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沈思遠先起牀，買回來早飯，然後騎車去公司。
而阮紅妝依舊在熟睡，沒有醒來。
不過沈思遠去公司不是爲了上班，而是要繼續請一天假。
因爲今天和宋美仙等人有約。
而此時，趙瑞金也和爸爸趙德柱，一起回到了瑞金。
清晨的陽光從車窗外照射進來，趙德柱愣愣地看着兒子的小臉。
明明依舊滿臉稚氣，可是神情卻是顯得格外地成熟，這讓趙德柱心中微微有些不舒服，他這個年紀，本應該天真活潑。
“週週。”趙德柱伸手拉過兒子的小手。
“怎麼了？”趙瑞金疑惑地回頭看他。
“你恨你媽媽嗎？”趙德柱問道。
趙瑞金先是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以前恨她，討厭她，現在不討厭了，她是我媽媽。”趙瑞金道。
接着又回過頭，看向趙德柱：“爸爸，你也別恨媽媽，她好愛你的。”
“我……我知道……”
趙德柱覺得很多話哽咽在嗓子眼裡，卻又說不出來，於是堵在了胸口，說不出的難受。
好半天，趙德柱纔再次開口問道：“你媽媽她還好嗎？”
以前趙瑞金還活着的時候，還通過他，雙方能瞭解一下彼此的近況。
等趙瑞金去世，趙德柱參加完葬禮回來之後，兩人就徹底斷了聯繫。
“她……她快要死了……”趙瑞金小聲哽咽着，抹着眼淚道。
“什麼？”趙德柱聞言吃了一驚。
他還真不知道這事。
“媽媽自殺了好幾次，雖然……雖然都救了回來，但是醫生說她精神出了問題，每天都傻傻地……”
“外婆說她恐怕是活不多久了，外婆也很傷心……”
“都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媽媽……”
……
趙瑞金小聲抽泣着，引來前面正在開車的司機，頻頻向身後窺視。
“週週，不哭了，沒事的，我們現在回去看他，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趙德柱眼眶也開始泛紅，他不知道爲什麼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他想起妻子年輕的時候，爲了他，毅然決然地辭掉了原本很好的工作，離開了家鄉……
想起和妻子初到濱海的時候，租住在破舊的出租屋裡，爲了省錢，跑好遠的路去買菜，給他改善伙食……
想起來他們可以爲彼此付出一切。
可爲什麼，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他們反而走到如今的地步。
是妻子變了？還是他變了？
或許都有，也或許都沒有。
變的是這個社會。
從車上下來，趙德柱看着眼前的小巷有些發愣。
趙瑞金在一旁小聲解釋道：“媽媽生病了以後，就搬過來和外婆一起住。”
趙德柱知道兒子應該是理解錯了，他之所以發愣，是因爲想起年輕的時候，送前妻周叢芳回來的情形。
現在想想依舊曆歷在目，可是之前爲什麼都想不起來呢，還是有意忘記。
“嗯，我知道了，走吧。”趙德柱拉着趙瑞金的手，向着巷內走去。
巷子一邊是白圍牆，圍起來的是一片荒地，說是要開發蓋房，但是十幾年過去，也沒見絲毫動靜，裡面已經長滿了雜草。
另外一邊是一些店鋪、超市、藥店和賣糧油米麪的雜貨店等等。
一切似乎都沒有變，一切似乎都變了。
店還是那些個店，但是開店的人，變得更老了，門頭的招牌變得更舊。
之前他路過幾次，似乎從未注意到這些。
往裡面走了大概十五分鐘，就是趙瑞金的外婆家。
一個很老舊的小區，一進入就有一種年代感撲面而來。
低矮的樹叢，灰白色的水泥牆面，紅色的牆瓦，漫步其中，彷彿回到了八九十年代，時間流速彷彿也變慢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態變化，趙德柱有點喜歡上了這樣悠然的時光。
進了小區以後，趙瑞金就鬆開了趙德柱的手，有些迫不及待地向前走。
並且還不時回頭催促趙德柱。
可等到了門口，趙瑞金卻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趙德柱問道。
“我就這樣進去，會嚇到媽媽吧。”趙瑞金道。
“爸爸，你先去見媽媽，和她說一說，我再見她。”
趙瑞金說着，身影在他眼前變淡。
趙德柱張了張嘴，想說你是她兒子，她怎麼會害怕你，可是想到自己之前的反應，就一句話也說不出。
看了眼空蕩蕩的右手，趙德柱走進樓洞，按下了電梯。
這個小區屬於回遷房，房子質量不是很好，物業也很差，樓道逼仄，電梯裡也極爲昏暗。
可是這一切，給趙德柱極爲熟悉又極爲陌生的感覺。
熟悉是因爲他在瑞金的時候，經常會來岳父岳母家吃飯。
岳父也是個很好，很開朗的人，可惜走得太早，週週沒出生前就去世了，趙德柱一直覺得頗爲遺憾。
這個時候，他腦子似乎變得格外清醒。
沒離婚前，爲什麼沒把岳母接到濱海一起生活？
如果有岳母在中間調和，也許他們不會走到如今的地步，週週也不會……
當初妻子似乎跟他提過此事，當時自己是怎麼說的來着？已經想不起來了，不過最終就是岳母並未過去和他們一起生活。
也許妻子當時應該很失望吧……
想想自己還真不是個東西……
電梯開門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趙德柱深吸了一口氣，在電梯門即將關上的時候，快步跨了出去。
這座小區的房子，都是兩梯四戶的佈局，所以趙德柱從電梯出來，站在中央左右看了看，這才緩緩想起岳母家是在左手最裡一間。
門口是一個笨重的防盜鐵門，鐵門上罩着紗窗，因爲太久沒有清洗，落滿了灰塵，已經看不清原本的顏色。
據說這防盜門，還是岳父親手焊的，岳父文化程度不高，但是動手能力卻很強，家裡很多東西，都是他自己做的。
家裡還有一把用鋼鋸條做的鋒利的刀，當初前妻開玩笑說，如果以後他要是負了她，她就用這把刀自殺……
想到此處，趙德柱嘴角有些哆嗦。
他梗着脖子，嚥了咽口水，這才緩緩擡起手，敲了敲鐵門。
“誰啊？”裡面一個蒼老的聲音問道。
然後裡面的木門被打開。
一個身材瘦小，滿頭白髮的老人出現在他的眼前。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