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妤的目光放在厲紹憬手裡的那個藥盒上。
她一眼就認出，那正是她從藥店裡買回來的毓婷……
顧妤伸手去奪，卻被厲紹憬輕鬆的避開了。
顧妤擡着頭，大眼睛瞪着他，冷冷道：“你幹什麼？！”
厲紹憬的臉色很臭，如同四年前教訓她時，一樣的臭唐。
他黑着臉將藥拿到眼前，看了看，語調沉穩道：“如果我沒算錯，72小時早就過了，現在把它吃下去，不但沒有任何作用，反而只能傷害身體……”
顧妤將水杯放去身旁的椅子裡，起身憤憤道：“我願意，關你什麼事？泗”
說着，想再一次伸手去搶。
顧妤再一次撲了個空，反倒被厲紹憬一把鉗住了手臂，反手將她按在懷裡。
顧妤皺着眉頭掙脫不開，而厲紹憬則貼着她耳鬢，輕聲說道：“怎麼不關我事？你若真的懷上了，說到底，我還是這孩子的父親……”
“你少不要臉了！”顧妤怒道。
厲紹憬單手將她穩穩的固定在懷裡，另一隻手將藥盒當着她的面，順着窗口丟了出去。
顧妤氣紅了眼，忍不住，一把拽起厲紹憬的手臂就咬了下去。
顧妤的力道不輕。
而從始至終，厲紹憬都沒有要躲開的意思，大氣也未哼一聲，低頭看着顧妤泄憤。
顧妤的口中有血氣瀰漫，可她依舊不想鬆口。
這麼多年來，對他的怨恨，似乎在這一刻找到了發泄的出口。
厲紹憬的臉很白，表情卻很平靜。
他低頭看着這樣的顧妤，語氣沉重道：“顧妤，這樣的傻事，不要再做第二次了……不要再這樣爲難自己，我去自首，你放過自己吧……”
聞言，顧妤咬着他的動作頓住了。
她漸漸的鬆開了牙齒，一股子血腥氣沖鼻而入。
看着厲紹憬手臂上已經滲血的牙印，顧妤的臉色白了。
顧妤緩慢的擡起頭，看着厲紹憬，甚至，不剛相信他剛走到底在說什麼。
而厲紹憬此時正在對着她笑，笑的一臉輕鬆……
厲紹憬轉身走了，而顧妤還愣在原地。
直到他的背影徹底消失，顧妤纔回過神來。
他剛剛說，他要去自首？！
顧妤的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的，一系列的後果一一在她眼前虛擬着出現。
他自首的後果會是什麼？厲氏集團一夜間的隕落？他會坐牢？他的前途盡毀？毀在自己的手裡……
顧妤突然轉身，朝着電梯的方向跑去。
可惜，電梯的門早已經關閉，顯示屏幕上的樓層，停在負一層。
顧妤靠在電梯旁的牆壁上，低着頭，彎着腰大口的喘着氣。
她一遍遍在心裡詢問自己。
難道，這真的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她不知道，一點也不知道……
……
回到病房。
顧妤的臉色還是蒼白着的。
有護士給顧立坤的手臂上埋針，並叮囑他握緊拳頭。
顧立坤低頭看着護士在他手臂上認真的找着血管。
兩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顧立坤的手背上，誰也沒有發現顧妤走進。
小護士背對着顧妤，笑着對顧立坤說道：“顧大叔，您女兒好漂亮啊……”
顧立坤聞言，笑着點了點頭。
護士一邊將針埋進他的血管，一邊用醫用膠帶固定，繼續說道：“我真沒想到，原來厲氏集團的老總，竟然是您女兒的男朋友……”
聽護士這麼一說，顧立坤的笑容頓在了臉上。
小護士手上利索，動作不停，說道：“剛剛我還看到他們倆在休息區抱在一起，好親熱的，我都沒好意思從他們倆身前經過，繞了一大圈纔來的病房……”
隨着小護士的話音落下，顧立坤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顧妤。
顧立坤臉上的笑意早已經沒有了。
小護士打完了針，轉頭推着治療車，從顧妤身邊經過。
經過之時，還不忘對着顧妤笑笑。
顧妤走到病牀前，幫他將被子往腋下拉了拉。
顧立坤一直盯着顧妤的眼睛，片刻之後，他問道：“小護士說的是真的嗎？”
顧妤聞言，臉色白了白，幫他掖被角的動作也頓了頓，轉而說道：“別聽她胡說，不是她說的那麼回事……”
顧妤的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麼特別的情緒來。
顧立坤沒點頭，也沒搖頭，轉過頭去，看向窗外。
今天的天氣不錯，年後氣溫也逐漸回暖，嚴冬終於過去了。
許久以後，顧立坤開口道：“小妤，如果喜歡他，就去追求幸福吧，爸爸不反對了……”
顧妤愣在了原地，不明白顧立坤突然爲什麼回這麼說。
“爸……”
顧妤接下來的話，還沒等出口，顧立坤就已經轉回頭看向她，表情認真的說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大了，有了你自己的想法了，感情的事我不會再刻意去勉強，選擇你自己認爲最好的就行，爸爸不會再阻攔。”
顧妤的目光垂了下去，臉上更蒼白了。
她坐在顧立坤病牀前的椅子裡，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骨節泛白。
顧立坤盯着她，表情裡有所疑惑：“小妤，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顧妤擡起頭來，和父親對視了許久，才點了點頭，道：“爸，有件事，我很困惑。”
顧立坤做好了傾聽的姿態，說道：“說說吧，爸爸也想聽聽你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顧妤有些糾結，可還是咬了咬牙關，開口說道：“如果一個您愛過的人，做了傷害您家人的事情，可你又捨不得將他繩之以法，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
顧立坤看着顧妤臉上的表情，遲疑了很久，才答道：“那要看他是不是有意的，如果是有意的，那麼無論我多愛她，也終將不能再原諒，如果不是故意的，那也要看具體的事情，具體分析……”
顧妤不說話了，臉色白的更厲害了。
片刻以後，顧立坤終於問道：“小妤，你說的人，是厲紹憬吧？”
顧妤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的父親，鼻尖已經有了酸意。可最終，她還是毫無保留的點了點頭。
顧立坤伸出沒埋吊針的右手，在顧妤的手背上拍了拍，語重心長道：“我們所有的家人現在不是都好好的嗎？你怎麼會這麼問呢？”
顧妤在顧立坤終究是忍不住了，眼淚順着臉頰一顆顆的掉了下來。
顧妤已經記不清楚自己有多久沒再顧立坤面前這樣哭過了。
顧立坤安靜的注視着她：“怎麼不說了？”
顧妤死死的咬着嘴脣，哭的更厲害了，多年來的委屈，讓她在顧立坤的面前哭的像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顧立坤撫摸着伏在病房上顧妤柔軟的頭髮，也不催她。
片刻後，顧妤才低聲說道：“他包庇了撞死我媽的兇手，做了假證……”
顧立坤一時間有些懵了，不解的看着顧妤：“誰？厲紹憬？！”
許是因爲顧立坤的音調變得有些急，顧妤也擡起頭來，眼神中明顯的出現了一絲慌亂來。
顧妤不安的盯着顧立坤，一時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許久以後，顧立坤才又一次問道：“你說，是厲紹憬包庇了你姑姑？！可不是許嫣然嗎？”
“姑姑？！”
顧妤一臉錯愕的盯着顧立坤，顯然已經被震撼的說不出話來了。
事已至此，顧立坤也算是明白了，原來橫在顧妤和厲紹憬之間的那道坎，竟然還和10年前薛亞楠的車禍有所關聯。
還不等顧妤從充愣中回過神來，顧立坤一臉蒼白問道：“顧妤，這到底怎麼回事？”
顧妤的臉上一會兒青一會兒白，思維也開始凌亂。
她語無倫次的說道：“我媽是被厲紹憬的大學同學曲靜涵醉酒駕駛給撞死的。之後，厲紹憬爲了保他的大學同學，找人做了假證，又收買人替曲靜涵入了獄……”
顧妤的聲音一聲小過一聲。
顧立坤沉默了很久，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總覺得這件事哪裡不對。
他還記得前幾天顧純清跪在他病牀前，說的那一切。而顧純清的確也說過，在她去警局自首時，突然有人跑去承擔下了所有的責任，可這些事聯繫在一起……
“你等等。”顧立坤突然開口說道。
顧妤擡起頭來，看着臉色奇怪的顧立坤，表情裡有所不解。
片刻後，顧立坤問道：“你說撞死你母親的叫曲靜涵？”
顧妤點了點頭，淚珠子還掛着臉上。
而顧妤繼續說道：“她和這場車禍有什麼關係？明明是你姑姑……”
說到這兒，顧立坤停了下來，白了臉看向顧妤。
顧妤緩慢的從椅子上起身，一臉不敢相信的看着病牀上的顧立坤：“爸，你剛剛……說什麼？”
顧立坤的表情是匪夷所思的，但至少頭腦還是清晰。
他定定的看着顧妤，語氣終究是沉了下去：”算了，既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告不告訴你，還有什麼分別，我本意也不想瞞你的……“
顧妤的臉青了下來，她不敢相信顧立坤剛剛說的話。
顧立坤早已經將目光收了回來，一臉死灰道：“你姑姑已經親口跟我承認，你媽是死在了她和許嫣然的手裡了，而至於那個曲靜涵是怎麼回事，我並不清楚……”
“爸……”顧妤忍不住發抖。
顧立坤阻止了顧妤沒說完的話，繼續說道：“我知道你
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不過，那也讓我把話說完。”
顧妤終是不再開口了。
顧立坤長吁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媽媽的死，我也有責任的，她跟我賭氣跑出去找厲悜諫對峙，偏巧那天又下了大雨，你姑姑開車追了出去，在巷子裡，由於剎車不及時，將你媽的車撞毀……”
聽着這樣的一個版本，顧妤覺得這可能，明明是曲靜涵……
可還不等顧妤完全能夠接受，顧立坤就已經回過頭看向她，說：“你姑姑撞完了之後，是許嫣然出了主意，幫她逃避了法律制裁。你姑姑也有過自首的念頭，可是，她趕去警局的時候，據說，已經有人去替她頂着了罪……同樣，也正是因爲此事在四年前從許嫣然口中說出，我才一氣之下，暈倒在地……”
顧妤的大腦在這一刻完全的混亂的。
錯綜複雜的念頭都從腦子裡一閃而過，交織在一起亂成了麻。
那個從小本就不是十分親近的姑姑，即便沒有過深的感情，可那畢竟也是她的親人，她怎麼可能……
顧立坤給了顧妤充分的時間來消化這件事。
許久後，他才說道：“你媽媽去世的真相就是這樣，我也並沒打算繼續瞞着你，既然事關厲紹憬，你就去好好問問他吧，至於你姑姑，給她幾天時間考慮吧，我相信她會想清楚的……”
顧妤的思緒在逐漸單一，什麼顧純清，什麼姑姑，此時已經在她的頭腦中漸漸淡去。
她只知道一個事實，如果，當年她母親的死真的跟曲靜涵沒有關聯，那麼厲紹憬說要去自首……
顧妤猛的從椅子裡起身，一把抓起大衣外套，話也沒說一句，就轉頭朝門外跑去。
顧妤的突然轉變讓顧立坤有些費解。
可即便是這樣，他也沒有阻攔顧妤的去向。
……
顧妤一邊往出跑，一邊胡亂的將大衣穿在身上。
她來不及也顧不上去扣身前的大衣鈕釦，就將手機從包裡拿了出來。
可她越是着急，越是手抖的厲害，一不小心撞在了一個迎面而來的男人身上。
男人魁梧的很，顧妤硬生生的撞上去，他沒怎麼樣，顧妤倒是反彈了一下，向後摔坐在了地上，手機也滾出去了很遠，屏幕黑了下來。
顧妤急的臉上都已經出了汗了，顧不得手腕處的刺痛傳來，連滾帶爬的朝着手機的方向摸去。
手機被她拿回到手裡，重新開了機。
顧妤見屏幕亮了起來，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
被撞的男人趕忙走上前，彎下腰對着顧妤說道：“小姐，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我剛轉身，你就直直的衝過來……”
顧妤沒理會男人的碎叨，擺了擺手：“我沒事，是我走路沒看好，對不起……”
說着，她從地上起身，看也不再看男人一眼，轉頭朝着停在路口的出租車跑去。
顧妤跑的氣喘吁吁，手機已經撥通了厲紹憬的號碼。
可聽筒裡傳來了許久的接通提示聲響，那邊就是不接電話。
顧妤急了，臉色蒼白，這附近一帶哪裡有警局，她根本就不清楚。
她拉開車租車的車門，突然響起，不是說俞泓是他的人嗎？那她一定會有他其它應急的聯繫方式，對，一定是這樣的。
顧妤坐在出租車上，對着司機說了一句：“麻煩先等我一下。”
司機回過頭來，對着顧妤點了點頭，看着顧妤一臉焦急的打起電話來。
俞泓接電話的速度向來很快，她不會讓顧妤久等。
接通的提示音才響起兩聲，那邊就已經響起了俞泓的聲音：“顧總，你好。”
顧妤對着手機，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你現在就給厲紹憬打電話，告訴他千萬不要去自首，千萬不要，並問清楚他現在在哪裡，然後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顧妤一口氣說完，那頭的俞泓愣了幾秒，轉而應道：“好的顧總，我馬上就按照您說的做。”
說完，還不等顧妤應聲，那邊就已經掛了電話。
顧妤的心臟跳的厲害，手機被緊緊的攥在手裡。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裡，俞泓就已經將電話打了回來。
俞泓說：“厲先生的兩個號碼都無人接聽。不過，我讓人將他的號碼定位了一下，他現在應該在濱河路的警局附近，不知道這樣能不能幫上您？”
這一刻，顧妤不得不感嘆俞泓的辦事能力，她對着手機說了一聲“好”後，匆忙掛了電話，對着前面的司機說道：“師傅，濱河路警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