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清騎着三輪車趕回家的時候，已經是凌晨。
簡陋的平房裡還亮着昏暗的檯燈，劉清才覺得心頭有一些暖意。
把院子反鎖好，劉清才從了個涼，抖了抖身子。
“生意還行吧？”躺在涼蓆上的婆娘問了句。
“挺火的，就是又和上回一樣，遇到了麻煩。”
一聽有麻煩，原本有些睏意的婆娘立馬爬了起來：“你有沒有受傷？人沒事吧？”
劉清擺了擺手：“遇到個好心人幫忙，我人沒事，就是那片夜市是不能去了，不然肯定有人找麻煩。”
“唉~實在不成，小攤咱們就不擺了，整得我擔驚受怕的。”
劉清一臉苦澀：“不擺攤子哪來的錢吶，你身體不好，幹不了重活，我去打零工才能掙幾個錢，身體也受不了。”
之前在另一塊夜市，也有人詢問秘方的事情，劉清死活不給，被揍得不輕，腰本來就不好，自那以後更是雪上加霜，彎腰久了就會發酸發麻，人都站不直。
兒子沒本事，學習一知半解，打遊戲倒是頭頭是道。高中是輪不到他，唸的還是中專。
國家是鼓勵職業教育，學費不需要費心，可兔崽子居高不下的生活費也是個沉重的負擔。
兩口子要吃藥，兒子要生活，劉清大小工賺的錢哪裡夠呢。
“幫我的人和我提了個建議，跟他去滬城開店。”劉清做不了那麼大的決定，只能徵求一下婆娘的意見。
“他不會是在騙你吧？”
“看着不像，他是個好人。”
“他要是個好人，你就去試試唄，反正再差也不會比現在差了。”
劉清心中苦澀，看着簡陋的房間，重重地點點頭。
做得好了，說不準就能翻身。本來就已經在低谷躺着了，再差還能差到哪裡去呢？
…………
七點多鐘，徐其琛迷迷糊糊接到了劉清的電話，說是願意去滬城闖一闖。
徐其琛頓時就精神了起來，約了下時間。
有了靈氣滋養的野菜作爲秘方，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征服顧客的腸胃，到時候遍地開上連鎖店，徐其琛很快就能走上人生巔峰吶！
涮鍋、麻辣燙、串串香，本質上是差不多的東西，像是麻辣燙就是從蜀地小火鍋衍生而來，食材的新鮮程度很重要，但秘訣還是在湯底上。
麻辣燙、涮鍋文化具有流行性，像是棒子就很喜歡類似的口味，受歡迎程度和炸雞啤酒旗鼓相當。
徐其琛在江芷寒的創業公司待了幾年，多少是有點創業基因的。首先是上千億的市場規模，絕對是有徐其琛的容身之處，何況是獨特的湯底，絕對殺手鐗，一推出市場，其它的涮鍋、麻辣燙品牌自此就可以到垃圾桶裡去了。
不是針對你，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底湯的料包所需要的野菜粉不用太多，一個料包可以使用兩三次，這就有了一定的推廣性。
綜合下來看，已經滿足了成立一家連鎖餐飲公司基本條件。
只是……
徐其琛算了算自己的儲蓄，還房貸用了不少，手頭的現金不多，在寸土寸金的滬城想要維繫一家公司還是很艱難的。
劉清肯定是有意向到滬城闖蕩一番，徐其琛也不能坑了他，就給江芷寒打了電話。
“有什麼事？”江芷寒那頭有不少雜音，聽着像是會議上的爭吵。
大集團開高層會議，吵吵架是很常規的事情，涉及到各個部門、分公司的利益，肯定是要據理力爭。
江芷寒作爲掌控着，需要的是平衡各方利益，必要的時候要悄咪咪地挑點矛盾出來。
徐其琛把自己創業的打算和江芷寒說了一番。
“我不懷疑所謂秘方的獨特口味，只是你能否保證這樣的秘方不會有別人效仿？”江芷寒看着屬下間的爭吵，對徐其琛提到的獨特性更感興趣，“麻辣燙市場非常成熟，基本是贏家通吃，零散的店家只能苟延殘喘，如果他們能夠複製出同樣的秘方，你就不具備任何的競爭力。”
大型餐飲企業除了口味之外，更重要的是產品標準化、服務標準化、管理標準化、配送統一化，有效了降低了各種成本，是單打獨鬥的小店所不具備的優勢。
徐其琛帶着秘方竄入市場，或許短時間內能夠贏得一大批顧客，可一旦大集團反應過來安排人員研發，可能徐其琛的店還沒開出滬城的一個區，人家早就全國統一跟進了。
江芷寒做過互聯網創業公司，雖然和餐飲行業搭不上邊，可經營的道理是相同的。
千萬別有錯覺，別隨隨便便覺得大公司慢，大公司懶，大公司官僚。
有時候人家只是嫌棄你太小，就算是發展起來，也可以通過收購、投資保證有一定的話語權。吃相太難看，又是對公司形象影響很大。
可一旦在覈心戰略上有碰撞，大公司就會發狠起來，玩了命的弄死你。比如，在O2O時候，阿里受到了威脅，它的地面部隊表現出來的戰鬥力一點都不低於美團，逼得美團不得不站隊滕迅，引入巨大流浪，否則真可能被阿里推到絕路上。
徐其琛的餐飲公司開出來，就是觸動到幾大規模龐大麻辣燙公司的核心利益，人家不和你拼命纔怪呢。
千萬不要小瞧餐飲企業的能力，和互聯網的大佬們比看着是落魄了點，好歹也是大幾十億的市值。就拿較爲成熟的楊國福和張亮來看，前者有用5500家和後者4700家，數量上是超過肯打雞的。
“我的建議是，充分調研，再研究是否入場。”江芷寒鄭重地說道。
創業最忌諱的就是一頭腦熱地鑽進去，這種熱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江芷寒有金鑫集團作爲背景還遇到了一大堆麻煩呢，何況是徐其琛這樣的創業新人。
“大衆創業，萬衆創新”的口號喊得響亮，各種創業基地和孵化器紛紛成立，不少成功創業者的故事也經常見諸報端。在許多人看起來，創業就是和財富自由和人生理想畫上了等號，似乎只要一創業就可以馬上發家致富，走上人生巔峰，名利雙收。
理想很豐滿，現實往往很骨感，就像巴菲特說的：“當潮水退去時，你纔會知道誰在裸泳”。
據不完全統計，初創企業的失敗率爲80%左右，企業平均壽命不足3年，其中大學生的創業失敗率更是高達驚人的95%。
你所看到的成功不過是倖存者偏差，大多數人品味到的是苦澀酸楚的滋味。
江芷寒的勸說猶如冷水一盆潑到徐其琛頭上，透心涼。
隨着靈氣復甦，像是那塊小山坡絕對不會是個例，遲早會有其他人發現其中秘密，到時候徐其琛還能否堅持下去？
當然，像是徐其琛這樣貪戀金錢的修煉者實在是不多，其他人多少是有些修煉者的傲氣，至少明面上不爲金錢所折腰。
到了約定的時候，徐其琛在一處茶室看到了拘束的劉清。
醜話說在前頭，徐其琛把其中的風險講了個清楚，等待着劉清的答案。
“包路費和食宿嗎？”
“那當然。”
劉清的神情堅定了不少：“那就去試試。”
活了四十年，好不容易有次改變命運的機會，劉清不想放棄。何況出門的時候婆娘都說了，做了決定的事情輕易不要放棄，哪怕是撞了南牆也無所謂，反正家裡頭一無所有，不會再出現更糟糕的情況了。
“你那麼相信我？”
“徐老闆，您是做大事的人，我跟着你，想來是吃不了虧的。”
徐其琛莫名多了一些信心，給劉清留了足夠的費用，表示自己先回滬城安排，稍後劉清帶着家裡的野菜乾趕來。
出來已經好幾天，該玩的的都玩了，特色小吃一個沒拉下，也該回去了。
飛機到機場，徐其琛把璐璐交給韓佳瑩照看，自己打了車直奔金鑫集團總部。
江芷寒不知什麼時候帶起了黑框眼鏡，看着像是平光鏡，並沒有度數，讓她更加沉穩了一下。
徐其琛才坐下來，江芷寒就把一本厚厚的調研報告推了過來。
“麻辣燙興起的那幾年，一年就能回本，一年賺幾十萬輕輕鬆鬆。只是近幾年來消費逐漸升級，推高了物料成本，加上店面租金的提高，利潤率並不如想象中那麼豐厚。而且現如今大企業都是採用加盟連鎖的體系，是一個極大的弊端，擴張速度太快，麻辣燙入門門檻太低，加盟商素質參差不齊，我並不看好現在的模式。”
江芷寒做了不少功課，她曾經在集團下屬的投資公司當過一段時間的總經理，完全是從投資角度來分析這一個行業。
“以楊國福麻辣燙和張亮麻辣燙爲例，前者偏向於重資產模式，加盟費只佔其中兩成，多數收入來自商貿模塊，比如向加盟商銷售調味料、食材、廚房設備，來源較爲多元；而後者採用輕資產模式，外採來代替自己生產，更像是一家管理公司。這兩種方式各有利弊，這一塊你暫時不用考慮，得發展起來形成規模才需要面對。”
徐其琛聽得出江芷寒的言外之意，連市面上最強的兩家連鎖集團她都看不上眼，更別說自己從零開始，沒什麼經驗，也沒什麼團隊的創業了。
徐其琛從包裡找了一小瓶粉末出來，倒了杯溫水，撒了些粉末進去。輕輕晃了晃，出現了淡淡的草綠色。
“嚐嚐。”
江芷寒猜測這瓶粉末大概就是徐其琛所說的秘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初入口，很單調的純淨水的味道，然後是難以察覺的澀味，最後則是鮮美。
鮮美並不濃郁，也不覺着膩，口感恰到好處。
徐其琛注意到江芷寒的表情，知道她也能發現秘方的不同之處：“底料、複合調味料是麻辣燙的核心競爭力，一碗麻辣燙看似簡單，但所用底料和配料有很多講究，花椒、八角、肉桂、甘草等等，甚至鹽的品種、產地不同，口感也有差異。”
“連鎖店採取的都是同一供貨，在食材上不相伯仲，形成競爭差異的就是配方的不用。”
徐其琛展示了一下粉末：“這就是核心競爭力！”
“這真的是你遇到的那個人發現的？”江芷寒吧唧了下嘴，“爲什麼我覺得和你做的飯味道很像呢？”
“異曲同工之妙，只是我的方法並不能大規模生產，而他發現的野菜，只要是將那一片地方圈起來，就等於是得到持續供應的原材料。”
充滿靈氣的地脈在任何一個門派眼中都是至寶，也就是徐其琛這個半吊子的傢伙纔會想圈起來種野菜，好收集到足夠多的調味粉。
江芷寒放鬆地依靠在椅背上：“看樣子你是打定主意試試水了？”
徐其琛點點頭：“以我現在的積蓄，開一兩家店沒什麼問題，關鍵是後續擴張的時候，資金方面是個問題。”
江芷寒笑了笑：“那你就把注意打到我身上了啊？”
“沒得到我的人，就想得到我的錢？”
聽着對面的女人一嘴的虎狼之詞，徐其琛只能是滿臉黑線。
“要是上回你把全款打給我，我手頭至於那麼緊張嘛。”
“你這可別冤枉我，人你又沒抓住。”
“我就問你，最近還有沒有高層受到威脅勒索。”
江芷寒的指關節輕輕敲擊着桌面，狡黠地說道：“人沒捉住，說明以後還可能會出現這種情況，按照我們的口頭約定，肯定是達不到標準的。”
“投資不是不行，不走集團，我以個人名義，而且要做老闆娘！”
“想得美！”徐其琛哼了一聲，“你就是饞我身子！”
江芷寒站起身來，踩着高跟鞋走到徐其琛旁邊，手搭在他的雙肩，湊了過來：“就是饞了，長老能讓我解解饞嗎？”
“親兄弟都要明算賬，錢還沒投呢，我是不會出賣自己的身體的！”徐其琛說着側到一旁。
小妖精呼出來的熱氣實在是讓人渾身發麻，要是再不離得遠些，徐其琛還真不一定抵抗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