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機緣往往會披着危險的外衣。
湖澤之下，姜病樹感覺水壓竟然沒有變大。
他的身體不斷下沉。意識也越發模糊。
但並沒有溺水的感覺。肺部的壓力似乎在一點點減輕。
即便意識裡注入了很多奇怪的畫面，可姜病樹還是能夠感覺到……
他可以呼吸了。
隨着不斷深入湖中，他竟然可以呼吸。
纏繞在腳踝處的“頭髮”不知不覺鬆開。
恍惚中，姜病樹看到了一個女人與一個嬰孩糾纏在一起。
湖深處的水渾濁不堪，但姜病樹看到的，確實一片猩紅。
猩紅的湖水裡，女人和嬰兒抱在了一起，漸漸融合。
而所謂融合，是指死去女人的頭髮，漂浮的臍帶，纏繞在一起，且越來越緊密。
女人與嬰孩都發出笑聲。
這笑聲換平日裡聽，姜病樹必然覺得陰間，毛骨悚然。
可在湖中，意識裡的這段笑聲，又讓他覺得……
這兩個人，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叫不出名字的孩子，母親已經死去，它被拋棄的原因，無從知曉。
但懷胎期間就孵化了病魔，或許這個過程裡，讓它的母親遭受了很多痛苦？
須知一點，一個嬰孩如果在某個人的肚子裡就孵化了。
那麼病魔本質上，是屬於這個嬰孩的，嬰孩沒有記憶。
病魔或許是極爲扭曲的形態，且不知道誰是自己最親近的人。
在嬰孩正式見到自己母親，被哺育之前，很可能因爲沒有相關記憶，會導致病魔對嬰兒的母親，產生某種攻擊性。
當然，這一切都無從驗證。
如今，一個肚子裡有死胎，永遠無法分娩的鬼，遇到了一個被遺棄的病魔執念……
原本以爲會互相吞噬。
但姜病樹發現……結局居然有點溫馨？
女人似乎進入了深化狀態。
她的資質只夠開啓一度深化，但只要進入深化，模樣就會越發的像一個鬼。
她的頭髮，衣物，彷彿全部都變成了臍帶……
一眼看過去，會覺得非常噁心。
但她抱着懷中的病魔執念，那名嬰兒時，卻哼着病城裡無數孩子都很熟悉的搖籃曲。
她已然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恐怖的臍帶，代表着她與孩子之間的關聯。
她的眼神充滿了溫柔。
“謝謝你，你沒有騙我，我真的找到了我的孩子。”
“媽媽……不要再丟下我了啊。”
女人與嬰兒不斷的相融。
恐怖的頭髮與臍帶，纏繞在一起，形成了一顆畫風讓人看了發怵的肉球。
臍帶與頭髮一圈圈纏繞着，女人與嬰兒臉上的笑容開始因爲纏繞過於緊密，而變得扭曲。
最後……它們開始一點點消散。
無比詭異的畫面，在分崩離析。
原本可以自由呼吸的姜病樹，忽然感覺到髒臭無比的湖水開始涌入身體裡。
在意識的最後，姜病樹不斷的想要往上游，但病域的封閉性卻沒有完全消失。
就像是在冬泳的人，一口氣潛入水中，想要探頭換氣時，卻發現水面結冰了。
他跟那些女屍體一樣，飄在湖面，拼命想要把臉探出去，呼吸一口氧氣。
但他辦不到。
病域的封閉性讓姜病樹始終無法湖水。
他的意識越發模糊。
【不要恐慌，不要害怕，你已經淨化了病域，病域正在消散。
另外，你獲得了一樣不錯的東西——病格。
這本是隻能在病城外得到的東西，但如果在病城內部，完美淨化病域，是有一定機率可以獲得的。
常世病格：媽媽的眷念】
姜小聲的聲音很平靜，一個連尤莉這樣的高手都殺不死的人，怎麼可能會溺死。
姜病樹或許最終會很難受，但絕對不會死亡。
姜病樹的意識模糊，對於姜小聲的話，他也聽得有些朦朧。
【病格和病器一樣，基本都是病城外的病域纔可以獲得的。不過如果你某個病域淨化的非常完美，也有一定概率獲得病格。
比如你這一次，病魔執念渴望母親，那個母親只要不對它心存怨念，它就會執念消除，得到淨化。
但王善凝非但沒有怨念，反而對它有着畸形的愛。兩個本就畸形的產物，越發吸引彼此。
也許母親的天命，就是愛着自己的孩子。所以你的靈機一動，讓這個病域得到了一次大完美淨化。】
【至於病格，你可以理解爲一種病態的天賦。病格分爲常世，稀世，絕世，無雙。在病城裡，你就算完成了大完美淨化，能得到的病格，也只有常世。
但不要小瞧它。這個病格的作用，很簡單。卻也很實用，所有有孩子的女人，都會對你有天然的好感。
你如果有機緣進化它，將其進化爲稀世級的“母性光輝照拂者”，那麼不僅僅有孩子的女人，即便沒孩子的女人，也會對你產生一些……基於母性的喜愛。換而言之，現在的你，特別能夠勾起女人的母性。】
這他媽是什麼病格？曹孟德專屬病格嗎？
姜病樹雖然意識模糊，但最後一段還是聽得很清楚。
看起來，自己似乎是淨化病域得到寶貝了。
但怎麼總感覺……這個寶貝不正經呢？
病域終於徹底消失，姜病樹終於探出了水面。
他倒在地上，渾身溼透，大口的喘息着。
遠處，尤莉的屍體已經引來了一些蟲子在她的軀體裡做巢。
姜病樹休息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站起身來，朝着尤莉走去。
他不知道尤莉是什麼人，但這具屍體放在這裡，似乎也不太對。
現在他已經有了專業毀屍滅跡的工具人——呂忘。
“得想個辦法，先處理屍體。可不能被月亮薔薇的那羣瘋子惦記上。”
……
……
數小時後。
積水公園裡的一切已經正常。
姜病樹第一時間聯繫了馬涼。因爲告知馬涼，自己擊殺了一個月亮薔薇的女性後，馬涼意識到事情有些嚴重，便親自開車去接應姜病樹。
一路上，姜病樹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叮囑屍體已經安排了人處理，不用麻煩荀饗。
他的病衍波動等級太低了，連續開啓兩種奧義，又被泡在病域裡許久，整個人已經疲憊不堪，打着呼嚕，在車裡睡了過去。
他已然進入了睡夢中，正在檢閱那座斷橋是否有被修復。
此時的姜病樹，進入了深度睡眠狀態，按照過往的情況來看，他大概率會睡上十幾個小時。
馬涼也不在意，因爲他關心的問題已經解決。
姜病樹這小子，真的淨化了病域。雖然不知道他和那具女屍體之間發生過什麼。
不過很快，自己就可以知道一切。
回到棋牌室的後，馬涼將車開去了後院。
前面他沒來得及處理屍體，所謂處理，不是毀屍滅跡，那是荀饗乾的活兒，馬涼的處理，是對屍體進行“窺探”。
確定安全之後，馬涼纔開始發動死眠症，刺探情報。
棋牌室第二層的一間雜物室裡，馬涼彷彿“鬼上身”。
“我是尤莉……是月亮薔薇t2系部隊淚眼薔薇二分隊隊長……”
“我接到了一個收藏病域的任務。”
“有了這個任務，我一定可以更快晉升。”
馬涼順着記憶裡的線索，開始一點點窺探。
死人能夠提供的情報不多。
不可能把人扒個底朝天，如果自己不進入深化狀態，大概率是隻能獲得臨死前幾分鐘的信息。
這些信息也很隨機。
馬涼只感覺自己的額頭一陣劇痛，鼻子彷彿被隕石砸過一樣。
“艹……這屆新人打架這麼不講武德嗎？”
馬涼醒了。
死眠狀態解除，被最後姜病樹瘋魔一樣的頭槌給活活痛醒了。
這他媽是什麼人間疾苦？記憶的最後，他感覺到的就是尤莉的怨念與哀求。
別錘了，別錘了，再錘我人沒了……
馬涼揉着頭，雖然不會真的感受到那種錘擊，但神經會模擬那種痛苦。
這也是死眠症的最大弊端，會感同身受的體驗到死者死前遭受的事情。
當得知這個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淚眼薔薇二分隊隊長尤莉時，馬涼又驚又怕。
這可不是什麼小雜魚。
尤莉的形象姣好，算是個月亮薔薇的明星成員。
非常喜歡上鏡，甚至還是部分少女的偶像，被認爲是病城女性自主意識覺醒者。
而且這個人，很棘手。
就算是包子，面對這個女人，如果沒有在對方隱形之前，召喚出對方恐懼的東西，恐怕也拿對方毫無辦法。
病衍波動的戰鬥，是純粹的力量與速度的比拼。
但病魔的戰鬥，則是看誰的能力更好用，其實很難量化。
主要在於能力與能力之間是否存在剋制關係。
“這女人……可是頂尖刺客啊，怎麼就死了？被這小子用頭給活活垂死了？”
馬涼打了個哆嗦，摸着自己的天靈蓋，生怕是凹陷狀態的。
姜病樹的頭是鐵做的嗎？
該說這小子是惹禍了還是立功了？
殺了這麼一個人，無疑會引來月亮薔薇的怒火。
但……這小子居然在月亮薔薇派出瞭如此高手的情況下，淨化病域，擊殺敵人？
這是一個萌新？是一個兩個月前連病域都不知道的萌新？
馬涼沉默許久，最終還是接受了這一點。
“這小子昏過去前，叮囑我不要讓人碰這具屍體……他自己有處理屍體的辦法……”
“怎麼感覺……成長的這麼快呢？”
馬涼笑了笑。
不久前，他和柳冰接到了面試姜病樹的任務，那個時候，他還在納悶，怎麼面試新人這事兒，居然是柿子發佈的。
什麼樣的新人，值得這麼關注？
現在他發現，姜病樹還真是厲害。
……
……
荒原。破碎長橋。霧。
這三者構建的天地，是姜病樹的永恆夢境。
他毫無例外，又一次來到了這個夢境。
輕車熟路的，姜病樹開始朝着斷橋彼端走去。
這一次，這座巨大的橋，似乎真的修復了不少。
姜病樹發現步數多了上萬步。儘管橋還是看不到對面。
在斷橋處，他看着遠方巨大的樹影大聲喊道：
“姜小聲！”
他也不知道姜小聲是否聽得到。也不知道姜小聲是不是真的在這個夢裡。
但看着橋修復了很多，姜病樹感覺很興奮。
“按照之前得到的消息……我應該是殺死那個女人之後，才淨化的病域。”
“那些湖中的女人都是死在了病域裡的，所以大完美淨化的‘經驗值’應該是獨屬於我一個人。”
“醒來後，我的病衍波動會不會直接提升呢？”
“如果直接提升的話……我應該可以做銘刻之人了吧？”
“嗯……得跟主帥請教一下，怎麼給其他人種下病衍波動。”
只要是在夢裡，就無法跟姜小聲溝通。
姜病樹也只能期待，醒來後可以得到好消息。
不過他今天很好奇一件事。
“病格和病器，都是姜小聲告訴我的，這兩樣東西，都是來自病城外……”
“他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
……
世界彷彿被分爲兩端。
橋斷之處，就是巨大的分界線。橋不斷修復，彷彿是要將兩個斷開的世界相連接。
在斷橋彼端，世界的另一側，姜小聲還是和以往一樣，慢慢回答姜病樹的那些問題。
“聽得到的，我一直都聽得到，其實你可以不用那麼大聲……”
“這座橋還有很長的距離要修復，姜病樹，加油吧。”
“怎麼知道的麼？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爲什麼會有這些記憶。我只是看到它們，就會想起來這些。”
“或許我以前真的在病城外出現過，我和你都是。也許這個世界，真的存在某個地方，有一座斷橋，有一顆巨大的樹。”
“嗯，你的病衍波動，應該會突破到第三段。”
“不僅僅是病衍波動，橋的修復，我應該已經可以爲你做一些其他事情了。”
姜小聲與姜病樹，隔着遙遠的距離，一個問的無心，一個答得有意。
直到……長夜落幕，朝陽升起。
新的一天到來。
……
次日，姜病樹醒來。
柳冰，馬涼，包子，都趕到了棋牌室。
姜病樹醒來一看，揉了揉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
“怎麼你們都來了？”
他的小房間裡，一下顯得有些擁擠。
馬涼嘖嘖說道：
“小子，你真是每次都讓人大感意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