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炸山

後山並沒有太遠。過了採礦的井,再爬一個山丘就到了。

只是一過井,就屬於還沒開發的山頭,四周也就沒燈光了。城市裡的夜沒法與山裡的比,山裡的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範小花拿着的手電筒和我手機發出來的光,照到前面,就像是被黑暗吞了,只能看到前方不遠的地方。

我和範小花摸索着一點點往山上走。

還沒到山頂,就先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是春子嗎?”範小花焦急的大喊。

“媽!”小春哭着迴應,“你快點上來接我,我害怕……”

“春子,你別動地,媽馬上上來!”範小花有些着急,腳步加快。

山上本來沒路,是走的人多了,踩出來的一條土路。土路上有不少的碎石頭,加上天本來就黑,看不清路。她這一着急,腳下一滑,身體向着一側就倒了下去。

我嚇得心都跳嗓子眼了,趕忙伸手把她扶住,“彆着急!安全第一,孩子就在上面等着咱們呢。”

範小花後怕的拍拍胸口,點頭說好。

我倆上去後,小春趕忙跑了過來,一頭扎進範小花懷裡,委屈的哭起來,“媽,我害怕……”

“你還知道怕!大晚上的,不回家在這待着幹嘛!”範小花一邊罵一邊幫小春擦眼淚。

我等小春情緒平靜點了,才道,“我們回去吧,已經很晚了。”

我們三個人慢慢往下走。

範小花問她,這麼晚了上山幹嘛?

小春說,她上山的時候,天還亮着,她看天還早,就眯了一覺,沒想到睡醒天就黑了。天黑,她看不到路,也就不敢下山。

“以後別來後山了,要去看你爸,就從山那頭繞過去,”範小花道,“後山要開發了,你再瞎往山上跑,小心炸藥把你崩了……”

砰!

範小花話還沒說完,就聽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我們腳下的山都跟着顫了幾顫。山上碎石往下滾,爆炸聲後,碎石滾動發出的嘩啦啦聲,就在我們身邊響起,給人一種身在危險之中的感覺,讓人覺得更害怕。

“媽!”小春打着哆嗦不敢動了。

範小花急的罵髒話,“不是過幾天才炸山嗎!日子提前,怎麼不通知!”

我也嚇壞了,抓着範小花的手,用力,胳膊都在顫抖着,“這是在炸山?!”

範小花帶着哭腔的嗯了一聲,然後扯開嗓子,對着山下喊,“山上有人!不要炸了!喂,你們能不能聽見!”

怎麼可能聽得見!

我低頭看手機,依舊沒信號。

“別喊了,”我穩了穩神,對着範小花道,“趕緊往下走,不要跑,注意看路。爆炸讓山路上的小碎石更多,千萬注意腳下,別滾下去!”

“哦……好!”

範小花走最前面,小春走中間,我走最後。

說是趕緊往山下走,但條件限制,根本走不快。

這時,又是砰的一聲巨響。

聲音比剛纔更大,山體的搖晃也比剛纔的更劇烈。一些大塊的山石,受到衝擊,開始往下砸。

石頭砸在地上,發出砰砰的響聲。有的聲音遠,有的聲音近。

讓我有一種,下一秒就會被滾下來的石頭砸死的感覺。

“躲樹林裡!樹會把滾下來的大石頭擋住!”我邊喊邊往山路旁的樹林裡走。

我剛和陸煜睿和好,我不想發生任何事故!

走進樹林,我背靠着一棵大樹,坐到地上,雙手抱住腦袋,害怕的渾身發抖。

小春大哭,“媽,我怕,我怕……”

範小花安慰道,“春兒,不哭。你爸就死在這片山裡,咱娘倆死在這,也算是一家團聚了。”

她倆死這,算一家團聚。我死這算幹什麼的?

學雷鋒做好事,死了還給人家當鄰居?!

我甩甩頭,止了自己這種消極的想法,站起來道,“我們不會死這的。煜睿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找我。我們不要停,繼續往下走!”

樹林裡沒有路,走起來更艱難。但滾下來的大石頭被樹木擋住,只有小石頭落下來,偶爾有一兩顆砸到人身上,很疼但沒生命危險,讓我心裡踏實不少。

冬天的落葉堆積在腳下,踩下去軟軟的。

我們三個人慢慢的往下走,爆破聲一直沒再響起。

範小花高興道,“蘇小姐,肯定是陸總髮現咱上山了,他們不炸山,咱們安全了!咱迴路上走吧!”

範小花鬆開小春的手,扶着一旁的樹往山路上挪。

小春站在原地,忽然興奮的道,“媽,你快看,是礦井的燈!燈光近了,我們下山了,我們到家了……啊!”

一聲尖叫,小春腳下打滑,身體向着山下就滾了下去。

範小花抓了一下沒抓住,看着孩子往下滾,她擡腿就要追。

我忙把她拉住,“我知道你着急,但是我們要慢慢往下走,否則你也會……”

“那是我的孩子呀!”範小花哭着,猛推我一把,甩開我的手,向下追。

沒有路的斜坡,腳下是樹葉,石塊和土,手鬆開扶着的樹。範小花勉強跑幾步後,身體徹底失去了平衡,向着山下滾去。

我被範小花推的坐到地上,伸手再去抓她,沒抓住。就眼睜睜看着她從我眼前摔下去了。

樹林很黑,能看到的並不遠,但聲音卻可以傳很遠。

我聽着範小花一路的慘叫,最後沒了聲音。

“範小花!春兒!”我大喊,心裡難過,眼淚往下掉。

不炸山了,我們明明可以平安下山的!

手機發出電量不足的提示音,一直開着手電筒,要沒電了。

我不敢再耽誤下去,擦擦眼淚,站起來,扶着樹,繼續往下走。

已經不爆破了,沒有石頭往下砸,我可以回到路上,會走的快很多。

但我不想,我抱着一絲希望。萬一,小春或者範小花被樹擋住了呢?

我慢慢走,邊走邊喊兩個人的名字。

“阿姨……阿姨救我……阿姨……”

在我又一次喊完兩個人的名字後,突然從前方傳來小春虛弱的呼救聲。

我心裡一喜,趕忙喊道,“你等着阿姨,你不要動,千萬不要動,阿姨過來救你!”

我向着她靠近,在手機關機之前,我終於看到了她。

小春側躺在地上,臉上擦傷嚴重,但幸運的是,她身上沒有血跡,也就是沒有大量出血。這又讓我安心不少。

手機關機,唯一的光也熄滅了。

我摸黑慢慢的挪到她身旁,坐到地上。

“阿姨……別走,別丟下我……”

“阿姨不走。”我脫下外套,給她蓋上,道,“阿姨陪着你,你別害怕。”

我不敢碰她,從上面滾下來,肯定受傷了。我害怕我亂動她,讓她的傷更嚴重。

我問,“春兒,你告訴阿姨,你哪疼?”

小春哭着道,“渾身都疼……”

“呃……”我決定不問她了,“春兒,你陪阿姨說說話。不要睡覺,很快就會有人來救我們了。”

“會有人來嗎?”

“會的。”我肯定的道,“那個人是阿姨的超級英雄,他一定會來的。”

範小花說,小春喜歡聽大城市的故事,爲了分散她的注意力,我開始給她講大城市的生活,一些有趣的見聞。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聽到了有人喊我的名字。

獲救的喜悅讓我喜極而泣,大聲迴應道,“我在這!我在樹林裡……救命!”

急切的腳步聲,穿過樹林。手電筒的亮光越來越近,光柱照在我臉上,我本能的閉上眼睛。

接着,就聽到一聲怒吼,“蘇茉!我讓你老實待着,你是不是永遠都聽不懂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

小春被嚇哭了。

我則滿心歡喜,睜開眼看向來人。

陸煜睿站在暗處,胸膛劇烈起伏着,一雙黑眸,蓄着擔憂和憤怒。

他扶着樹走過來,一把把我拉入他懷裡,用力的抱緊,彷彿他稍一不留意,我就會消失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

我抱住他,像個終於找到了家的孩子,心裡的害怕和不安在他懷裡都化爲烏有。

“別哭了,”陸煜睿擦去我臉上的淚,把手電筒遞給我,“幫我照明。”

他鬆開我,蹲到小春身前,簡單的幫小春檢查了下身體,然後輕輕將小春抱起來,“別怕,叔叔帶你下山。”

小春止了哭,盯着陸煜睿的臉,天真的問,“阿姨說,她的超級英雄一定會來救我們的。叔叔,你就是阿姨的超級英雄嗎?”

我老臉有點發燙。

陸煜睿卻鄭重其事的回答,“是。”

“好棒。我要是也有超級英雄保護就好了,就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我媽就不會……”

陸煜睿道,“你會有一個專屬你的超級英雄,叔叔保證,你一定能遇到。現在先跟叔叔下山。”

回到山路,往回走,我把今晚的經過告訴了陸煜睿。

路上遇到上山來幫忙找人的工人,陸煜睿讓他們去搜樹林,找範小花去。

我跟在陸煜睿身後,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一片安寧。

“煜睿。”

“嗯?”

“我的表白還沒結束,”我道,“我們結婚吧,回去就結!什麼都別怕了,什麼都別擔心了,我想爲你穿上婚紗,想有你的配偶欄裡填上我的名字,想光明正大的被人稱一聲陸太太。”

如果今天我死在了這裡,沒有嫁給陸煜睿,將是我一生最大的遺憾。

陸煜睿沒說話,也沒轉身,依舊抱着小春,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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