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漪房慢慢將心中累積的怨憤擔憂宣泄出來,就摟着夏桀的脖子,將自己在竇侯府中花飄零告訴她的事情,幾乎是一字不漏的告訴了夏桀。
她儘量將話語複述的很完整,她一直相信,夏桀的心思比她更加敏銳,她不想因爲自己少說的幾個字,或者少說的某句話,就讓夏桀錯過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夏桀將漪房抱在懷裡,聽她一字一句的言語,潑墨般的眉梢上,漸漸綴出了鋒銳的痕跡。
直到漪房將話說完,他雙手一緊,下巴擱在漪房的發頂上緩緩摩挲了幾下,沉默不言。
漪房側過身子,看了夏桀一眼,她心裡,隱隱有些沉重,她不知道,夏桀在思量一些什麼,是決定就此追着這條線索查下去,亦或是,又要暗中派人調查?
她甚至,不知道夏桀會如何處置竇家,如何處置花家。
她選擇回宮告訴夏桀,是爲了心中對夏桀的那份愛,同樣也是爲了夏桀對她的那份愛。她有自信,只要她主動的如實相告,即便是夏桀知道了竇老太君和花家在背後瞞着他做的那些事情,也不會真的將兩家如何。
竇老太君爲了竇家利益,暗中和那位皇子來往,固然是滔天大罪,可竇老太君如今已是垂死之人,夏桀不會和一個要死的老人一般計較,至於花家,不過就是從屬之罪,花家對宮中的那些往事,一知半解,孃親爲了花家利益,查探得到的消息,也許多半傳回了花家,花家只是隱瞞利用,沒有參與。何況最後孃親告訴她竇老太君和那位皇子有聯繫的事情,她相信,花家人定然是不知道的,否則,孃親也不會將此事留給她做最後的依仗。既然花家時時處處都沒有涉及到最關鍵的地方,她不信,夏桀真會拿花家如何。
可在馬車上,在宮中坐着等待的時候,她是如此想,但此刻,看了夏桀眉間那化不開的陰鬱,她又有些失卻把握了。
“榮國夫人,果真確定老太君和他有關聯?”
“是。”
“他果然一直在竇家。”
出乎漪房的意料,夏桀沒有過多的壓抑,甚至當夏桀從沉默中迴轉歸來的時候,他妖嬈豐潤的脣角,還牽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就是這抹淡淡的笑意,讓漪房覺得,自己主動告訴他今日之事,的確是個英明無比的決定,至少,在某些狀況下,夏桀會考慮到她的主動。
“老太君她……”漪房不想救竇老太君,對於那個即將死去的老人,她的記憶太過稀薄,唯一僅有的,不過是那張印刻了時間流逝的臉上,還帶着強烈的精明算計而已。
只是,她一直清楚,她需要竇家,若是竇家因竇老太君的事情犯了忌諱,而致滿門覆滅,那她將來在宮中,不管夏桀如何盛寵,也只能安居在目前這個妃位上,再無出頭之日。罪臣之女,能有什麼好下場!
可話到嘴邊,她自己都覺得俚曲,她相信夏桀會原諒她的任性,甚而不管她在宮中在朝野用了什麼樣的手手段去對付她的那些敵人,可絕不包括在這件事上和他耍心機!
只因,那個皇子,是夏桀心目中恨之入骨的人!
她琉璃琥珀光芒的眼珠兒在眼中一轉,就變了口風,“皇上,您要不要趁着這個時候,去問問老太君的話,否則,就……”
聽到漪房的稱呼一變,夏桀脣角掠起一絲笑,就知道了漪房此刻的想法。
他一直懷疑那個人藏在竇家,否則,當初也不會對竇家多有恩寵,對漪房另眼相看,只不過,他沒有想到,花家居然也能從中看出端倪,而那位看起來弱不禁風的榮國夫人,更能從中窺探出最大的秘密。
若是真能讓竇老太君吐露出那個人的下落,的確是一樁美事,不過……
“放心,我不會將竇家如何,事到如今,老太君也不過是垂死之人,這件事情,即便是你哥哥,也是不知道的,不過,老太君既然能將秘密隱瞞了這麼許久,此時去逼問,還能問出什麼,不如靜觀其變。”
“你的意思是……”漪房側頭看着夏桀,目中略略有些疑惑,她以爲,好不容易有了那個人的消息,夏桀定然會迫不及待的去追尋下去,哪知道,竟會這般平靜,不過,夏桀口吻沒有絲毫變化,倒叫她放了心,想來,夏桀是不會因此事怪罪竇家了。“你是想等到那份圖……”
夏桀哈哈一笑,用鼻頭去蹭了蹭漪房,才稱讚道:“我的漪房果然聰敏無雙,不錯,我要等的,就是那份圖。”
臉上神情倏然轉換,夏桀沉沉道:“那份圖,是我大夏最重要的寶藏,竇家也有一份,這些年來,他在外苦心經營,我有十之八九的把握,確定很多關鍵的東西,已經落到了他的手上,朝中那些大臣,面上看着忠心,只是我和夏雲深在爭搶,其實背地裡,多的是爲自己預留下幾條退路的人,至少你們竇家那份東西,肯定是到了他的手中,否則,你以爲,竇老太君這麼多年來,憑什麼取信於他!”
夏桀的神情有些陰狠,對於皇權這些年來始終擺脫不了世家和當年太皇太后佈置的威脅,他一直鬱鬱寡歡,不能容忍。
“既然如今有了蛛絲馬跡,加上他手上早就該歸還的那部分勢力,我決不會打草驚蛇,我是要爲母后洗刷屈辱,不過,江山爲重!”
最後那四個字,夏桀說的咬牙切齒,字字切骨。
漪房知道夏桀內心中強烈的怨恨,幽幽一嘆,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起,畢竟,那是夏桀幼年時親眼見到的傷害,這麼多年來,忍辱負重,想必,早已到達了極致了。
她便只是埋着頭,將自己蜷縮在夏桀溫暖舒適的懷中,再不言語,她能做到的,都做了,剩下的,就交給夏桀去安排吧。
這一日,破例的,夏桀沒有纏着漪房一夜歡好,而是緊緊地摟着漪房,就這麼,兩個人交纏摟抱在一起,沉沉睡去,等到第二日日光初初照射入窗櫺的時候,夏桀就起了身,在漪房臉上烙下一個親吻,然後,徑直出了屋子,去找慕容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