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就坐在第一輛馬車裡。
車伕被射殺,馬車失去控制,受驚的馬在大街上橫衝直闖,不知撞翻了多少行人,亦不知穿過多少條街道。
最後,馬跑累了,纔在城南一處偏僻的街道停下來。
而柳氏,跟她的兩個貼身侍婢一起坐在劇烈顛簸的車廂裡,三人就像塊布被用力的甩來甩去。
不等馬車停下來,柳氏便一頭磕在了車廂壁上,咚的一聲,整個人失去了知覺。
兩個侍婢也沒有好到哪裡,兩人前額、手臂以及腿上全都被撞得青紫一片,被人扶下馬車的時候,腿都軟了,一落地,兩個人便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吐個不停,險些把膽汁都要吐出來。
當然,這些都是事後才知道的,因爲柳氏還沒有回家。
顧氏和王氏、小顧氏婆媳三個只是受到了驚嚇,並未受傷,三人有驚無險的回到家,顧氏便將此事回稟了老祖宗和李祐堂,老祖宗下令,命人分作兩批,一撥去尋找柳氏,一撥去救唐宓。
兩批人很快就被撒了出去,尋找柳氏的那一撥好不容易纔找到柳氏,只是柳氏的情況不太好,那些人不敢擅自做主,便先命人快馬回李家報信。
而尋找唐宓的那羣人剛剛出了坊區,唐宓便回來了,兩邊走岔了路,並沒有碰到。
顧氏等人已經得到了柳氏的消息,趕忙來到百忍堂等候。
小顧氏與顧氏親近,自然跟在顧氏身邊。
而王氏雖跟顧氏的關係不錯,但到底隔了一層,且柳氏並不待見她這個庶孫媳婦,王氏很有自知之明,沒有硬往前湊。
乾脆守在廊下,左右她心意到了也就是了。
王氏一個人在外面站着,心裡正爲唐宓擔心。
她坐在第二輛馬車裡,車伕受了傷,馬也受了驚,不過幸好車伕經驗老道,硬是控制住了驚馬。
一路搖晃,王氏婆媳三個總算是有驚無險。
馬車顛簸中,王氏曾往後看了一眼,驚駭的發現,一羣黑衣人竟持刀向唐宓所在的馬車逼近。
王氏還想再看兩眼,確定唐宓是否安全,馬車已經拐入了另一條街道。
只願阿唐能順利度過這一劫,王氏自知沒有能力幫唐宓,唯有在心裡默默爲她祈禱。
眼見唐宓平安歸來,王氏簡直喜出望外。
唐宓感受到王氏那喜悅是從心底裡散發出來的,心裡不禁一暖。
不管王氏之前是出於什麼目的與唐宓交好,但此刻,她對唐宓的關心是真的。
“阿嫂放心,我沒事。”
那些黑衣人雖然是衝着唐宓來的,但因爲李壽安排的暗衛給力,唐宓沒有受到絲毫傷害,連頭髮絲兒都沒有亂。
相較於形容有些狼狽的王氏,唐宓光鮮亮麗得一如往昔。
王氏見唐宓確實無礙,眉頭忽的皺了起來,她沒有說話,只是撫了撫凌亂的鬢髮。
唐宓多聰明啊,王氏這隱晦的暗示,她一眼便看明白了。
想了想,唐宓還是搖搖頭,沒有按照王氏的提示把自己弄得狼狽一些。
畢竟,她確實沒有受傷,這種事兒,稍一查證便會清楚,她實在沒有必要故意假裝。
王氏見唐宓堅持,也就不再深勸。
心裡一想,也是,唐宓有李壽這個大靠山,腰桿子不是一般的硬,根本不需要處處小心。
兩人沒再說話,默默的站在廊下。
忽然,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唐宓和王氏齊齊轉頭,發現是蕭氏和李敬薇來了。
“娘子,二十四娘!”
唐宓和王氏紛紛給蕭氏見禮。
李敬薇忍着心底的厭棄,規矩的給唐宓和王氏見禮,“見過兩位阿嫂。”
唐宓還好,她已經知道李敬薇的演技不錯,再次看到她規矩如淑女的模樣,也沒有太過驚訝。
王氏卻有些受寵若驚。
要知道,二十四娘跟二十九娘一樣,都是用鼻孔看人的傲慢小貴女,平日裡看到她這個庶出阿嫂,向來都是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就算礙於規矩,兩人不得不向她問安,也是高高仰着下巴,眼裡的鄙夷,隔着三裡地,王氏都能感覺得到!
今天,這是怎麼了?
王氏忍着擡頭看日頭的衝動,趕忙說道:“二十四娘無需多禮。”
李敬薇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心道,她纔不想多禮呢,奈何在莊子裡的日子太過清苦,她實在不想再去了。
蕭氏彷彿忘了跟唐宓的數次交鋒,慈愛的宛如普通長輩,“怎麼在門口站着?阿家可回來了?”
唐宓看了眼王氏,王氏居長,當着她的面,唐宓不好搶先回答。
王氏渾不在意的搖了下頭。
唐宓這纔回道:“好叫娘子知道,阿婆還沒有回來。我和阿嫂在外面等着。”
總不好說,她們不想湊在人前裝孝子賢孫吧。
蕭氏居然信了,她也沒有進門,拉着李敬薇一起站到了廊下。
在堂內等候的顧氏不知怎的,也帶着小顧氏和李敬菲走了出來,當然李敬菲的身後依然跟着鄭寶、鄭宛兩個小尾巴。
顧氏別有深意的看了蕭氏一眼,然後纔跟她見禮,衆小輩也相互見禮,而後便靜靜的站在了廊下。
幸而今年冬天不是很冷,且她們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外面還披着皮裘,手裡抱着暖爐,哪怕站在外面,也不覺得太冷。
沒過多久,外面便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
蕭氏等人聽到聲音,忍不住挺起了身子。
在衆人的翹首中,一羣人快步走進來。
唐宓眼尖,發現人羣正中央、躺在肩輿上的便是柳氏。
此刻的柳氏,看起來無比悽慘,頭髮全都亂了,金釵首飾全都不見了,額上鼓起一個大大的包,臉色白得嚇人。
她身上的衣衫也凌亂不堪,裙襬處有一塊塊的暗紅血跡。
“阿家!”
蕭氏和顧氏趕忙走上去,迭聲喊着。
“阿婆~~”
李敬薇、李敬菲幾個小輩哪裡見過這樣的柳氏?
看柳氏那奄奄一息的模樣,彷彿下一刻就能直接死過去。
不管心裡是不是真的愛戴、敬重這位祖母,幾個小輩單是看到柳氏有進氣沒出氣的樣子,就忍不住流出了眼淚。
柳氏艱難的睜開眼睛,渾濁的老眼在一羣人中準確的捕捉到了唐宓——依然光鮮,依然美得驚人。
柳氏那個恨啊,一起出門吃喜酒,同樣被襲擊,怎麼唐宓就一點兒事都沒有。
反倒是自己——
柳氏終於知道了什麼叫“偷雞不成蝕把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