，可能只是一場遊戲。
他修行至今所秉持的執念，也會變成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她如今不在凌陽，不然你或許還能見到她。”白未央微微搖頭，徑直向前走去。
阿七陷入了沉默，不再追問關於石嵐的事情，神情有些恍惚。
途徑那一座雕像前時，兩人見到了許多天衍宗的弟子正在參拜，敬奉香火，玉像籠罩着煙雲，透出一絲生機，映照着璀璨神霞。
阿七駐足停留，仰望着高如山嶽的玉像，眼底倒映出瑞彩流光。
半晌後，他再度開口，聲音空靈而縹緲，如同無根浮萍，帶着明顯的無力：
“你聽過一個叫做‘無虛’的人麼？”
“我未曾見過，但曾聽一位長輩提起，他受過無虛前輩指點。”白未央頷首道：“無虛前輩是歸雲劍帝帝兵的劍靈。”
聞言，阿七合上了眼，心中一片茫然，聲音變得有些乾澀：
“我在此地等你。”
見狀，白未央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但見阿七的神色，也不好多問，只能是獨自走向了天衍宗角落中的一座靈峰。
靈峰之上，遍佈着紫林竹海。
幾乎所有的天衍宗弟子，都知道這座靈峰之上，住着一位修爲深不可測的前輩。
當白未央踏入這座靈峰之時，竹熙陽正在翻閱一本古籍，神色頗爲認真，古籍的封面之上一片斑駁，已看不清書名。
十年前的那場天罰，主戰場就在幻星域中，竹熙陽當時的修爲，距離天妖九重圓滿，還有一段距離，因此未能趕上那次機緣，沒能踏入妖皇之境。
如今她的修爲雖已足夠，但在如今的凌陽天道之下，渡滅世大劫，等於自尋死路。
修行路走到了盡頭，竹熙陽並未有多在意，這兩年她甚至已經不再修煉，開始沉迷一些古籍，還託白未央從一些人皇世家的藏書閣內，弄到了許多在世間已經失傳的秘本。
就比如她如今手中這一本，就記錄了一段太古年間的豔史，一位女神與八尊妖魔的之間的糾葛，其中文字相當之精煉，描繪的栩栩如生，看得人心潮起伏。
實際上以神念掃過，一瞬間就能記下所有內容，但這無疑會失去很多樂趣，而且對於竹熙陽而言，這也是一種消磨時光的途徑。
她看的十分認真，即便是白未央的到來，也未能讓她移開視線。
譁——
走至她身旁的白未央，面無表情的探出手，抽走了竹熙陽手中的古冊，反手收入歸雲界中。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當初竹熙陽說要看書，他便蒐集了很多古籍，一股腦的全部塞了過來，其中難免會有些風格迥異的書。
上古之時，方纔出現不久的儒道，盛行於世，又因爲距離太古時代並不遙遠，有許多文人墨客爲了青史留名，編撰了相當之多的話本書籍，流於市井。
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內容，其真實性都要打上一個問號，白未央還記得，上一次來時，他從竹熙陽手中抽走的，是一本關於人族第一位大帝的野史。
其中有相當之多的露骨描寫，將亡古刻畫的極盡殘暴，甚至花了很大筆墨，去讚美傳說中那位嫁給亡古大帝的神王長女，這對於當時的環境而言，堪稱是不可思議的。
雖然後世之中，對於亡古大帝褒貶不一，但鮮少有人會去爲古神族說話，在三族傳承的歷史之中，古神一族都已被釘上了恥辱柱。
荒淫無道，殘暴不仁，幾乎成爲了古神特有的名詞，若是放在上古年間，那本書絕對是禁書之中的禁書，能流傳至今，簡直就是個奇蹟，就連白未央都忘了是從哪個地方取來的。
手中的書冊被抽走後，竹熙陽斜睨了白未央一眼，再度取出了一本古籍，白未央取書的一瞬間，她已經看完了後面的內容，所以並不在意。
這一部古籍正常了許多，是中古時代的一篇紀文，記錄了妖魔橫行之時，人族的境況，筆觸相當之沉重。
一時間，四周陷入了沉默。
“以後少看一些不知所云的怪書。”
過了許久，白未央方纔開口打破了沉默，上古時代那些人，爲了青史留名，曲解古史再正常不過。
“原來你還會說話，我以爲幾月不見，你被誰毒啞了。”竹熙陽頭也未擡，一聲冷笑。
“……”白未央又一次陷入了沉默，盯着竹熙陽望了半晌後，開口道：
“我此行就是來看看你，見你無恙，便心安了。”
話音落下，他轉身邁步，向着靈峰之外行去。
這些年，竹熙陽對他的態度時好時壞，讓他實在有些摸不着頭腦，久而久之，便有些習慣了。
竹熙陽沒有開口，微微擡頭，目送白未央遠去後，垂首看向手中的古冊，神情有些複雜。
不知不覺間，薄薄的古冊已被她翻完，末頁是兩行以硃砂寫下的大字，筆鋒銳利如刀，映入眸中甚至有些刺眼。
“妖魔蕩盡，天下乃平……”
…………
當白未央再度回到玉像之前時，阿七仍然站在那裡，寸步未動，只是未曾再看玉像，垂着頭，看不清神情。
“走吧。”白未央招呼了一句，阿七緩步跟上。
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話，很快便走出了雲煙星。
剛跨出法陣，阿七便撕開了一條空間通道，頭也不回的直接離去，甚至未曾同白未央打一聲招呼。
白未央沒有挽留，回頭看了一眼雲煙星後，踏入了空間通道之中。
…………
…………
中天域，玄王宮。
一間密室之內，楚瀚舟一襲紫袍，長身而立，烏髮以紫金冠束起，氣息之中透着高不可攀的矜貴。
在他的身前，是一名赤着上身的年輕男子，體魄強健，肌肉線條無比流暢，眉宇間透着凌人銳氣，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猛虎。
迫人的雄渾氣血在密室內激盪，男子的體表一片赤紅，好似隕鐵，蒸騰着駭人的高溫。
過了半晌，這股高溫逐漸退去，赤紅的膚色亦是恢復了正常，古銅色的肌膚之上，遍佈傷痕，更添一分兇悍之氣。
迫人的氣血逐漸收斂，片刻之後，石青虎緩緩睜開了眼簾，握了握拳，難掩喜色。
“感覺如何？”楚瀚舟探出一絲真元，確認過沒有問題後，收回了手。
“極好。”石青虎眼中閃過異彩，忍不住開口問道：
“玄王，這份精血，比先前那頭妖皇之血，還要強過許多，源自何處？”
跟隨楚瀚舟離家之後不久，石青虎便以一頭皇極境的妖皇精血，築造了第三重道基，這是楚瀚舟於域外星空一戰時的斬獲。
那尊皇極境的巨妖，身具一絲九尾天狐血脈，擁有數種大神通，幾乎等同於帝族，潛力無窮，若非在帝兵之上更勝一籌，楚瀚舟很難將其斬殺。
原本楚瀚舟還有些擔心，石青虎會無法承受這股力量，最終結果無疑是喜人的。
妖皇精血幾乎是完美融入了石青虎的體內，沒有與他體內的兩重道基產生任何衝突，這都要歸功於石嵐當初爲石青虎築造的第二重道基。
這一層道基，包容性過於強大。
“這是一位人族帝君的精血，豈是區區妖皇能相提並論的。”
聽到石青虎的詢問，楚瀚舟不禁搖頭，若非一封帝旨後，諸多帝族入世，這一份精血，他還拿不到，求取無門。
“帝君精血？！”石青虎下意識撫上丹田，神情中難掩驚色，如今他的體內，居然有了帝血。
又是一次完美融合。
看着石青虎臉上的驚色，楚瀚舟不禁暗歎，他心中的震動，不比石青虎來的少。
石嵐可能造出了一個怪胎，九靈鑄基法，不過是一門不入流的法門，但在石青虎的身上，卻發生了難以想象的異變，就連帝血都能完美融合，且沒有任何衝突，這顯然超出了常理之外。
如今，石青虎的體內，不過只有四重道基，之後還有整整五層。
這五層道基，若是皆以帝血，甚至更高層級的生靈血液來鑄造，石青虎的天資，無疑會變得極爲可怕，集如此之多的強大生靈血脈於一體，即便不如古之大帝，未來成就，也將是不可想象的。
現在看來，當初第一次見面，楚瀚舟對於石青虎完全是徹底低估了，或者說，他又一次低估了石嵐。
“你大姐當真是個不世出的妖孽。”楚瀚舟微微搖頭，轉身離開了密室，心中對於昏暗的未來，不禁起了一些期待。
至於滅世大劫，如今的楚瀚舟倒是沒有過於擔心，如今的太始凌初，仍是天驕榜榜首，卡在了天人境九重圓滿。
既然太始有意扶凌初上位，那麼必然有助他渡過滅世大劫的方法。
船到橋頭自然直，如今的石青虎，距離那一步，還有不短的距離，現在考慮，爲時尚早。
…………
…………
神武大世界，紫極帝朝，泰元城。
將自身的修爲鞏固之後，石嵐便離開了穹羅界，走向大殿之外。
閉關之前，她只租下了一個月，如今看來，得多待些時日了。
她還要回璃月樓一趟，採購一批血肉，等一鼓作氣將修爲推入血雲境後期，而後再啓程趕路。
泰元城足夠安全，對於如今的石嵐而言，是一處相當不錯的暫居地。
剛走出這一片大殿，石嵐便看到了不遠處的暮雲虎，他盤膝坐在車架之前，正在修行。
車架停留在原地，顯然，她閉關的這段時日，暮雲虎寸步未離。
似他這般修行的人，在四周還有不少，顯然都是在此候客的。
此地的靈氣濃度，較之泰元城的其餘地方，高了三成不止，除了私密性，倒也能算一處上佳的修行之所。
石嵐走出的動靜，驚醒了許多人，其中一部分見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後，又紛紛閉上了眼，剩餘的一部分停止修行，站起了身，正準備上前時，見石嵐朝着暮雲虎徑直走了過去後，又坐了回去。
“前輩。”暮雲虎也已經醒來，起身恭候。
“去璃月樓。”石嵐沒有去問他爲何等候在此，直接上了車架，道明瞭要去的地方。
伴隨着異獸的嘶鳴聲，車架很快消失在了這一片地域。
小半個時辰後，璃月樓再次出現在了石嵐的視野中。
樓門前聚集着一片人影，上次接待石嵐的林威遠也在其中，正與一位中年男子談笑風生，他的身後，站着十餘名類人生靈，有男有女，他們的氣血很雄渾，身上大多殘留着某些獸類的特徵，或是獸耳，亦或是鱗片。
其中男子的身軀之上，或多或少有些未曾癒合的血痕，女子則是要稍好一些，沒有見到明顯的傷痕，只有一些淤青，但身上的布料少的誇張，幾乎衣不蔽體，不論男女脖頸間都帶着枷鎖，枷鎖之上刻印着陣紋。
顯然，這就是當初林威遠曾經與她提起過的獸奴。
忽然間，站在前方的林威遠發現了暮雲虎的車架，眼中閃過一絲亮光，同面前的中年男子說了兩句後，快步走了上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