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辦企業的改制工作開始之後，有的企業不願意改制，心甘情願地留在鎮工業公司框架下，過飽一頓餓一頓的日子；也有的企業積極要求改制，比如常嘉肉聯廠，還沒有輪到他們，肉聯廠的廠長、支部書記就聯袂來到鎮政府找主管副鎮長，要求早日將他們企業列入改制名單。
可以想見，不願意改制的大多數困難企業，主動要求改制的則是效益較好的企業。
這是利益使然，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
在鎮黨委會上，工業副鎮長王榮將改制工作中遇到的最新的問題向黨委會作彙報。葉之然的態度很明確：“不管是效益好的企業，還是效益差的企業，全部改制，不留一個特例。不願意改制的的企業，對外公開出售，沒人接手就堅決關閉。”
這番話說得慷鏘有力，不容置疑，黨委會上自然無人敢捋縣委常委、鎮黨委書記的虎鬚。
葉之然又道：“改制也有許多種方法，政府的工作一要把握方向，二要嚴格走程序。這兩點做到了，改制工作就不會出大紕漏，就不會造成集體資產的流失。如果改制企業存在兩個以上收購主體的，要選擇有利於企業長遠發展的買家。同等條件下，將股份優先出售給外資。沒有外資競爭的條件下，優先將股份出售給原企業的管理層。這些，都是爲了企業有更好的生存和發展空間。”
程光說道：“我贊同葉書記的意見，鄉鎮企業改制之後。鎮政府可以騰出更多的精力去做指導和服務工作，不僅鎮工業公司下屬企業要改制，農業公司下屬的部分企業也要進行改制。不改，這些公司都沒有出路；改了。纔可能起死回生。”
在葉之然的主導下，馬石鎮黨委和政府從上到下都充滿了朝氣，對進一步深化經濟改革充滿熱情。
鎮黨委副書記潘秋生深有感觸，說道：“其實，擔任馬石鎮領導很簡單，跟着葉書記幹就對了！我堅決支持葉書記的決策。”
這馬屁拍得有點赤裸裸。
這天，葉之然開完會，正在辦公室批示文件。鎮政府服務中心辦事員何春英敲門進來。
葉之然見來者是何春英。忙從辦公桌後站起身，請她在沙發上坐下，問道：“嫂子，有什麼困難？請直說吧。”
何春英是已故馬石鄉副鄉長林城的老婆。由於林城的意外車禍造就了葉之然的上位。從這一點上來說，葉之然對何春英沒有惡感。當初身爲黨政辦主任的他，在處理林城的善後事宜時，盡心盡力幫助何春英，也因此得到了常嘉縣常務副縣長馬天成的信任。建立了一種友誼。
“葉書記，我請求一件事。”
葉之然微笑着說：“說吧，不要有顧慮。”
“我想，我想把馬石鎮拉鍊廠買下來。”
“什麼？”葉之然吃了一驚。詫異地問：“嫂子，你想買拉鍊廠？爲什麼？”
“林城故世前。我曾經在拉鍊廠工作過一段時間，那裡有許多熟人。現在的拉鍊廠不是質量原因搞不下去了。而是廠領導自私、瀆職。我覺得這家廠還是有希望搞好的。”
葉之然仔細看了看何春英，心中驚疑不定。
“嫂子，看人挑擔不吃力。真要自己做，其實很辛苦。先不說能力，你現在還帶着孩子，有這個精力嗎？”
“林軍十六歲了，生活上已經懂得照顧自己；學習上，我也幫不了多少忙，我有時間的。”
看何春英的樣子，不是臨時起意，而是經過深思熟慮了。
印象中，何春英就是一個家庭婦女，從不顯山露水，她什麼時候產生了這麼大的勇氣？
“嫂子，銷路呢？做產品最主要的就是銷路，要是做出來的拉鍊賣不出去怎麼辦？你想過嗎？”
“我想過了，拉鍊廠已經有一些固定客戶，如果我能夠買下來，先把這些客戶拉住。然後，去跑市場。正好我弟弟做過服裝銷售，對這行比較熟，市場這塊主要讓他撐起來。還有，馬石服裝廠對拉鍊的需求非常大，麻煩葉書記打個招呼，讓服裝廠從我們這裡拿貨。質量上，我會把關的。”
這話說出來，葉之然就知道她不僅下了決心，而且也動過腦筋。
“服裝廠是小事，我給馬豔麗打個招呼，你直接去找她就可以。問題是，你沒有擔任企業負責人的經歷，能運轉起來嗎？”
何春英信心滿懷地說道：“不會可以學的，我要是把廠子買下來，自然會全身心地投入。”
葉之然逐漸從驚愕中平靜下來，問：“拉鍊廠現在有多少工人？”
“大約有四十人。改制之後，我考慮裁掉一些人，把人搞得精幹些。”
葉之然點點頭，道：“該裁的人要裁，該請進來的人要請。但是嫂子，你一定要想清楚再決定。如果成爲私營企業的業主，鎮政府這邊的編制就不能保留，這是一輩子的大事。”
何春英堅決地點頭，說：“葉書記，我都想過了。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資金來源呢？”
“林城故世時的那筆款我一直沒動，這次打算動這筆錢。”
拉鍊廠的廠房是租用的，固定資產不多，十萬元左右，何春英有能力買下來。但運作一個企業，最大的成本是工人的薪酬還有房租水電費等等，如果產品銷路不好，資金不能回籠，企業會很快陷入虧損狀態。這就不是十萬元的事了。
葉之然沒想到馬石鎮鎮辦企業改制方案出來後，第一個出來吃螃蟹的人，居然是何春英。他一向覺得自己是思路比較超前的人，但這個結果還是讓他感到有些驚人。
葉之然於是笑，說道：“嫂子，你讓我吃驚了。”
何春英也笑，道：“葉書記，我知道你是會幫助我的，廠子買下來後，希望葉書記給拉鍊廠一些政策。”
“刮目相看啊！”葉之然嘆口氣，道：“如果買下來，你把拉鍊廠註冊到經濟小區去，稅收上優惠很多。”
“謝謝，我就知道葉書記會幫我。”
葉之然給她出主意：“馬縣長現在市區工作，是市政府的副秘書長，有時間我帶你去拜訪一下他，市區做服裝、箱包的企業多，秘書長可以介紹你認識一些企業界的人給你認識。當然，能不能抓住機會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何春英又笑，道：“我的本事就是讓葉書記小小的吃了一驚，也許接下來可以讓馬縣長吃一驚。”
葉之然和何春英雖然早就認識，但對她的瞭解很少。這時候就想起一句話：“人不可貌相。”
這話放在何春英身上也不算突兀。
等何春英告辭出去，葉之然一個電話把王榮叫過來。
“王鎮，鎮政府服務中心的何春英剛纔來找我，有意購買拉鍊廠。”
王榮的反應與葉之然乍聞這個消息時一樣，驚訝地說：“葉書記，這可出乎我的意料了。”
“我也沒有想到。”葉之然笑道：“但這是好事，何春英這樣的人都敢下海去闖，說明我們的政策還是得人心的。你把拉鍊廠的資料給我一份，我要細細地看一看，瞭解一下爲什麼何春英對此這麼有想法。”
王榮迅速站起身，道：“好，我立即去準備。”
葉之然的思緒仍舊停留在何春英的“壯舉”中，他起身到飲水機前給茶杯裡注滿水，才喝了一口，電話機不依不饒地響了起來。
葉之然放下茶杯，就在辦公桌的另一端接起話機。
“葉書記嗎？我是馬豔麗。”在公衆場合，馬豔麗一向用官稱。
“是我，你那邊怎樣？”
馬豔麗週一去了滬東，此刻正在滬東證券交易所打電話。
“葉書記，我剛和劉主任談了服裝廠上市輔導工作的細節，很順利。另外一件事，滬東證券交易所正在發行第一期的股票認購證，每張三十元。聽劉主任介紹，買這個認購證會賺錢，我們要不要買一些？”
葉之然是在讀的帶職研究生，正和林教授研究國有企業股份制改革，查閱了國外許多證券交易所的資料。同時，他對國內的證券市場也非常熟悉。九二年初，滬東證券交易所上市交易的股票只有八隻，因數量稀少成爲稀缺資源，每個股票的價格都高得離譜。而國內的證券市場剛剛起步，隨着一批批新股民的進入，先期發行的每個股票都會爆炒。
“買，多買一些，這可能是合法賺錢的良機。”
“買多少？”
“看自己的實力，我準備買一千張，打電話給之慧和之城，動員他們也買。”
“那好，我也買一千張。”馬豔麗對葉之然有着近乎盲目的信任，聽了葉之然的話，自然追隨。
“你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吧，明天我去服裝市場轉轉，還要去看一場時裝表演。”
聽說馬豔麗想去看時裝表演，葉之然稱讚了一聲：“不錯，懂得研究流行服裝趨勢了，大有進步。”
馬豔麗嬌滴滴地說道：“那當然，都是你教的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