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門前的氣氛，有些安靜。
宋芷安、餘米粒、沙二狗等人都轉頭看着阿青。
安靜的氣氛直至阿青擡手捂住微紅的額頭。
背劍少女有些瞪眼看向身旁青年：
“阿兄……”
歐陽戎收回敲打她小腦袋瓜子的手。
“好了，又說胡話。”
阿青還想開口，卻被歐陽戎擡手臂的微動作嚇住。
李紈察言觀色，立馬哈哈一笑，暖場：
“好了，大夥快進門，門口站着幹嘛。”
餘米粒、沙二狗等人也應景的笑了幾聲。
衆人一一入屋，李紈去準備飯菜。
不多時，主屋的圓桌前，一頓晚宴開始。
李紈的廚藝並不怎麼好，一看以前在家的時候就是嬌生慣養的貴婦，光從食材的“粗魯”處理上就能看出，估計連廚房的菜刀都是隔着手帕拿起的。
這燉湯的竹筍都是大塊大塊的，連貪吃的餘米粒都啃的有點費勁，砸吧着嘴，放棄了撈上來的幾大塊筍。
歐陽戎、阿青還有宋芷安也只是嚐嚐鮮湯，暖暖胃袋。
所幸淘米她倒是會的，熱騰騰的米飯管夠，沙二狗端着大碗，埋頭扒飯，也算是吃的香。
宋芷安腰肢挺拔，也端着碗，垂着眸子，小口小口的吃，禮貌斯文。
盧驚鴻則吃的有些心不在焉，不過他也挑食，飯菜沒胃口，他就用熱水淘飯吃，估計是好下嚥，能應付吃完，看來並不給他孃親面子。
其他人出於禮貌，自然也不會說什麼，更別提李紈還時不時謙虛且擔憂的問衆人飯菜是不是不合胃口，如此態度，當然也不便說什麼。
不過飯菜一般般，只是這頓晚宴氣氛尷尬沉默的次要原因。
主要原因當然是今夜晚宴上多出了一人。
完全出乎意料的人。
事實證明，哪怕很欽慕很想見的人，若是出現的時間和地點不對，還是會很尷尬的。
此時飯桌上的氣氛就是如此，寂靜又暗流涌動。
大夥好像都在認真的夾菜，或埋頭吃飯，甚至李紈還不時的轉頭，和心不在焉的兒子笑語幾句，餘米粒也偶有偏頭，在宋芷安耳邊說些悄悄話……
大夥好像都有自己的事，都狀若無常。
然而，空氣中卻似乎有一道道若有若無的餘光存在，不時的落在桌對面的木訥青年和清秀小娘身上……
也不知道是性格使然，都很木訥或文靜，還是從小就有食不言寢不語的習慣。
兄妹二人吃飯都十分安靜，歐陽戎習慣性的只專注勉強一盤菜，米飯扒的很快。
阿青也文文靜靜的，沒找歐陽戎聊天，只是不時的轉頭看向歐陽戎的飯碗，然後伸手幫他夾些遠處的菜。
後者也不多說，夾什麼吃什麼，等到阿青碗中米飯見底，他也不問，二話不說的拿過碗來，去幫她重新盛一碗。
似是很清楚纖瘦少女的大飯量……這舉措弄得阿青接碗時不敢擡頭去看周圍人，眸底閃過些羞澀。
從二人這默契乾飯的情形看，兄妹二人確實像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
很快，一頓飯在悄然無聲中吃完。
歐陽戎其實幫忙收拾碗筷，送去廚房，阿青也上前幫忙。
不過來到廚房門口，李紈卻把他攔住：
“欸，阿良兄弟放下，妾身和驚鴻來就行，你們是客人，過來吃飯，哪有讓你們刷碗的道理，放下放下。”
說罷，她扭頭喊道：
“驚鴻，在那邊磨蹭什麼呢，解個手怎麼這麼長時間，還不快幫阿青姑娘接下碗筷。”
盧驚鴻：……
少頃，錦服青年默默走來，從阿青手裡接過碗筷，悶聲走進廚房。
歐陽戎見狀，和阿青一起留在院子裡，順道去井邊打水洗手。
宋、餘三人還在飯桌那邊，沒有出門，不知道在聊什麼。
阿青跟在歐陽戎身後，一起來到水井邊，這兒離廚房和主屋都有些遠。
阿青突然開口：
“阿兄。”
“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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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青看了會兒青年的熟悉背影，沒有開口，直到歐陽戎等待了會兒，似是疑惑的回頭，她才立即說話：
“阿青突然過來，沒打擾到你吧？”
歐陽戎平靜的轉身，打了半桶水，搓了下手，輕聲：
“沒呢，本來也要去找你的，都一樣。”
“哦，這樣呀。”
歐陽戎聽到身後的阿青應了一聲後，安靜了好一會兒，又開口問：
“那阿兄原本準備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歐陽戎有些失笑，：
“說什麼笨話呢，阿兄找你還要啥理由？還要啥事？還要給誰報備嗎，當然是想你了，也擔心你，隔着個島一直不見怎麼行，總忍不住惦記的，真是的，問何理由。”
阿青看見他背影搖了搖頭，張了張嘴，像是猶豫了下，最後還是問出一話：
“阿兄想阿青了嗎？那阿兄知道阿青爲什麼來嗎？”
歐陽戎直接答出：
“當然也是想阿兄了，也關心阿兄，是不是雞湯的事，讓你知道我也在這裡……”
阿青像是沒聽後面的話，有些獨自呢喃：
“是想阿兄了，很想阿兄呢，也、也關心阿兄，原來阿兄知道呀……”
歐陽戎頓時回頭，眉宇微皺：
“阿青在發什麼呆，那話有什麼不對嗎？”
這些日子關關奪魁的背劍小娘立即搖頭，同時朝他甜甜一笑。
“沒，沒不對。”
歐陽戎沒有移開目光，多看了看她，語氣有些嚴肅的說：
“阿青，不要藏心事，有什麼事就和阿兄說，阿兄給你解決。”
阿青與他對視了會兒，微微偏開目光：
“嗯嗯，好的，暫時沒有。”
“真沒有？”
“沒……”
她頓了頓，忽然正過頭，認真頷首：
“有一件呢。”
歐陽戎正色：“什麼？”
傍晚回住處後、特意沐浴更衣纔過來的背劍小娘歪頭問他：
“剛剛那位宋姑娘，離阿兄挺近，阿兄怎麼不介紹一下呀，還要阿青問才說？”
原本臉色嚴正以待的歐陽戎臉色頓時一怔。他特意等了下，發現阿青只是眨巴眼睛看着他，沒有其它問題了。
歐陽戎無奈：“就這事。”
“嗯嗯，就很好奇。”
歐陽戎頓時變臉，笑罵一句：
“臭丫頭，滾蛋，大人的事少打聽……伸手。”
說罷，他舀水遞給阿青，示意她洗手。
阿青也愣了下，旋即也忍不住小臉洋溢笑意，伸出小手接住了他倒的清水，揉搓手掌：
“阿兄不說，肯定心裡有鬼，嗯，沒錯。”
歐陽戎不由一嘆：
“我若說，就是怕你誤會，纔不介紹，你信嗎？結果，得嘞，你還是繞着彎誤會上了。”
阿青依舊歪頭姿勢：“那阿兄爲何擔心阿青誤會呢，那總有原因的，是不是？難道說……唔……”
聽到這標準的屬於女人的邏輯，歐陽戎頓時有些頭疼……看來阿青不僅長大了，也和全天下的女子一樣，都變得愛碎碎念且難纏了。
心中有些慨然，歐陽戎直接略過這話題。
對於這種女子邏輯，他有經驗，得裝糊塗略過談。
在阿青期待的目光下，他看了眼主屋和廚房那邊，見沒人出來，隔的也遠，便直接開口，壓低了嗓音：
“阿青，問個事，那個諶佳欣你認識嗎？”
阿青見狀，也收斂笑意，恢復正色，點頭回答：
“嗯，常打照面，但沒說過什麼話，還要，這位姐姐好像有些……”
歐陽戎問：“有些什麼？”
阿青小聲說：
“怎麼說呢，感覺她有些喜歡和我慪氣吧，但我好像也沒有得罪她，從未對她不敬或無禮過……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歐陽戎直接打斷：“把‘感覺’去掉。就是。”頓了頓，又問：“那她知道你是我阿妹嗎？”
“應該不知道吧……”阿青思索了下，回答一句，又有些好奇的看向他：“阿兄問這個作何？”
歐陽戎沉吟片刻，把傍晚的事情說了說。
阿青聽完，頓時笑道：
“原來如此，不過，她應該是真不知道，但是，六師叔、唐首座還有那位奚師姐肯定是知道一些的，或是猜出來了，因爲是師尊下的口諭吩咐，聯繫上咱們同姓，肯定能猜到大概，而且還有個事……”
歐陽戎接話：“什麼事？”
阿青仰頭仔細凝視了下歐陽戎，笑意愈濃，某刻忽然說：
“阿兄的雞湯真好喝，我喝了一大碗哩。”
歐陽戎聞言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阿青卻手指點着脣兒，有些饞嘴追憶的神色，語氣有些惋惜的說：
“可惜當時人多，六師叔她們也分了些，我沒法喝太多。
“另外，那時也不方便主動透露咱們的事，得避嫌哩，這樣六師叔和唐首座後續的處理才顯得‘公正’……而且，諶佳欣也在呢，我怕禍及池魚，她也和阿兄慪氣……”
歐陽戎頓時反應過來，問：
“六女君嘗雞湯的時候，你和諶佳欣也在旁邊？”
“嗯，我們是剛從女君殿回來，六師叔帶我們過去的，見了各自師尊。”
“原來如此。”
歐陽戎大致明白了些什麼，失笑道：
“難怪她回來後，反應那麼大。”
阿青清脆開口：
“阿兄，下次她若找你，我來應付，她與我慪氣無事，但不許打擾阿兄。”
“不用。”
歐陽戎搖頭：
“傍晚她既然放出了那些話，不管是否真心，後面大概是不會找我算什麼舊賬了，另外，以後估計也見不到了，我被分去了後廚，不必擔心。”
阿青默默注視着木訥青年思索的臉龐，等他說完，她乖巧的頷首：
“好，都聽阿兄的。”
她又問：
“阿兄，我平常能常來找你嗎，會不會有事？”
歐陽戎問：“你是女君弟子，平日住在何處？”
“需要待在師尊那邊。”
“你去見過她了，她在閉關？”
“嗯。”
阿青蹙眉道：“師尊臉色有些不太好，有些憔悴蒼白，看着心不在焉的……只是我不敢多問。不過師尊對我表現好像很滿意，有些笑意，摸着我頭，叮嚀了幾句……”
歐陽戎不動聲色的點點頭。
“不出意外，我要去桃堂的廚房做膳夫，等安定下來，咱們再聚。”
少頃，他又打量了下臉蛋有些紅撲撲的背劍少女，說道：
“一段時日不見，阿青有些不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
“像……沉澱了不少，沒以前的稚氣了”
阿青立即搖頭：“因爲這不是再家中了，不能一直讓阿兄擋在前面了，我需要爲阿兄爭氣。”
她又低聲說：“對了，阿兄，你要找的……”
歐陽戎眼神突然越過阿青肩膀，看向了主屋還有後廚兩處。
只見那兒隱隱有人影縮回去。
歐陽戎微微皺眉，但是他預估了下距離，遠處的屋內人應該是聽不到倆兄妹談話，應該十分好奇，張望他們這邊，而且應該主要看的是阿青……
“先走吧。”
歐陽戎越過阿青，走向主屋。
阿青安靜跟着，中途她自若伸出手，挽住歐陽戎胳膊。
不知爲何，阿青好像有些喜歡兄妹倆的這個姿勢。
而剛剛在院門前，阿青算是第一次在外面當衆攬住他的胳膊，而人與人只見，有些舉止，一旦突破了，後面好像做起來就沒什麼起初的堵塞了，動作絲滑流暢，像是養成一種默契。
靠近主屋，只聽到裡面傳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
進門一瞧，沙二狗、餘米粒像是剛坐下，東張西望中，臉色有點被抓住的小慌亂。
宋芷安則默默坐在位上，像是全程都沒有動，在專心致志的給衆人倒茶。
“柳大哥。”
像是才發現歐陽戎，沙、餘二人立即給歐陽戎打了聲招呼。
“嗯。”
歐陽戎帶着阿青回到屋內。
不多時，李紈和盧驚鴻也從廚房返回，也和沙、餘等人一起，進門寒暄，同時隱隱好奇他們的談話。
而歐陽戎置若罔聞，並沒未多言。
很快，茶足飯飽，衆人各自返回院落。
夜路上，沙二狗忍不住回頭，看着跟隨歐陽戎的阿青姑娘。
這是要一起過夜？
沙二狗一路悶聲，也不知道有沒有臉紅。
回到院子，沙二狗留下一句“柳大哥、阿青姑娘早點休息”，直接鑽進房裡，便不再出聲。
歐陽戎開鎖進屋，阿青好奇四望，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