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國棟租住的房子佈置得很簡陋。
除了一張牀，就是兩張簡易的桌子，一張用來煮飯用，一張用來平時吃飯，連個像樣的凳子都沒有。
只有一個小馬紮，不過這難不倒於國棟。
他把桌子搬到牀邊，讓於素梅坐牀上。
“姐，你坐，你先吃，我煮點飯。”
於國棟把買來的熟食放到桌子上，然後把袋子全都打開。
他轉頭想給姐姐拿一雙筷子，卻發現只有一雙，不過沒關係，他在角落裡的外賣袋子裡一陣翻找，最後翻出了不少一次性筷子。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於素梅道。
“沒什麼好忙的。”
於國棟淘了點米放進電飯鍋裡，算是完事。
“太晚了，我也不忙活了，等明天，我給你做兩個好吃的，我跟你說，我燒飯的手藝還是很不錯的，跟專門的廚師學過……”
“我知道，跟吳師傅學的……”於素梅下意識地問道。
於國棟聞言，猛地回頭，驚詫地看向於素梅。
於素梅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這可不是她一個“穿越者”所能知道的事情。
於素梅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心中盤算着要怎麼解釋。
就在這時，卻聽於國棟道：“那是我第一份工作，吳師傅對我挺好，可惜他那個小飯館生意不好，最後只能歇業了。”
於素梅聞言，擡起頭有些詫異地看向於國棟。
卻見於國棟正在忙活自己的，似乎並未察覺到於素梅話裡的問題一般。
於國棟端着兩碗蘸料放到桌上。
“這是我自己隨便弄的，你要是覺得這些熟食沒味道，可以蘸着吃。”
於素梅怔怔地看着放在自己的面前的蘸料，忽然有些感慨地道：“東東都已經會照顧人了。”
於國棟聞言笑了。
“姐，我都多大年紀了？要是早點結婚，恐怕孩子都有你現在的年紀了，現在這樣叫你，感覺還挺彆扭……”
於國棟扒開一雙一次性筷子，先是夾了一些菜放在於素梅的碗裡，接着把筷子遞給她，這才自己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泡麪沒來得及吃，只喝了點水的他，這個時候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吃起東西來，自是狼吞虎嚥。
於是於素梅把自己碗裡的熟食，全都又夾給了於國棟。
“你不吃嗎？是不合你胃口嗎？”
“我不餓。”
“哦~”
於國棟沒再繼續問。
於素梅反而被他的反應搞得有些奇怪了。
忍不住問道：“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嗎？”
於國棟擡頭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是我姐？”
“那是當然。”
於素梅衝着她翻了個白眼：“疑心病真重，到現在還懷疑呢，要不要我說一些你小時候的糗事？”
“好啊。”於國棟笑着道。
“你上一年級的時候，同學欺負你，把你褲子脫了，你光着屁股回來，還是我幫你把他們打了一頓，把褲子搶了回來，後來你同學爸媽還找來我們家……”
“爸爸買的牛屎糖，自己吃完了還要搶我的，我不給，爭執的時候掉在了地上，晚上燈光昏暗，你看也不看，就撿起來往嘴裡塞，沒承想卻是一泡雞屎……”
“還有那年夏天，你在奶奶家的池塘裡游泳，屁股被水蛇咬了一口說自己要死了，還想讓我幫你把毒吸出來，說電視上都是這麼演的，爺爺知道了，說帶你去村口診所打一針，你拔腿就跑……”
“還有……還有……”
……
於素梅一邊興致盎然地抖落於國棟一件件糗事，一邊觀察着臉色。
然後就發現於國棟吃着東西，始終面帶微笑，一點也沒生氣的樣子。
彷彿她是在說別人一樣。
於素梅終於忍不住問道：“你不生氣？”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有好些我都忘了，有些還有印象，比如被蛇咬的那個……”於國棟笑道。
“沒意思。”於素梅興致缺缺地道。
其實真要算起來，於國棟的心智其實遠比於素梅要成熟，因爲於素梅的心智定格在了她死亡的那一刻。
所以於國棟雖然叫他姐姐，可在他眼中，於素梅就是一個稍顯幼稚的小姑娘。
“不過，我現在確定，你就是我姐姐。”
於素梅聞言又高興了，然後繼續問道：“那你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不是。”
“那你真的是穿越回來的？”
“不是。”
於國棟好奇看着她，好奇現在是什麼情況。
“我死了，我現在自然是鬼了，你怕不怕……”於素梅露出一個陰惻惻的笑容。
於國棟卻哈哈大笑起來。
“這個我記得，小的時候，你就經常喜歡扮鬼嚇我。”
於素梅也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好好的，怎麼哭了？”
於國棟手忙腳亂地就要給她抹眼淚，卻發現眼淚落到他手掌上，只是轉瞬間就消失不見。
見於國棟看着自己的手，呆呆發愣。
於素梅邊哭邊笑：“現在怕了吧，我真的是鬼，只是因爲心願未了，所以想與你見上一面。”
說着，他直接在於國棟面前消失不見。
但很快，就又在於國棟一臉驚詫的神色中再次出現。
可是於國棟依舊沒有絲毫害怕的神色，反而有一種釋然和解脫的感覺。
“你不害怕？”於素梅再次好奇問道。
“你是我姐，我爲什麼要害怕？”
於素梅聞言沉默了，可心中卻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喜悅。
就在這時，於國棟繼續道：“你是要帶我走的嗎？”
於素梅愣了一下，搖了搖頭。
於國棟聞言有些失望地道：“我還以爲你要帶我一起走，活着真沒意思，要是死了，能跟你在一起，其實也還是不錯的。”
“你千萬別這樣想……”於素梅聞言急了。
“我……我……”可是一時之間，她根本不知道怎麼開口。
“好了，不用擔心，好死不如賴活，這個道理我懂，我要想死早就去死了，也不會等到現在。”於國棟反過來安慰她道。
“那就好，那就好，姐姐真沒用，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有來生，我再也不做你姐姐了……”於素梅有些哽咽着道。
“都過去了，別說這些了。”
於國棟伸手想要幫她抹去眼淚，可是看到自己那粗糙的手掌，和於素梅白皙細膩的皮膚，形成強烈對比。
深深嘆息一聲道：“我存了點錢，準備回鄉下去，準備把以前爺爺奶奶的房子重新修繕一下，自己一個人，日子過得肯定會很清淨……”
“對不起……對不起……”
於素梅拽過於國棟粗糙的大手，把臉埋在其中，放聲大哭。
可是於國棟只是悠悠長嘆一聲，完全沒有辦法與她共情。
——
於國棟從睡夢中醒來，好一會兒工夫，纔回過神來，轉頭看向旁邊一片狼藉，還沒來得及收拾的空桌，又轉頭看向窗戶透進來的陽光。
這才翻身坐起，揉了揉亂糟糟的頭髮。
感覺自己做了個夢，夢見姐姐回來見她。
於國棟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又看向桌上兩副碗筷。
“爸媽什麼時候也能回來見見我就好了……”
他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