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戎覺得,這墳土包和下面盧長庚的屍骨要是能說話,高低得跳上來,質問小墨精一句“你禮貌嗎”?
“你想他什麼?”
妙思語氣理直氣壯:
“這老小子不是活得久嗎,上次走前忘記問他,本仙姑是不是他見過的最機智勇武的小仙姑!”
歐陽戎:?
妙思見他不動,停止甩腿,叉腰催促道:
“快挖快挖,算了,真慢,還得本仙姑來吧,本仙姑來幫幫你。”
歐陽戎不理,默默取出桃花源圖,從畫中拿出一把準備好的鏟子,開始朝墳土包動手。
妙思也不知從哪裡偷來一根小鏟子,像是炒菜用的,結果要被她用來刨土。
這也是從桃花源圖裡掏了出來。
桃花源圖畫內的空間,不光是歐陽戎專用,妙思也有些個人的小行李,早早的塞了進去存放,用她的話說,這叫精權。
精怪也有生存權,也需要私人空間,神聖不容侵犯,雖然是在他的贗鼎劍裡,雖然可能侵犯到了他的私人空間……
工具在手,很快,一人一精,外加一魚,在這座盧氏老祖宗的墳前熱火朝天的忙碌起來。
歐陽戎和妙思各自拿着鏟子,埋頭刨土。
天真無邪的白鱘,繞着墳土包不厭其煩的轉圈圈,負責充當照明。
它無憂無慮的,並不知道二人在幹嘛,只是有些歡快的跟隨多日不見的男主人。
“小戎子,你加把油,本仙姑上去喝口水……”
妙思挖到一半,找了個藉口,爬上了坑。
歐陽戎認真嚴謹,埋頭苦幹,沒有理她。
二人一起挖墳,她那小鏟子作用約等於零,完全是氣氛組。
歐陽戎反而被弄的束手束腳的,要顧慮把她給鏟飛,或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妙思不動聲色的找理由撤了。
“小戎子,你要不要喝水?”
“小戎子,咱們是不是太囂張了,這荒郊野嶺的,帶條會飛的大白魚來挖人墳,容易嚇到路人,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小戎子,本仙姑還是在上面給你把把風吧,有人來了和你說,放心,沒人能逃過本仙姑鷹一樣的眼睛。”
歐陽戎腳下的坑越挖越深,與此同時,上方傳來小墨精的嗓音。
她幾句話鋪墊完畢,開始找了藉口,擺爛不來。
歐陽戎某刻休息間隙,擡頭看了眼,發現這小傢伙真坐在墓碑上,抱着水囊,悠哉甩腿,嘴裡給他加油鼓勁去了。
帶她來此的唯一作用,恐怕就是解悶,可以防止一個人在亂葬崗撞鬼,因爲可以帶着她一起撞。
他頓時有些無語。
不過轉而一想,要是不好吃懶做,那也不是女仙大人了。
“小戎子,你挖快點,本仙姑怎麼感覺越來越涼颼颼的,是你下面有風冒上來嗎?你是不是挖到啥不乾淨的玩意兒了?”
歐陽戎不理。
他用力鬆了鬆土,揮動許久的鏟子,終於感受到了一陣堅硬阻礙。
是棺材木。
歐陽戎深呼吸一口,旋即一鼓作氣,講棺材上的墳土全部剷除,露出了暗棕色的棺材板。
上方坑沿邊,妙思一顆小腦袋往裡面探了下,抱着小鏟子,小聲嘀咕,給他打氣:
“小、小戎子,你先開開棺,本、本仙姑爲你打掩護……”
沒有理會隔這麼遠打掩護的小墨精,歐陽戎二話不說,找到缺口,直接掀開了棺材板,露出了裡面的景象來。
開棺的這一瞬間,上方的小墨精“嗖”一下,縮回了腦袋。
再探頭,發現歐陽戎已經在若無其事的翻找棺內物件了,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歐陽戎的背影,遮擋了大部分視野。
“小戎子,你沒事吧?那本仙姑下來了,來幫你了……”
歐陽戎突然,語氣認真道:
“你小心點,他不在我這。”
妙思正下到一半,下意識問:
“什麼他不在你那?”
“我是說盧長庚不在棺材裡,不知道跑哪去了。”
“!?”
小墨精先是愣了下,下一瞬間,瞳孔地震,同時腿軟,一個腳滑,從坑沿處摔了下來。
“哎呦!”
砰——!
歐陽戎側身避開,妙思小腦袋結結實實撞在了棺材底部,發出了一道脆響。
妙思疼的淚水飆出眼角,眼冒金星:
“他在哪?他在哪?嗚嗚嗚,該不會咬咱們吧?你別嚇本仙姑,嚴肅點,嗚嗚嗚腦殼疼……”
歐陽戎回過頭,手裡已經捏着一疊遺物帛書,是從那些陪葬品中翻出來的。
他先是打量了下妙思腦殼撞擊的地板處,然後目光上移,瞧了瞧了下膽小如鼠的妙思,奇問:
“你一個當精怪的,還怕鬼?”
妙思見狀,抹着淚,怒氣兇聲:
“你騙子,大騙子!一點意思都沒有,害本仙姑摔一跤,你賠!”
小墨精兇鬼的膽子沒有,兇自己人的膽子不僅有,還很大。
“誰騙你了,是你理解錯誤。”
歐陽戎撇嘴,手指了指腳下的碎布和已經被他翻過的陪葬品,點頭道:
“我沒騙你,棺中確實沒有人,這只是一個衣冠冢,只有他生前的儒服衣冠和陪葬品,沒有屍骨。”
妙思低頭看去,確實找不到屍骨,只有疊放整齊的一份破碎衣物,另外還有些瓶瓶罐罐的東西。
她揉着腦袋,有些不滿的嘀咕:
“衣冠冢?那人去哪了?總不會尸解成仙了吧?”
“難說。”
歐陽戎玩笑了句。
小墨精頓時緊張起來,東張西望,額頭冒汗。
歐陽戎忍住笑,藉着飄進來的白鱘散發的光暈,垂目檢查了下這疊帛書,從中抽出一份字跡熟悉的帛書,有些滿意的點頭。
妙思見狀,忘了腦殼疼痛,好奇問:
“這是小崔子的筆跡?”
“應該是,上面有魁星符。”
“那其他的呢?”
“應該是盧長庚的,裡面有一些他和友人的書信,崔浩這份書信是其一,不過奇怪的是,崔浩這份帛書被撕了一半,只剩下畫魁星符的部分留在,另一半應該是崔浩寫給他的信,棺內沒找到,可能是被銷燬了。”
妙思眉頭皺起:“肯定有鬼,他們說啥悄悄話呢?”
“下次當面問他吧。”
歐陽戎收起崔浩親筆畫的魁星符,順便也把盧長庚的其他親筆書信收好,轉過身,突然朝妙思走去。
他單手直接抓起妙思,高高舉起。
就在妙思準備默契的跳上他肩膀之際,忽然發現腳下一空,摔落下去。
“啊!”
砰——!
歐陽戎直接鬆手,讓小墨精又來了個自由落體,腦殼撞在了棺材地板上。
二者碰撞的響聲還挺清脆的。
小墨精癱坐地上,搖晃暈了一會兒,才擡起兩手,捂緊腦殼道:
“小戎子你!你不是人!嗚嗚嗚本仙姑和你拼了……”歐陽戎攔住了哭唧唧衝上來要和他拼命的妙思,努了努嘴,示意了下腳底板:
“別鬧,你下面是真空的,這聲響,棺材下面還有空間。”
妙思安靜了下,低頭看了看,小臉疑惑,嘟囔:“好像還真是……”
旋即她又反應過來,怒色擡頭:
“下面有異,你拿本仙姑腦殼試幹嘛?你自己沒有腦殼啊,小戎子,你、你最壞,沒有之一!”
歐陽戎不理,身子蹲下,用拳頭敲了敲棺材地板。
砰——砰——
響聲中帶着些中空之音。
他眼神若有所思。
咚——!
聽到一聲響,歐陽戎偏頭問:
“你幹嘛?”
只見一旁的妙思已經拿起小鏟子,猛砸剛剛和腦殼親密接觸的棺材地板,像是出氣一樣。
小墨精說的理直氣壯:
“打洞啊!下面明顯有貓膩,咱們不下去,在這裡傻愣着幹嘛?”
歐陽戎無言,可怎麼看怎麼覺得,小墨精是在公報私仇,想要故意闖禍,在墓裡整出點不乾淨的東西,咬死他。
歐陽戎一本正經的說:
“那你輕點,萬一下面有鬼呢?”
“有鬼?”
妙思額頭被撞的紅紅的,頂着一張迷糊臉蛋,歪頭問他:
“這鬼有你壞嗎?”
歐陽戎:……
妙思小手一揮:“那不就得了。沒你壞,你怕啥,應該說歐陽公子欺負它纔對,說不得還是隻女鬼,你更拿手。。”
說吧,小墨精揮起小鏟子,猛挖起來。
不多時,伴隨一道破裂聲,棺材板地板破裂,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來。
歐陽戎低頭凝視。
旁邊遊離的白鱘,頗爲懂事的湊近了洞口。
瑩白色光暈落在洞內,照亮一些落塵已久的事物。
歐陽戎看見了一條石磚鋪就的墓道,望不到盡頭,不知通往何處。
安靜了少頃,他繫好桃花源圖,單手握在了上面。
小墨精見狀,直接躍上了白鱘背上。
“駕~”
妙思興致沖沖的騎着魚,準備鑽進去。
可下一剎那,就撞在了歐陽戎伸來阻擋的靴子上。
“你……”
歐陽戎仰天望了眼天色,語氣冷靜的打斷了它:
“剛剛挖洞開棺浪費太多時間,快拂曉了,時辰不夠,也別冒險,先回去,明夜再來探。”
說罷,歐陽戎一把抓住妙思,塞進袖中。
他離開棺材前,看了眼空遊轉圈的白鱘:
“你留在洞口。”
留下一言,歐陽戎重新關上了棺材,填了些墳頭土上去,然後又尋了些雜草遮擋在上面。
查漏補缺的做完這些,他拍了拍手掌,看了眼孤零零的墓碑,轉身大步離去。
……
深更半夜,棺內無人,空蕩蕩的。
死人沒有屍首,不知肉身去向,只是留下衣冠與陪葬品。
外加墳墓底下還有一條漆黑暗道。
這次探尋盧長庚之墓,確實有些出乎歐陽戎預料。
不過該拿到的東西已經拿到,崔浩親筆寫就的魁星符已經到手,對盧長庚去向還有漆黑墓道的好奇,現在是另一碼事,歐陽戎沒有選擇立馬冒險探索。
歐陽戎原路返回,趕在天明前,回到了採買房衆人停駐的小島。
重新拆開木筏,零件一一藏好,歐陽戎回到住處。
進門後,他瞧了眼門邊做下的警戒記號,沒有人觸動。
明白昨日沒有人進來過,歐陽戎微微鬆了口氣,收好桃花源圖等物,他回到了木板牀上躺好。
不多時,採買房管事前來,喊他們起牀,搬運貨物。
歐陽戎裝作無事發生,又度過了一天。
中午吃飯時,他聽到陳大娘子與人閒聊說,食材等物採購到差不多了,不過有些蘭堂仙子還沒回來,得再等等,再過兩日應該就能回劍澤了。
歐陽戎默不作聲。
不過,他卻想起一事,是下山送別時,答應餘米粒的,要幫忙帶話給她孃親。
當時以爲這趟下山是能到鎮子上去的……現在看,是去不了紅塵客棧了。
在勞作中,白日很快過去。
夜,歐陽戎再度回到房中。
周圍傳來同僚們的呼嚕聲。
歐陽戎翻身下塌,收拾東西。
除了帶上桃花源圖外,他還去檢查了下功德塔。
【功德:八百九十八】
歐陽戎睜開眼,取出半份帛書看了一眼。
距離三千功德還有不少距離。
也是離開潯陽城、來了雲夢劍澤,他才發現功德值的可貴。
連使用降神符籙,都難湊夠一次的功德值。
遠沒有在潯陽做江州刺史時好獲功德。
外加小師妹和女史大人等小經驗包不在身邊,刷功德的效率低上不少,主要是依靠裴十三娘主持的潯陽石窟來保持中速增長,斷斷續續的收穫一筆筆上百的功德。
歐陽戎搖了搖頭,將暫時用不上的半份帛書,收進了桃花源圖中。
他轉頭望了眼外面深沉的夜色,再度出發。
有了昨夜的經驗,這一次去往盧長庚的衣冠冢,歐陽戎輕車熟路。
直接省了許多時間。
約莫在子夜時分,到達了盧長庚的墓前,這一回,有後半夜的大把時間供他探索。
雜草與墳土搬走,棺材板打開。
在棺材內“迷路”一天的白鱘,有些歡騰的朝他游來,親暱的繞圈。
妙思從袖中探出頭來,趁着白鱘遊過,跳上來它背上,兩手抓着它漂浮的魚須。
小墨精昂首挺胸,騎馬打仗般闊氣:
“魚,魚,魚,快走,盜墓去囉,小戎子快跟上。”
歐陽戎不用它說,已經率先一步,進入墓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