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辦公室坐下之後，張楓方纔不緊不慢的對跟在身後進來的方曉道：“緝毒隊的工作不是天鵬局長分管麼？”
方曉一愕，自己與夏天鵬之間的矛盾從上任那一天就開始了，這種事兒並非從他開始，大凡坐在緝毒大隊的隊長位置上的，都是如此，周安縣從設置緝毒大隊以來，就是隻聽局長或者政法委書記的，當然了，更多時候這倆位置是二合一。
但在局領導分工當中，緝毒大隊卻是歸常務副局長分管的，別看緝毒大隊的工作在周安縣很重要，也是做讓人眼熱的位置，但在縣局黨委會上卻沒有發言權，還不如治安大隊和交警大隊，兩個大隊的隊長都是局黨委的委員，唯獨緝毒大隊的不是。
新局長更替，緝毒大隊的隊長一般也會跟着換一茬，哪怕下面的隊員一個都不變，這個大隊長都是要換的，這也是周安縣早已形成的不成文的規矩了。
方曉被夏天鵬在武警支隊羈押了幾天後才被釋放，雖然沒對他進行任何形式的訊問，但方曉依然跟夏天鵬把仇結下了，本來倆人就因爲工作的原因不怎麼對盤，現在更加不待見，讓他去找夏天鵬彙報工作？這不是破壞規矩嘛，就算不破壞規矩，他也不能去。
心念一轉，方曉低頭道：“呃……張局，緝毒工作一直都是局長親自過問的。”
張楓一聽就明白了，方曉的意思是，按照老規矩，他直接向局長負責了。
其實這裡面還有個細節是張楓不懂的，緝毒大隊的灰色收入是非常恐怖的，大隊長除了把那些吸毒者和毒販子當綿羊一樣管理之外，還有挺重要的一個角色就是分紅，負責將收上來的灰色部分分配出去，因爲這部分是極爲隱秘的，所以緝毒大隊的隊長都是心腹人物在做。
方曉做緝毒大隊的大隊長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對其中的規矩門兒清，按照以往的分配方案，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局長的孫良德無疑是佔大頭的，還有一位就是縣長錢慶志，而方曉自己則佔的份額最小，還得與底下的隊員們共享，這些聯防隊員可沒一個省油的燈。
能到緝毒隊做聯防隊員的，都有這樣那樣的關係，說白了就是來鍍金的，或者直接就是撈錢來的，緝毒隊還得供養着這些爺們兒，誰都惹不起他們。
方曉頭上多一個婆婆，就得多一份上供，他自然是不願意的，而且這種事都是寧叫人知莫教人見，不管心裡怎麼想，但是沒人真個遇見，誰也不能拿着傳聞說事兒，若是多了一個副局長參與，事情敗露的機會就非常的大了，不管是縣長還是政法委書記，肯定也不願意。
種種因素加起來，就形成了周安縣這麼一種奇怪的潛規則，緝毒工作是直接向局長或者是政法委書記彙報的，但卻受常務副局長分管，縣長與政法委書記掌握緝毒隊的實權和分潤的灰色收入，但卻不必爲緝毒隊承當責任，一旦有過錯，責任都是分管領導的。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常務副局長實際上就是早就準備好的拿來頂黑鍋的。
方曉既然已經站在張楓的辦公室，就是對自己的處境已經分析得很透徹了，縣長錢慶志與政法委書記孫良德都已經在周安縣垮了，新的政法委書記還沒有任命，所以他只剩下向局長張楓靠攏了，但要是拿不出能打動人的東西，人家也未必肯接受他啊。
反覆掂量之後，方曉索性一咬牙，躬身道：“局長，我還有個情況要跟您彙報一下。”
張楓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從桌面上拿起今天送來的報紙看了起來。
方曉微微遲疑了一下，這才又向前挪了一小步，與張楓之間的距離已經很近了，僅隔着一張大辦公桌，又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局長，緝毒隊的工作……”他一五一十的將緝毒隊的爛事兒全給抖落了出來，包括錢慶志與孫良德拿的分紅以及緝毒隊員的複雜性。
張楓手裡拿着報紙，似乎非常認真的看着，對於方曉的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認真在聽，但方曉卻不管不顧的將緝毒隊抖落了個底兒掉，甚至自己從緝毒隊拿了多少好處也沒漏過。
傳呼機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方曉的彙報，張楓掏出來一看，卻是一個陌生號碼，略一遲疑，卻還是伸手從桌面上抓過電話回了過去，方曉的彙報已經告一段落，見張楓要回電話，便打算趁機告辭，也給領導一個思索緩衝的機會，卻不料張楓擺了擺手，示意他稍等。
傳呼是張楓的小表妹愛愛打來的，有人在剛擺好的燒烤攤子那兒鬧事。
張楓聞言臉色一下子就沉下來了，拿着話筒的手頓了頓纔沒有摔下去，又撥通辦公室的電話，對高麗道：“讓江振去大十字，馬上！”
江振是治安大隊的大隊長，上午纔在他這裡捱了一頓訓，這會兒又撞槍口上了。
張楓目光在方曉身上一掃，頓了頓才道：“你先下去吧。”
他這會兒沒工夫理會緝毒大隊的事兒了，雖然對方曉說的事兒很動心，但這會兒得去二舅那兒看看，他倒不是怕二舅吃什麼虧，而是擔心舅媽和小表妹，畢竟是女人，碰上惹事的人是非常麻煩的，二舅又是個從新疆當兵回來的，真要動起手來，可沒啥輕重，可別出大事。
方曉就站在張楓的跟前，雖然聽不見話筒裡面說什麼，但大致情形卻也猜了個七八成，見狀那還不知道是自己的機會來了，忙道：“沒事兒，張局，要不，我陪您一塊兒去看看？”
張楓目光一閃，隨即便點了點頭，這個方曉，算得上是周安縣正兒八經的地頭蛇了，尤其是在緝毒隊這種地方，打交道的也都是縣裡最無法無天的一羣人，處理這種事兒有時比他這個公安局長還要方便、管用。
等張楓開着三菱越野抵達大十字的時候，二舅孔令軍的烤肉攤子已經被砸了個亂七八糟，人羣中還不時傳來淒厲的慘呼和女人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