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原大學的體育場外面，俞文鴻又早早等在了車裡。
天氣很冷，車門緊閉，又是後半夜，所以沒有人看到她坐在車子裡。
比賽散場了，觀衆們一窩蜂的從體育場裡涌了出來。
停在學校附近的大巴車正在臨時待命，來自各種客運公司、公交公司的司機們，熟稔地打開了車門，回答着各種諮詢，然後帶着校歌賽的觀衆們，分散向東城的大小旅店，各處車站……
校歌賽期間，每個週六的晚上，都是一次東城的旅遊小高峰，來自全國各地的觀衆、粉絲們，週六來到東城，看了一晚上表演之後，第二天再去逛一逛各處的景點。
看看東城剛剛修復的鐘鼓樓，聽聽每天的鐘鼓表演。
逛逛幾條小吃街，幾處景點。
然後就又在夜幕來臨之前，匆匆坐上了前往世界各地的車輛、飛機，回到週一的繁忙生活。
這就是校歌賽。
像是一顆每週跳動一次的心臟，給這個城市泵入新鮮的血液，吸引無數的人來，把這個城市的風貌，帶到世界各地。
俞文鴻看着那擁擠的人羣，停在路邊的車輛關着燈，在黑暗中，看着人流穿過。
有時候，俞文鴻會非常的疑惑。
校歌賽到底有什麼魔力，爲什麼可以每週都吸引那麼多的人關注。
讓許多的人看了又看，搜了又搜，追了又追，造了一個又一個熱度，一波又一波的熱搜，讓半個娛樂圈圍着它轉。
也讓一個個校歌賽的歌手，從小透明到炙手可熱，變成了真正的明星。
這不過是一個學校的音樂比賽而已啊！
而對俞文鴻來說，校歌賽的重要性，也不言而喻。
甚至越來越重要。
這段時間，俞文鴻的處境並不妙。
隨着2020年即將結束，內部的財務審覈發現，飛線傳媒2020年的財務報告並不怎麼健康。
可以想見，這個財務報告一旦對外公佈，飛線傳媒的股票將會大跌。
在俞文鴻的強力主導之下，藝人部門花了太多的錢，成本太高，而收穫又太少。
董事會對俞文鴻今年做的幾個決定，非常不滿，要求她做出解釋。
譬如說，爲什麼俞文鴻一定要將馮一東這個曾經的頂流趕出飛線傳媒。
而馮一東前腳剛走，後腳就帶着一部《巴達卡》強勢歸來，雖然現在還沒有上映，但是有谷小白背書，其票房恐怕不會低。
而轉型之後的馮一東，現在形象大變，風評也非常好。
譬如說，俞文鴻爲什麼要花大價錢，把幾個頂流挖到自己的公司裡來。不論是陳彩還是石步，兩個人雖然是頂流，也雖然很能賺錢，但爲了挖他們來俞文鴻做出了太多的讓步，最近的幾個工作，飛線傳媒非但賺不到錢，甚至還存在虧損的可能。
既然俞文鴻能夠給陳彩和石步那麼多的自由，無怎麼又一定要放走馮一東，不向馮一東妥協？
可以說，現在的飛線傳媒，表面上看起來，依然是又大又強，卻依然是虛假的繁榮。
隨着各種限薪令以及整體大環境的遇冷，飛線傳媒可能會迎來一個最差年度財報。
而董事會對財報不滿是必然的，這種不滿，在俞文鴻這兒，就變成了對她的所有決策的質疑。
質疑她想要的，是否並不是一個大而強的飛線傳媒，而是一個沒有郝凡柏的影子，完全屬於俞文鴻的飛線傳媒。
明天，董事會要召開會議，俞文鴻也要參加。
俞文鴻可以想見，明天的會議就是一場批鬥大會，如果不能給董事會一個合理的解釋，恐怕她的狀況會非常不妙。
現在，她唯一能夠抓住的，就只有兩個“天才計劃”。
天才計劃A和天才計劃B。
特別是“天才計劃B”，人造天才裡，她堆資源最多，現在流量也最多的兩個人。
佟雨和邵陽陽。
如果她能夠證明自己可以創造頂流，可以創造吸金頂流，她就依然還有價值，否則處境就會非常糟糕。
所以，上次比賽之後，以及這次比賽之後，她纔會出現在校歌賽大門外，來接自己的藝人。
她必須保證自己對佟雨和邵陽陽，依然有足夠的掌控力。
這兩個新晉頂流，是她和董事會談判的籌碼，證明自己能力的證據。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羣漸漸稀少了。
觀衆們基本上已經完全離場了。
再然後，門口的安保人員一陣涌動，校歌賽的歌手們，從大門裡走了出來。
付文耀、306/1、華閔雨和文小雯等人，似乎永遠是衆人的中心。
他們的身邊，簇擁着校歌賽東原大學以及其他C15的歌手們。
他們是最適合校歌賽這個舞臺的歌手，彼此還是好朋友，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個圈子。
此時一邊走，一邊嘰嘰呱呱地聊着天。
路過這輛停在路邊的車的時候，付文耀還側頭看了一眼，掃了一眼那車牌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後對車內一笑。
俞文鴻從車窗內向外看着，看到付文耀的那一笑，雖然明知道隔着貼膜，付文耀不可能看到她，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心中突得一跳，總感覺哪裡不太舒服。
在這個大圈子的後面，是譚偉奇、顏學信等人，他們幾個人自成一個小圈子，鬆散地跟在付文耀他們圈子的後面。
再然後，是乘風破浪合唱團和其他的外校組歌手。
人羣迤邐着從體育場裡出來，卻遲遲不見佟雨和邵陽陽走出來。
俞文鴻有些疑惑。
“他們怎麼還沒出來？”
前排副駕駛上坐着的小助理弱弱道：“是不是已經走了？”
“走了？怎麼可能走了！”俞文鴻怒聲道：“你聯繫一下他們！”
小助理瑟瑟發抖地打了電話，過了幾分鐘，回報道：“他們說馬上出來。”
冬夜，邵陽陽和佟雨，把自己裹得像是糉子一樣，從體育場裡走了出來。
在校歌賽裡，兩個人總有一種疏離感，覺得自己不屬於這邊，也不屬於那邊。
特別是上次比賽，和俞文鴻鬧翻之後。
佟雨的這種疏離感，就變得更強烈了。
兩個人走到了車前，拉開車門，坐了上來。
邵陽陽縮到了後座上，佟雨就那麼坐在了俞文鴻的身邊。
她的淡定，讓俞文鴻有點不爽。
今天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哪裡不對。
不論是董事會的發難，還是佟雨的態度，還是付文耀的那表情，都讓她覺得。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她忽略了。
這種感覺，讓人很不爽，像是在身邊亂飛，卻又抓不到的蚊子，惱人又無能爲力。
在佟雨坐下來之後，俞文鴻立刻噓寒問暖道：“外面很冷吧，我給你們準備了姜棗茶，快點喝一口吧。”
佟雨看了一眼俞文鴻，對她的殷勤和關心感到詫異，但更多的卻是無動於衷，無所謂地接了過來，先遞給了邵陽陽，道：“陽陽，你喝點暖暖身子。”
“哦，謝謝姐。”邵陽陽乖巧接了過去，雙手捧着喝了起來。
邵陽陽個子在男生裡算是比較小的，長相也比較小，那乖乖巧巧的模樣，像是一個高中生。
佟雨和邵陽陽的這種態度，讓俞文鴻的心中更不爽了。
作爲一個控制慾超強的人，俞文鴻最喜歡的是她手下的藝人，在面對她時如履薄冰，爲了從她手中爭得資源，勾心鬥角。
這樣的環境，才能讓她安心。
才讓她有掌控感。
佟雨和邵陽陽的感情，是她最不喜歡的因素之一。
而剛纔佟雨的做法，讓她覺得，佟雨像是在向她宣告邵陽陽的主權。
似乎在告訴她：“陽陽現在是我的人，陽陽聽我的。”
俞文鴻看着佟雨，眼睛眯起來。
是不是也該把佟雨弄走了？
只是在她身上還沒賺到錢……
俞文鴻的這些想法，轉瞬即逝。
“今天晚上的表現不錯！”俞文鴻的語氣，歡欣雀躍，似乎完全沒有受上次兩個人不歡而散下車走人，以及剛纔的那種負面情緒影響。“我已經幫你準備好了宣傳計劃，通稿待會兒就發出去了，你看看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這一場比賽，邵陽陽和佟雨的表現，都非常不錯。
特別是佟雨，上次比賽之後，似乎開了竅。再加上谷小白沒有在，沒有人拉高整體檔次，佟雨拿到了全場第三的高分，還壓了華閔雨一頭。
佟雨看着俞文鴻遞過來的計劃書，只是一眼，就掃到了上面“雙雨爭霸”之類的字眼，微不可見地撇了撇嘴，道：“今天晚上小白不在，耀哥和306/1都有點提不起力氣來，所以才讓我得到了第三，閔閔的那首歌也非常棒，只是比較曲高和寡，有必要說什麼佟雨壓下閔雨嗎？”
佟雨所說的確實沒錯。
306/1這個神經刀，只有在競爭比較激烈的時候，纔會遇強則強。
付文耀則更是隻對谷小白有強烈的競爭意識。
整個校歌賽，往往都會被谷小白的演出帶動情緒，整體提升一個檔次。
谷小白不在，他們也有點划水。
大部分時間，都在旁邊聊天。
華閔雨表現還是一如既往的穩定，佟雨只是發揮比較好。
在校歌賽上，一場的勝負能說明什麼呢？
就連小白都經常輸給其他人啊。
“當然要說！這次你的演出，值得推一把，爭取今天晚上上三個以上的熱搜。”俞文鴻卻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下一次谷小白不能唱歌，這是你們的好機會。就算是不能得冠軍，也要至少拿到一次單場的第一！”
俞文鴻語重心長，又滿懷期待的說着。
“只要拿到一次的單場第一，就證明了你的實力，校歌賽這種地方，不就最看實力嗎？到時候你就是校歌賽第一女歌手！”
佟雨覺得，俞文鴻對“熱搜”的執着，真的讓人費解。
她也不說話，只是躺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後面，邵陽陽已經喝完了姜棗茶了。
在哪裡吸吸管。
“呼嚕嚕”的吸管聲，讓佟雨想笑。
“看，這不上熱搜了嗎！”俞文鴻打開了手機，就看到凌晨一點鐘，熱搜就已經上了。
爲了迎接明天的“三堂會審”，今天晚上，俞文鴻甚至動用了許多自己的私人關係。
作爲一個“造星專家”，以及“熱搜專業戶”，高度依賴微博熱搜的熱搜狂熱愛好者，俞文鴻和微博官方也有良好的關係。
這會兒#雙雨爭霸#、#佟雨壓過華閔雨#、#校歌賽第一女歌手#、#佟雨驚豔全場#等好幾個熱搜已經上榜。
而旁邊，還點綴了一個邵陽陽的熱搜。
看着那幾個熱搜，俞文鴻滿足地嘆了口氣。
這，就是她能夠造星的證據啊。
只要熱搜能夠維持到明天，到時候……
董事會會對她更寬容一些吧。
或許……
看俞文鴻那滿足的表情，佟雨甚至懷疑，俞文鴻呼吸的不是空氣，而是熱搜的熱度。
這個女人對各種數據的癡迷，可以讓小白實驗室裡的數據專家們都汗顏。
可……
數據，真的只是數據啊。
佟雨曾經也癡迷於自己的熱度，排行，粉絲數……
可在校歌賽，她才學到了什麼纔是真正的“受歡迎”，什麼叫做“國民度”。
圈地自萌的人，總要走出去。
車輛在夜晚疾馳，向酒店的方向。
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俞文鴻突然就像是便秘一樣悶哼一聲：“怎麼回事？”
熱搜榜單，在急遽的變化。
#史上最騷氣ban人規則#
#下場校歌賽谷小白或無法唱歌#
#小俠子能不能活過今晚#
#306/1最兇險一夜#
密密麻麻的熱搜，飛速爬上了榜單。
全是關於谷小白和王海俠的！
眨眼之間，榜單頂部，就已經被這些熱搜佔據。
那一瞬間，俞文鴻覺得自己就是一座噴發的火山，想要噴死王海俠。
臥槽，這混蛋，怎麼那麼會搶話題！
我是不是該聘請這傢伙當話題策劃？
此時，佟雨的大部分熱搜都已經被擠到了10名開外，只剩下一個還在第九名掛着。
再刷新了一下榜單，#王海俠的最後一夜吃點啥#上了熱搜。
卻是那邊，付文耀等人離開了校歌賽現場，並沒有回寢室，而是打算趁王海俠還活着，給他吃點好的，正在公開向網友徵集王海俠的最後一餐。
頓時引起了全微博的大討論，以及各種深夜放毒現場。
第九了！
“至少能保住前十。”俞文鴻嘆息。
又刷新了一下。
下一秒，一個熱搜瞬間衝上來。
#酷炫之極！谷小白新曲發佈#
什麼？谷小白髮布新曲了？
這一刻，俞文鴻覺得全世界都在和她作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