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海帆酒店的密談

或許是由於這段時間客人較少的緣故,傑迪?盧克斯圍着一條毛巾走進海帆旅店的蒸汽浴室的時候,裡面空蕩蕩的,靠着磚牆的長凳全都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小廝蹲在屋子中間,不時將一些熱水澆在擺滿鵝卵石的特製炭火盆上面,讓滾滾霧氣不斷升騰而起,充斥了整間屋子。

熱氣裡面帶有淡淡的硫磺味道,而且房間也很悶熱,讓傑迪不禁皺了皺眉,懷疑自己是否應該選擇另一種沐浴的方式——一隻注滿滾燙熱水的浴桶說不定更加適合。不過就在他做出退出浴室的決定之前,一個熟悉的嗓音從他身後響起。

“傑迪大師,您喜歡我推薦的蒸氣浴嗎?”特雷佛船主的身影隨後出現,肩頭搭着一條手巾,身邊跟着身材魁梧的勞勃大副。“清潔身體,消除疲勞,遠航之後沒有比蒸氣浴更好的東西了。”

“不是很習慣,又臭又悶。”傑迪直言不諱的告訴他,“如果不是離開海狼號甲板的時候,你低聲對我推薦這個地方,我絕對不會來的……有什麼話不能在外面說嗎?”

“浴室裡面不容易混進來喬裝改扮的人,更不會有人隨意靠近偷聽什麼。”特雷佛船主壓低聲音說,“傑迪大師,或者您更相信所謂的安全密談室?”

傑迪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曾經在響鐘酒店生活的那些歲月閃電般在腦海裡閃過,彷彿已經是千年之前的往事了。“不,這裡很好。”他言簡意賅的表示,然後走向浴室最裡面的角落,撿了條幹淨的長凳坐下。“現在可以說了嗎?特雷佛,到底有什麼事情?”

特雷佛船主輕輕點了下頭,然後朝蹲在火盆前面的小廝喊了起來,“哎,小子,去給我們弄壺葡萄酒來,要加了碎冰的,剩下的算給你的小費。”

一枚銀寶冠畫着弧線從特雷佛船主手裡飛出,小廝動作靈活的在空中接住銀幣,鞠躬道了聲謝,然後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你可真夠小心的。”傑迪語氣平和的評論說。

“沒辦法不小心,這裡——搖籃灣恐怕已經不安全了。”特雷佛船主搖了搖頭,示意勞勃大副守在浴室入口,這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老梅肯是貪杯沒錯,但是他不會夜間一個人到外面解手,他怕水,這個秘密知道的人不多。”

“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代理長官有問題?”傑迪笑了笑,“不過很可能只是爭權奪勢的勾當罷了,這種事情在什麼地方都不少見。”

“爭權奪勢,在告死者拋出冷酷威脅的現在?”特雷佛船主的聲音依然柔軟,但是語氣卻森然起來,“傑迪大師,您難道對這件事情心裡沒有一點疑惑嗎?”

“當然有,否則我爲什麼會到這裡來?”傑迪輕聲反問說,“斯帕克爵士既然能夠一手創立北洛可可商會,並且將其發展成爲西風郡第二大商會,想必應該是個手段靈活的聰明人。身體不適——用這麼愚蠢的藉口冒犯幾位魔法師?這不像是聰明人能夠做得出來的事情。”

特雷佛船主苦笑着點了點頭,“會長大人如果聽到您的評價,一定會感到十分欣慰的。”他的笑容斂去,胖臉在霧氣中顯得有些迷離,“傑迪大師,我現在想要從您那裡得到一個承諾……如果會長大人已經出了事情的話,您能夠伸出援手嗎?”

傑迪感到自己的心臟因爲這句話而停頓了半拍,當然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他從特雷佛船主這句簡單的請求裡面,品嚐到了非同一般的東西。

幸運?機遇?還是陷阱?都有可能,傑迪眯起眼睛,用略帶懷疑的語氣反問,“有這回事?特雷佛,你已經見到斯帕克爵士了嗎?”

“我沒有能夠見到會長大人,正因爲如此,我相信他目前處境非常不妙。”特雷佛船主重重嘆了一口氣,“我已經從幾個朋友那裡得到了一些情報,聽上去商會裡面恐怕發生了不得了的事情。匕傷城的總管在一週之前換了人,緊接着就是老梅肯失足落水而死,長柄島碼頭長官一職落在塔姆的身上,此外還有一些人事變動,悄無聲息,卻又非常關鍵,切斷了會長大人和商會其他人之間的交流渠道,讓他變得孤立無援。”

傑迪思索了一會,緩緩搖了搖頭“聽上去都是你的猜測,特雷佛,如果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幫助,至少要拿出一些有力的證據才行。我不怕麻煩,但是非常討厭被人欺騙和利用。”

特雷佛船主剛想繼續說,門口的方向傳來了勞勃大副刻意提高的聲音,“嘿,小子,這麼快就回來啦?冰酒給我就可以了,這裡的味道可不怎麼樣,到香料商那裡去買點香料,然後扔到火裡去!”

那個小廝似乎分辯了幾句什麼,不過在勞勃大副扔出一把銅板之後,他只好聳聳肩,又一次轉身跑了出去。

勞勃大副拿着一個陶罐走了過來,罐身沁涼,滿是水珠,然後又放下兩個白蠟杯子。“小傢伙買來的紅酒,我嚐了一杯,味道還可以,是北境郡出產的上等貨色。”他一面擦着鬍鬚,一面解釋說。

傑迪做了一個阻止的手勢,“你自己喝吧,勞勃大副,酒精對於魔法師的頭腦沒好處,所以我只能說抱歉。”然後他把目光轉向特雷佛船主,“我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這裡,直截了當的說吧,你希望得到什麼幫助?”

特雷佛船主頭一次露出遲疑不決的神色,不過他並沒有猶豫多久,“我擔心商會發生了可怕的變故,會長大人很可能已經被人軟禁了,這是個卑鄙無恥的背叛,無法容忍,必須反擊!傑迪大師,我希望您能夠用您的力量幫助我們,伸張正義,擊敗那些該死的叛徒,將北洛可可商會從背叛者的手中解救出來!”

傑迪沒有馬上做出答覆,在特雷佛船主的期盼目光之中,他垂下目光,似乎對浴室地面鑲嵌的瓷磚產生了興趣。有那麼幾分鐘,浴室裡只能聽到火盆裡面劈啪炸裂和蒸汽嘶嘶作響的聲音,直到特雷佛船主的期盼即將轉爲絕望的時候,傑迪纔開口打破沉寂,聲音輕如呢喃。

“那麼伸張正義之後,我能夠得到什麼呢?”

“您說什麼?”特雷佛船主驚訝的身體一挺,差點站了起來。傑迪表情平靜的瞥了他一眼,再次開口,語氣依然如故,“我說的是,將北洛可可商會從背叛者手中奪回之後,我能夠得到什麼呢?”

“名望,榮譽,金錢,所有的一切,還有北洛可可商會衷心的感激。”特雷佛船主有些不確定的回答說。

“所有我已經擁有的一切嗎?”傑迪意興闌珊的撇了撇嘴,“你認爲我還會對這些東西有興趣?”

特雷佛船主嚥了口唾沫,再次告訴自己要正視傑迪?盧克斯的尊貴身份。一位實力強大的魔導師,而且還是某個組織的高層人物,連無盡海銀月灣的恐怖幽靈船都要俯首聽命,這樣的人的確無法用世俗的東西打動。

緊要關頭,特雷佛船主終於顯露出與衆不同的膽略和決斷,毫不猶豫的開口說,“傑迪大師,您現在是北洛可可商會唯一能夠抓住的救命稻草,我正式請求您以魔導師的身份插手其中,懲治叛徒,抵禦外敵,而能夠給予您的報酬,將是整個商會三分之一的股份!”

傑迪?盧克斯垂下目光,這一次思考的時間比任何時候都長。北洛可可商會三分之一的股份,這是一筆極其巨大的財富,能夠給出這個承諾,說明北洛可可商會目前沒有其他選擇,內有叛徒作亂,外有亡靈巫師威逼,已經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傑迪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力挽狂瀾的手段,但是他很清楚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不能插手其中,那麼一旦塵埃落定,西風郡就再也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聽上去條件還可以。”傑迪的聲音變得深沉舒緩、頗具威嚴,“特雷佛船主,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知道你的提議能否代表斯帕克爵士,以及整個北洛可可商會?”

“我可以。”特雷佛船主語氣堅決的回答說,“我可以代表北洛可可商會的三十二條外海貨船船主,我可以代表十二處商會分部,作爲跟隨會長大人最久的部下之一,我也可以代表斯帕克會長大人向您作出承諾!”

“很好,記住你今天在這裡說的話。”傑迪微笑着站起身來,把毛巾圍在腰間,“現在請原諒我必須告退了,作爲一位魔法師,被蒸汽搞的頭暈腦脹的滋味實在讓我感到很不適應。”

特雷佛船主站起身來,保持着恭謹鞠躬的姿態,直到傑迪的身影消失在越來越濃厚的蒸汽之中。剛剛喝完半罐冰紅酒的勞勃大副湊了過來,把沁涼的酒罐放在一邊的花崗岩臺階上。

“特雷佛,你的條件開得未免有些太寬厚了,我擔心會長大人可能會很心痛啊。”

“因爲我們全都別無選擇。”特雷佛船主輕聲回答說,“商會的三分之一,還是連命都丟掉,我想會長大人能夠作出正確的抉擇,並且贊同我的提議。”

“如果沒有呢?”勞勃大副粗聲粗氣的反問。

“那就他不是斯帕克爵士了。”特雷佛船主哼了一聲,然後抓起酒罐,將已經被蒸汽薰熱的紅酒猛然倒進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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