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幽的笛聲之中，其他的樂器依次響起，像是彩雲託月一樣，將谷小白的笛聲，輕輕地託在了夜空之中。
君臣之間，涇渭分明，所有的音樂都只是谷小白笛聲的陪襯。
李隆基走到了舞臺的另外一側，手中一隻羯鼓。
輕輕拍下。
“咚”一聲輕響，像是下達了號令。
雲霧之中，宛若剪影一般紋絲不動的侍女舞團，突然一動。
這一動，真的是靜若處子，動若脫兔，展現出了極佳的力量和控制力。
突然之間，從一個剪影，化成了另外一個剪影。
“哦！”
現場，低低的驚呼聲。
然後又是一聲鼓聲。
“咚！”
舞臺上的女子們，又是一動。
這《霓裳羽衣曲》仙氣飄飄，宛若飄然雲天之上。
而這《霓裳羽衣舞》，雖然只是一個動作，卻動感十足。
雖然只是剪影，卻依然能夠感受到那種力量感。
兩者之間，展現出了一種反差。
卻又令人耳目一新。
從古自今，霓裳羽衣舞不知道被還原了多少次。
可每一個，都是以柔美爲主。
中國古代的樂舞，早就已經完全失傳，現代的所謂古典舞，都是從古代的詩詞歌賦描述，以及壁畫石像裡重新還原出來的。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部動畫片，只剩下了第一幀和最後一幀，然後復原者們，就把這兩幀連起來播放了出來。
聲稱這是動畫片原片一樣。
這種復原方式，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
這麼長的時間過去了，誰也不知道真正的“動畫片”是什麼內容。
但這種方式，深究起來依然可笑。
盲人摸象，也不過如此。
可除非有時光機，不然誰又能確定是對還是不對呢？
而現在，谷小白介入之後的《霓裳羽衣舞》，又如何能說，還是當初的《霓裳羽衣舞》呢？
歷史本就處在無盡的迷霧之中。
沒有人能看清它的真相。
即便是身在其中的人，也看不清。
想來，還原霓裳羽衣舞的人，想法也非常的簡單。
宮廷之中，君王所作。
當然是高雅的宮廷演出，表現的又是天空中的仙子的主題，還是四大美人之一的楊玉環演繹……
那當然是柔美、高貴的了。
但舞蹈的美感，其實是來自於力量。
誰又能說，宮廷之中的舞蹈，一定是優雅緩慢而柔美的呢？
再一聲鼓響，突然間，舞臺上百笛齊奏響，谷小白的笛聲，淹沒在羣笛之中，煙霧之中，突然“刷”一聲，飛出了一匹匹彩練。
彩練向天空中射出，直上數米，像是一道彩霓當空。
下一秒，彩練攪動，雲氣飄散，二十多個女子，旋轉着從雲氣之中舞了出來。
她們身上穿着點綴着羽毛的絲綢衣服。
絲綢的染色，絢麗而多姿，卻又不濃豔媚俗。
而她們的身上，還點綴着複雜而美麗的羽毛，加上頭頂繁複的頭飾……
一股雍容之氣撲面而來。
像是千年之前的唐宮宮門大開，宮中的妃嬪出行。
又像是天上蟾宮之中，仙門乍開，仙子們降下凡塵來。
二十多個仙子，彩練收回，隨着樂曲旋轉舞動，不同的光線打了過來，她們身上的白綾捲動，舞裙飛旋，每一個動作，似乎都有不同的色彩翻涌出來。
似乎她們所穿的，不是普通的絲綢紡織而成，點綴的，也不是普通鳥類的羽毛。
而是天上的無縫天衣，可以展現無窮的變化。
“噢噢噢噢！”現場又是一陣驚叫。
原來，所謂霓裳，並不是衣服本身的色彩。
而是光線的變化！
朝霞之下，身披紅霞。
晴日之後，溫暖黃裳。
陰雲密佈，藍靛染身。
身在天空音樂廳裡，身在萬米高空之上，雲層之中。
觀看這場演出的觀衆們，油然而生了一種錯覺。
這裡，或許就是真正的天上蟾宮。
雲中太清。
若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一年四季，風雲變化，豈不都是天上仙子們的衣衫變化？
那到底是天上仙子們衣衫的變化，引起了風雲突變，還是風雲突變，染色了仙子們的衣衫？
不知不覺之中，樂曲已經又從吹奏變成了絃樂。
絃樂層層，仙樂飄飄，連綿不絕。
就在此時，樂曲又是一變，谷小白的笛聲，再次異軍突起，在絃樂之中，破空而出。
就在此時，二十多名仙子，手中白綾突然又是凌空一擲。
燈光打了過去，二十多道白綾，在空中化成了兩道交錯的霓虹。
而在那白綾之中，突然有一道紅光射出！
紅光！
怎麼會有紅光？
白綾緩緩飄落，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了舞臺中央。
她一身紅衣，兩道紅綾。
一擡手，紅綾破空而出。
兩把短劍，在紅綾兩端飛舞。
一個鈴鐺，綴在短劍的尾部，隨着舞動，叮咚作響。
在霓裳之中，像是有兩隻紅龍，被仙子的舞姿吸引，隨之一起起舞，在攪動風雨，攪動天地。
又像是在彩雲烘托之中，一輪紅日，不甘寂寞的衝破雲層，出現在了這蟾宮之中。
破格！
但卻格外震撼人心。
劍器舞！
而那舞動劍器的，卻扎着一個歪在腦袋一側的鞭子，像是小雞的腦袋一樣，一點一點，一晃一晃的。
僅僅看面容的話，甚至可以說是可愛的少女。
小蛾子！
而且，是春秋時代的小蛾子。
呆滯了大概幾秒鐘之後，現場有人尖叫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小蛾子！小蛾子！”
忍不住了！
把音樂會搞成演唱會，也顧不上了。
不是我不夠鎮靜，也不是我沒素質。
實在是這一出，太顛覆了！
誰也沒想到，這霓裳羽衣舞，竟然和小蛾子有關！
而且，誰也沒想到，小蛾子，竟然會這霓裳羽衣舞！
現在想想，谷小白哪裡是把霓裳羽衣舞給了侍女舞團，他分明是把霓裳羽衣舞，給了小蛾子啊。
不對，這哪裡是霓裳羽衣舞啊！
那動作激烈，迅捷，宛若日月爭輝，霓虹搶勝，天地之間，開了一場亂戰。
舞臺一側，谷小白看過去。
和當日他在長安城裡看到的小蛾子比起來，現在的小蛾子舞姿還稍顯稚嫩。
但是她本就苦練盲伯的六建鼓舞，把鼓棒變成了劍器，其中的難度其實並不大。
現在的谷小白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從盛唐時代看到了劍器舞，教給了春秋時代的小蛾子。
還是盛唐時代的小蛾子，教會了自己劍器舞，又把它帶回了春秋時代？
曾經一代神技的六建鼓舞，變成了後世的劍器舞，又化成了現代的霓裳羽衣。
到底哪個是因，哪個是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