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靜了下來。
這種靜不同於龍寶鴿進來的那種靜,這種靜,帶着殺伐,冷意,方圓之內完全的被這種感覺囊括,而囊括這種的感覺的,僅僅是一個人的稱呼罷了。
定安候。
定安候者,年十三,起於君山,揮戈天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一個十三歲便留名史冊的少年,這樣的簡短根本不足以描繪其百分之一的風采,然而凡是曾經在這片土地上生存過的人,都曾經將這個名字奉爲神靈——定安。
天下英雄,除江衍者,盡歸豎子。
江蘺擡起眼來,對於傳說她沒有任何的敬畏,甚至帶着挑釁和質疑,至少在曾經的認知中,這個定安候也沒那麼的厲害,一個老來昏庸的男人罷了。
腳步聲響了起來。
然後江蘺的腦海中就涌起四個字,風華絕代。
即使雙鬢斑白,但是在這一剎那,那些描繪那容色的詞語盡皆消退,只有一種更加宏偉的感覺升起來,只有這四個字,方能描繪這個曾經俯瞰衆生的男人,但是,也以一種近乎於哀祭的孤獨佇立着,和當初的楚遇一樣,永恆的徹骨的悲涼。
定安候江衍慢慢的行來,身邊撐傘的是一個老者,他微微駝着背,看起來風燭殘年,彷彿被一陣風吹着也能化成灰一樣。
江蘺第一次不敢去看一個人的眼睛,因爲那眼睛猶如一道霹靂,一眼看去就將人劈成兩半,然後無處躲藏。
江衍走近,目光往旁邊的衆人微微的一過,幾乎所有人都在他的目光蒞臨的時候低下頭去,即使是正和帝。
他卻在江蘺的面前站定。
江蘺忍住想要低下頭的感覺,然後淡淡的擡起自己的眼睛,和他的目光相視。
江衍那如有實質的目光突然間軟了下來,眼底裡一閃而過徹骨的悲涼,在那一瞬間,江蘺似乎覺得他在透過她看一個影子。
是她的母親嗎?可是,如果真的愛一個人的話,又怎麼捨得將她的女兒不聞不問那麼多年,又怎麼捨得在她死後不久就迎娶公主,娶了侍妾,然後和他們生下自己的孩子?如果真的有那麼愛的話。
她忽然替雲氏感到不值,或許這個時代的男人就是以三妻四妾爲稀鬆平常的,所以,無論這個男人在別人眼底是如何的“神”一般佇立着,但是對於女人來說,也不過是一個不值得愛的人。
可是對她而言,這個男人,幾乎可以滿足兒女對一切父親最爲美麗的幻想。
江衍的目光再次收回來,然後目光變爲柔和,第一次對江蘺露出一個慈父般的眼神,道:“阿蘺……”
江蘺突然有種悲慼,或許還有些微的憤懣,但是這剎那,有種意外的酸澀涌上心頭,她的手緊了緊,她知道這時候最好的是張嘴喊他一聲,但是也不知道爲什麼,往日的理智竟然不能使她喊出“父親”兩個字。
江蘺淡淡的撇開自己的眼。
江衍嘆了一聲,旁邊的那個老者恭敬的將自己的頭低得更低,然後沙啞的喊出一句:“大小姐。”
說完這句話之後,江蘺沒有注意到幾乎所有人的目光和臉色都變了,而龍碧華卻更像是篩子一樣的搖起來,臉色沒有一點的血,旁邊的江明琅急忙將龍碧華扶着,着急的喊了一聲:“母親!”
她說完這句話又看向江衍,喊了一聲:“父親!”
可是她卻什麼迴應都沒有得到。
江衍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道:“我們回家吧,阿蘺。”
江蘺沒法拒絕,她心底嘆了一口氣,然後默默的隨着他走。
沒有人敢阻擋,即使是南國的帝王,這是江蘺第一次感受到定安候真正的實力。
——
自從那日江衍出現在皇宮之後,她的生活出現了一些微妙的變化,這種感覺很奇妙,以前別人都因爲你的低下的身份而繞道三尺,而現在,別人都因爲你不凡的身份也繞道三尺。
但是對於江蘺來說這都是不重要的,她靠在椅子上,腦海裡還浮現着他的父親最後對她說的一句話。
“女兒,我一直在等你去看我。”
可惜她一直沒有去。
江蘺不知道說什麼,對於一個父親的哀涼,對於一個女兒的哀涼,她又能說什麼。江蘺儘管看起來清和,但是內心卻實在是很淡漠,楚遇花了很長時間一點點將她內心外的那層薄冰暖化,而對於江衍,從來都沒有過的父愛,又如何能夠在轉瞬間改變?
江蘺只有沉默。
況且,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江蘺,一來就擁有成人的思維,使她根本對親情生不出太多的渴望,對於父親二字也實在沒有特別的感覺。
她靠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想着,清歌卻打了簾子出來,對着江蘺道:“姑娘,這是皇后給您的帶來的請柬。請你三日後去香山一聚。”
江蘺接過請柬,伸手抹着上面燙金的字,沉默了一會兒,將請柬扔在桌子上,道:“去吧。”
從皇宮回來這已經是第七天。
明月帶回來之後便醒了,江蘺詢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可是明月卻只是搖了搖頭,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是在半路上就暈了過去,至此之後沒有一點的記憶,但是在暈過去的時候,她曾經聞到過一陣香氣,不知道爲什麼,江蘺的腦海在瞬間閃過風間琉璃的身影。如果當真是風間琉璃的話,那麼輕而易舉讓明月昏迷也值得驚異。
這個男人,當真是無處不在。
而後來無邊風月居也送來了消息,那次的耽誤是因爲無邊風月居遭了火災,將所有的資料毀於一旦,而江蘺也覺得,這兩者之間或者有什麼聯繫,有人在試圖切斷江蘺瞭解這些的渠道。
而楚遇也在這時候寄來了一封信,信中也無他話,只是說在楚國,八皇子登上了皇位。江蘺想起那個溫柔的八皇妃,突然間有些明白,或許從一開始,楚遇就在等着將八皇子帶上皇位。
不過這些都沒有什麼關係,她現在心中想的,也不過是楚遇多久回來吧,現在離他們分離都差不多一個月了。
——
楚國。
衣服逶迤到刻着西番花的大理石地面,四面的琉璃燈火折射,一隻修長如玉的手拈着水晶棋子,微微出神的打量着。
麗妃已經被處決了,楚原也囚禁了起來,八皇子楚晉登上皇位,一切都按着計劃進行着,這些人都不過是棋子,哪怕他自己也是。
窗外的風盤旋進來,微微掃了掃燭光,雲明華提着自己的衣襬走了進來,喊道:“殿下。”
楚遇方纔將自己手中的棋子一收,問道:“雲先生,還有什麼事?”
他的袖子一拂,指了指旁邊的蒲團,雲明華就着坐下,然後道:“這是從南國來的消息,您且看看。”
楚遇拿過,眼睛一掃,目光落到“江明琅”和“陳之虞”兩個名字上,微微一頓。
雲明華道:“曾經,王妃是差點許了這個人的。”
楚遇的手指微微一蜷,眼睛微微一擡,頗有些淡漠:“那又如何?”
雲明華道:“我是想說,如果可以,這個人很有用。他現在朝野中頗有威信,是唯一一個能在皇帝面前說上話的人,甚至連皇后都對他禮讓三分。如果殿下你不介意,可以試着將他收到自己的手裡。”
楚遇倒是微微一笑,毫無愧色的道:“我介意。”
雲明華倒是沒想到楚遇如此直接,於是笑道:“南國中,這可算第一位的人才。直到現在,他也未曾娶妻。”
楚遇站了起來,道:“楚國的事情差不多了,你留在這裡,我要敢去南國。”
雲明華也站了起來,問道:“不知道殿下何時去塞外?您已經將塞外的事情擱置的夠久了。”
楚遇垂眸看着自己手中的棋子,道:“快了。”
——
三日後,香山。
江蘺帶着樓西月和清歌明月彩雲前往,將清歌留在了幽竹園內。
香山最好的景色便是櫻花爛漫,因爲香山比較高,所以氣候相對比其他地方而言倒顯得冷一些,所以這些時日竟然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櫻花盛開,也不得不說是一種盛景。
樓西月扮作侍衛,那晚發生的事情不知道定安候是如何解決的,但是後來再也沒有人來找樓西月的麻煩,彷彿那些疑慮根本就不存在。而當樓西月聽說江蘺要去見皇后的時候,便要求跟在她的身後,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皇后真是熱心腸啊。”
香山已經全部被清空,只有侍衛把守着,江蘺沿着路途轉過,遠遠看見皇后的儀仗,一個華貴的背影杵在那裡,而她的身邊,立着一個青衣的男子,正低着頭說着什麼。隔得遠了,江蘺看不清這人的容貌,但是卻覺得這人彷彿一杆青竹,有種特別的韻味,即使微微低着頭,但是腰依然很挺,叫人感覺到其中的傲骨錚錚。
江蘺雖然不太瞭解南國的官員,但是卻大概知道點情況,卻不知道南國何來如此年輕位高的官員。
而此時,一道清脆動人的聲音從旁邊的櫻花林裡轉了出來。
“母后,祁王妃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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