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卷八圖合一之卷(上)

一聲清嘯,悠悠傳來,劃破島上沉寂,衆人一呆,轉眼望去,只見一葉小舟穿風過海,飄然而來。谷縝立在船頭,寬袍大袖,頭綰道髻,疏朗神秀,彷彿玄門羽士。

谷縝身後,施妙妙手挽竹籃,婉約靜坐,神采清靈,難描難畫。除了二人,船上再無別人。

西城諸人大爲驚疑,望着二人,便是萬歸藏,也是微微蹙眉,仇石更覺不可思議,心道:“這小子何時學會了我部的馭水法,不用舟楫,也能駕馭船隻?”

正自百思不解,小舟已然抵岸,谷縝挽着施妙妙纖纖素手,逍遙登岸,二人含笑對視,脈脈傳情,彷彿不是來赴生死之會,卻如一對癡情愛侶,攜手踏青。

谷縝笑眯眯掃視衆人,目光忽地落在陸漸身上,見他低頭望着姚晴,不但雙眼空洞,整個人也彷彿成了一具空殼,全無生氣。再看姚晴,雙眼閉合,胸口不跳,容色凝寂無神,就如死了一般。

谷縝心往下沉,皺了皺眉,忽而笑道:“看起來我晚到一步,錯過了一場好戲。”

溫黛遲疑道:“東島來的,就你二人麼?”

谷縝笑道:“是啊。”

溫黛神色黯然,心頭升起一陣絕望,本還指望東島高手傾巢而出,與自己四部合力迎戰,便是不勝,也多一線生機,谷縝與施妙妙孤身前來,不啻于飛蛾撲火,自取滅亡,更不用說改變大勢了。

忽聽有人冷哼一聲,陰陽怪氣道:“姓谷的,你要送死,大可割了腦袋派人送來,又何必親自來送?”

谷縝心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這玩意兒竟也來了。”當下嘻嘻一笑,轉身道:“沈秀,你腦袋長在褲襠裡了?怎麼說起話來臭烘烘的。”

施妙妙聽得皺眉,忍不住瞪他一眼,谷縝自知說話粗魯,吐出舌頭,向她扮個鬼臉,施妙妙又好氣又好笑,本想訓一訓他,見這情形,卻又不知如何開口了。

沈秀來到靈鰲島上,因爲武功不濟,始終沒有出頭露臉的機會,心中着實焦急萬分,又聽說萬歸藏要剷除內患,重建西城,越發心頭髮癢,想要出頭立功,好引得萬歸藏垂青,在西城中爭得一席之地,眼看谷縝前來,急不可耐,出言諷刺,不料谷縝反脣相譏,惡毒之處猶有過之,沈秀臉上掛不住,怒道:“姓谷的,你放什麼屁?”

谷縝笑道:“妙極妙極,你連老子放屁都知道,真比狗鼻子還靈。”

沈秀漲紅了臉,眼露兇光,厲聲道:“姓谷的,有本事不要搖脣弄舌,你敢不敢和我各憑本事,決個生死?”他琢磨谷縝武功低微,即便聽說他奪得島王之位,仍不以爲意,只當他靠的不過是家世詭計,絕非真才實學,方纔來時無槳行舟,也必是船上安放機關,弄鬼唬人。無論如何,此人既然送上門來,真是天助我也,自己若能生擒這東島之王,豈非奇功一件?

沈秀心中盤算,越想越喜,自覺算計巧妙,無人能及,心中猴急,也不待谷縝應答,跳出人羣,五指張開,刷的一聲,一蓬白光從掌心射出,“天羅”大網罩向谷縝。

谷縝眼看網來,微微一笑,不閃不避,嗖的一下,被罩個正着。

沈秀心中狂喜,方要收網,忽覺一股勁力從絲網傳來,沈秀心中輕蔑:“這小子竟也練了幾分內力?”也不放在心上,當即運起天勁阻擋,不料來勁奇詭,倏地一下穿透護體真力,直透經脈。

沈秀方覺不妙,撒手欲退,卻已來不及了,痠麻之意順着手掌流遍全身,沈秀雙腿一軟,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他又驚又怒,急運內力,欲要掙起,不料凝神之間,丹田空空如也,哪還有什麼內力。

沈秀臉色刷地死白,瞪着谷縝,眼珠子幾要鼓出來,驀地嚥了一口唾沫,怒道:“你,你做了什麼?”

谷縝將身一晃,身周絲網火光迸閃,化爲點點飛灰,飄然落地。西城衆人看在眼裡,無不變色,沈秀失聲叫道:“周流火勁?”叫罷臉上流露懼色,心中驚悔交迸。

谷縝笑了笑,說道:“你問我做了什麼?嘿嘿,這話你得問問你家主子。”

沈秀一呆,轉頭望着萬歸藏,萬歸藏淡然道:“谷小子,你倒聰明,竟學會了老夫的反五行禁制。”

谷縝笑道:“依樣畫葫蘆罷了。”

沈秀聞言驚喜,忙道:“城主救命,城主救命?”

萬歸藏瞥他一眼,道:“你叫沈秀,可是沈舟虛的義子?”

沈秀默然點頭。萬歸藏道:“你爲何不在天部陣中,卻和火部混在一起?”沈秀咬牙道:“我與沈舟虛恩斷義絕,早已脫出天部,加入火部。”

萬歸藏哦了一聲,冷冷倒:“你既然脫出天部,何不索性脫出西城?”

沈秀聽得這話,心覺不妙,忙道:“沈秀生是西城人,死是西城鬼,豈敢生有二心。”

萬歸藏嘿嘿一笑,森然道:“你若無二心,又爲何脫出天部?”

沈秀張口結舌,不由呆住,忽聽萬歸藏道:“仇石,西城城規第六條是什麼?”

仇石清清嗓子,大聲道:“城規第六條:西城弟子,加入一部,務必終生歸附,不得再入他部,違者廢其神通,逐出西城。”

萬歸藏淡然道:“沈秀,聽見了麼?你如今神通已廢,不用我再出手,只是從今往後,你已不是西城弟子了。”

這條城規沈秀也曾聽說,但他朝三暮四,輕於去就,即便聽到,也從沒放在心上,此時仇石說出,方纔想起,頓時面如死灰,牙關相擊,嘚嘚作響,可一轉念,忽又忖道:“沒了神通又怎地,老子金山銀海,富可敵國,即便做不成武學高手,也不失爲富家翁,日日笙歌,夜夜美人,其中的樂趣,哪裡是尋常高手可比。”想着心下稍安,低着頭,默默退開,心裡卻將萬歸藏恨入骨髓。

谷縝笑嘻嘻地道:“老頭子,我代你清理門戶,你怎麼謝我?”

萬歸藏皺眉了皺眉:“謝你一頓板子。”衆人聽他二人對答,不似仇敵,倒像師徒,除了仇石略知根底,其他人均是驚奇。

萬歸藏舉起手中紅木匣子,忽道:“這個給你。”忽地擲將過來,谷縝伸手要接,施妙妙急道:“當心。”谷縝笑道:“無妨。”從容接過匣子,說道,“老頭子若要殺我,一掌便了,何須陰謀暗算。”

一邊說,一邊展開木匣,卻見匣中一綹金髮,燦然生輝。金髮之下壓着一紙素箋,白紙烏墨,寫着兩行字跡:“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字體生硬,“郎”字沾染水漬,墨跡洇染,幾乎難以辨認。

谷縝心生不祥之感,皺了皺眉,盯着萬歸藏道:“這匣子是艾伊絲的?”

萬歸藏點了點頭:“這是她的遺物。”谷縝心神大震,人羣中同時響起兩聲嬌呼,倩影閃動,蘭幽、青娥一起奔出,搶到谷鎮身前,眼裡淚花亂滾,忽然向着匣子撲通跪倒,失聲痛哭。

谷縝合上木匣,五指緊扣匣身,以至於指節發白,緩緩問道:“她,怎麼死的?”

萬歸藏淡然道:“她自知罪重,服毒自殺,倒省了萬某的手腳,她臨死託我將這匣子帶給你,我念在師徒一場,便答應她了。”蘭幽,青娥聞言,哭得越發悲切。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谷縝喃喃念罷,忽地閉上眼睛,攥着木匣的右手無力垂下,腦海裡閃過那個嬌嗔薄怒,故作兇狠的身影,一股莫名淒涼涌遍胸臆。突然間,一隻溫軟小手悄悄伸來,握住他手,溫暖之意涌入心裡,谷縝張開眼,嘆道:“妙妙,我……”

施妙妙一言不發,拿過木匣展開,望着金髮素箋,呆了一會兒,倐地眉眼泛紅,合上匣子,緊緊貼在心口,淚水盈眶,澀澀地道:“谷縝,艾伊絲她,她是爲你而死,今生今世,你都不要忘了她。”

谷縝心中一陣感動,默默點頭。忽聽萬歸藏冷哼一聲,說道:“谷縝,匣子帶到,你我也該論論別的。”

谷縝收拾心情,笑道:“論什麼?”

“少來裝傻。”萬歸藏一字字道,“自然是論道滅神。”

谷縝一拍手,笑道:“你不說我幾乎忘了,九月九日,論道滅神,對啊,我是東島之王,你呢,算不算西城之主?”

萬歸藏哂道:“就算我不是西城之主,只是一名尋常弟子,難道就不能滅你東島。”

“能,怎麼不能?”谷縝笑嘻嘻地道:“可惜得很,老頭子你晚來一步,你威名太盛,東島弟子一聽,全都跑光啦,如今只剩我一個光桿兒島主,真是淒涼。”說到這裡,牽過施妙妙衣袖,假意抹淚。

萬歸藏對這弟子再瞭解不過,知他裝模作樣,必有詭計,心中好笑,自恃神通,有意瞧他弄什麼名堂,當下微微眯眼,盯着他道:“你有話就說,莫繞彎子,我還有事,沒空和你胡鬧。”

谷縝苦笑道:“這麼說,老頭子你全沒把我放在眼裡啦?”

萬歸藏淡然道:“你還有自知之明,雖說你學會一點兒‘周流六虛功’,卻也不在萬某眼裡。

西城衆人聞言,紛紛注目谷縝,均是震驚莫名。

谷縝卻笑道:“老頭子,這話不對,你是周流六虛功,我也是周流六虛功,大家本事相當,怎麼就不在你眼裡?”

萬歸藏淡然道:“你若學全了穀神通的本領,或許還能和我周旋一陣,但你自己討死,偏偏領悟‘周流六虛功’,你眼下功力越深,死得越快。但見谷縝神色迷惑,便笑道:“你不信?”

話音方落,谷縝忽覺體內周流八勁突地一跳,徒然間不聽使喚,亂竄起來,谷縝急凝神思,損強補弱,竭力壓制,頭頂白氣蒸蒸,面色紅火也似,擡眼望去,只見萬歸藏嘴角噙笑,面露譏諷,谷縝呼一口氣,急叫道:“且慢!”

萬歸藏笑笑,谷縝體內真氣忽又平復,心跳不已,勉強笑道:“老頭子,這,這是什麼緣故?”

萬歸藏冷冷道:“周流六虛功,大勝小,強克弱,相互感應,別說我多你三十年修爲,歷經三劫,幾死還生,即便我的功力只強你一分半毫,也能叫你八勁混亂,死無葬身之地。你若要怪,只怪這神通太強,惹來老天忌憚,這茫茫塵世中,能夠練成此功的,終歸只有一人。”

谷縝略一沉默,忽而笑道:“老頭子,我有一問題,始終想不明白。”萬歸藏道:“你說。”

谷縝知道他如此大方,全因爲已將自己看成死人,不覺莞爾道:“論道滅神,到底是論道在先,還是滅神在先?”

萬歸藏道:“顧名思義,當然是論道在先。”

谷縝拍手笑道:“老頭子你果然聰明,竟和我想得一般。”

萬歸藏道:“廢話。”

谷縝又道:“那麼敢問,論道是動嘴還是動手?”

萬歸藏見他一臉憊懶,暗自好笑,冷冷道:“所謂論道,既是動嘴,也是動手。”

“不對不對。”谷縝雙手亂擺,頭搖得撥浪鼓一般,“這個‘論’字左邊分明是個‘言’字,小子讀書不多,卻知道‘言’字下面一張嘴,乃是動嘴說話的意思。要是動手嘛,就該寫成左手右侖,那是一個掄字。老頭子不妨翻書,經史子集中可有‘掄道’一詞,掄道掄道,莫非先要將人掄在空中,再說道理?”

谷縝本想獨身前來,施妙妙執意跟隨,本是滿心憂慮,這時見他在強敵環伺之中,仍是嬉皮笑臉,胡扯亂道,不覺嘴角上翹,微露笑意,仙碧更是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誰知萬歸藏竟不惱怒,點頭道:“也好,依你所言,先不動手,你要論什麼道理?”

谷縝道:“徒兒一直有些好奇,想論一論老頭子你的功夫到底多高?”

萬歸藏笑了笑,淡然道:“這個容易,你有本事逼得老夫使出全力,自然就知道了。”

谷縝嘖嘖道:“這等本事我可沒有?但當今世上可有如此人物?”萬歸藏目光一閃,冷冷道:“不巧得很,老夫還沒遇上過。”

“照啊。”谷縝大拇指一蹺,“當今沒有,以前有沒有呢?”

萬歸藏皺起眉頭打量他一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谷縝笑道:“老頭子你那麼聰明,怎會聽不明白?今人之中沒有你的敵手,那麼古人之中呢?西崑崙呢?樑思禽呢?”

衆人聞言,均是錯愕,寧不空厲聲道:“城主當心,這小子分明信口開河,拖延時辰,這其中必有詭計。”

萬歸藏擺了擺手,笑道:“寧師弟少安毋躁,這一問很有意思。說起來,這個疑問也在老夫心中藏了多年,兩位祖師都是萬某仰慕的人物,只可惜光陰似箭,有去無回,萬某雄心再大,也無法與古人爭衡。”

“那卻不然。”谷縝微微一笑。

“這話怎講?”萬歸藏目光電閃:“難不成你能叫這兩位祖師起死回生,來與萬某較量?”

“哪裡哪裡!”谷縝哈哈大笑,“有道是:人死不能復生,兩位前輩去世多年,若論比武,自有不能,若論別的,卻是不然。”

衆人聽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萬歸藏亦是莞爾,悠然道:“論什麼?論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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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縝拍手大笑:“不錯,不錯,正是論道。不論武道,而是論的智慧之道。”

仇石越聽越覺彆扭,忍不住冷哼一聲,高叫道:“什麼智慧之道,我看是胡說八道。”

萬歸藏卻如無聞,蹙眉沉吟,半晌說道:“若論智慧,西崑崙算學通神,古今獨步,萬某縱然於算學小有涉獵,也不敢班門弄斧;思禽祖師驅逐韃虜,光復華夏,建立帝之下都,才思功業,彪炳千古,我與他生不同時,無法競馳逐鹿,爭奪天下;不過若論商道聚斂,權衡世間財富,料想二位祖師也未必及得上萬某。我三人於智慧之道取捨不同,難以相比啊。”

谷縝笑道:“常言道:死諸葛走生仲達。諸葛孔明輔佐後主,六出祁山,曾無寸功,思禽先生襄助洪武,驅逐韃擄,平定天下,孔明再世,也有不及,老頭子你若害怕,那也不算丟臉。”

萬歸藏薇薇笑道:“這話有趣,思禽祖師固然有才勝諸葛,我萬歸藏若不和他鬥智,豈非連司馬懿都不如?小傢伙,老夫從不受激將,你也不要拐彎抹角,吞吞吐吐,把你肚子裡的彎曲全都倒出來吧。”

“老頭子英明。”谷縝笑道,“思禽先生雖然故去,卻留下一個難題,就如當年天機十算,曾經難住西崑崙祖師,思禽先生的八圖之謎,也困擾了歷代西城弟子。老頭子你若能解開這個謎題,豈不是勝過了思禽祖師?”

他繞了老大一個彎子,終於點到正題,溫黛心中咯噠一下,若有所悟,忽覺仙太奴手心淌汗,將自己的手握的更緊。

“八圖合一,天下無敵?”萬歸藏冷冷道,“那個東西我知道,大而無當,往而不返,縱然厲害,卻是無用處。”

谷縝笑道,“知道歸知道,你能找的到嗎?”

萬歸藏搖搖頭道:“祖師遺訓,八圖不能合一。”

谷縝道,“八圖不能合一,城主就能用武力奪取嗎?”

萬歸藏目光一寒,冷冷道:“小子,你若趕着投胎,老夫立馬就能成全你。”

谷縝哈哈笑道:“老頭子息怒,我開個玩笑罷了。”忽地探入袖,摯出一幅絹帛,呼地抖開,上面字跡數寸見方,八圖謎語,清晰可見,谷縝嘻嘻一笑,一字字道,“西城八圖,已經合一,萬歸藏,咱們賭一賭如何?”

萬歸藏眼神微變,一招手,谷縝頓覺大力扯動,絹帛脫手,一陣風飄出,被萬歸藏緊緊攥住。

谷縝一伸手,變戲法般又從袖裡扯出一幅絹帛,笑道:“老頭子,還多得很呢,東島弟子人手一幅,即便你神通蓋世,想要全都奪去,怕也有些難處。”

衆人恍然大悟,無怪谷縝敢於孤身前來,原來是將八圖秘語書寫數千份,交給東島弟子,即便自身遇害,這八圖秘語也會流傳出去,萬歸藏想不應對也不成了。

萬歸藏也猜到谷縝的心思,自忖滅口不得,只得哼了一聲,說道:“你要怎地?”

谷縝笑道:“我計算過了,思禽先生去後,東島西城,論道滅神十三次,比的都是神通,論的都是武道,一次還好,兩百多年都是如此,豈不乏味?,今日論道滅神,大夥兒何不論論別的。”

萬歸藏舉起絹帛,冷冷道:“就論這個?”

谷縝道:“是啊,咱們就以這西城八圖爲題目,論一論智慧之道,看誰能破解八圖之謎,找到那件東西。”

萬歸藏打量谷縝一眼,冷冷道:“我爲何要聽你的?”

谷縝笑道:“你拍了麼?”

萬歸藏道:“老夫怕你?”

谷縝道:“是啊,你怕的很,一怕我智謀勝你一籌,先坡這八圖之謎;二怕破不了八圖之謎,愧對西城祖師;三怕我東島三千弟子按圖索驥,得到西崑崙的神器。”

萬歸藏默默聽着,目光閃爍不定,過了時許,忽然笑起來:“我本不必理會你這激將法,但你沒有白跟我一場,除了你這小子,這世上怕也沒人瞭然老夫的心思。”

谷縝笑道:“是啊。老頭子你有三般愛好,一是好奇,遇上不解之事,總要弄個明白;二是好勝,處處都要壓人一頭;三是好賭,這是商人天性,手段再高,也難免俗。”

萬歸藏道:“這麼說,我非要和你賭了?”

谷縝笑道:“說笑了,小子何德何能,膽敢威逼足下?”

萬歸藏冷哼一聲,道:“賭注呢?”

谷縝道:“我若輸了,東島從此臣服於你,任打任殺,任憑驅使。”

萬歸藏沉吟半響,忽地慢慢說道:“好,我若輸了,從此退出江湖。”

谷縝大笑道:“一言爲定。”

萬歸藏道:“可你憑什麼說這八圖謎語都是真的?”

谷縝道:“天部秘語你早就知道。火、水、山、澤四部謎語得自寧不空,你大可與他對質,風、雷、地三部畫像已被焚燬,是真是假己難分辨。”

萬歸藏森然到:“若是假的呢?”

谷縝到:“便算我輸。”

萬歸藏瞧了瞧天色,冷冷道:“說這話的是你谷縝?”

“非也非也。”谷縝微微一笑,“說這話的乃是東島之王。”

“很好。”萬歸藏伸出手來,谷縝亦伸出手來,兩人雙掌互擊。

“慢着。”溫黛忽地大聲道,“萬歸藏,你是你,西城弟子可未必都聽你的。”

萬歸藏淡淡地道:“你想說什麼?”

溫黛道:“你與東島賭鬥,我們和你賭鬥,也賭這八圖之謎。”

萬歸藏笑道:“怎麼個賭法。”

溫黛道:“西崑崙離開中土時,將天罰劍帶在身邊,思禽祖師返回中土時卻沒有帶回,由此可知,天罰劍仍在那件物事上。此行誰能帶回這口神劍,我就奉誰是西城之主,萬歸藏,你敢不敢賭?”

萬歸藏笑道:“怎麼不敢?除了你,其他人呢?”

溫黛道:“你若能找到祖師遺蹟,帶回天罰神劍,天底下還有誰能和你道個不字。”

萬歸藏點頭道:“言之有理。也罷,萬某索性大方一些,但凡西城弟子,均可參與賭鬥,誰能帶回天罰之劍,萬某便奉誰爲主。”

溫黛又驚又喜,脫口道:“此話當真?”

萬歸藏一意想收服西城人心,揚聲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仇石忍不住道:“城主勝券在握,何必跟他們鬥什麼智慧?統統殺光,豈不更好。”

萬歸藏笑笑:“這場賭鬥的深意,你可當真明白?”

仇石露出懵懂之色,寧不空低眉想想,忽然笑道:“城主妙算,寧某人妄自偳度一二。西城城規既是思禽祖師所立,這八圖之謎也是思禽祖師所設,城主若能破解這八圖,豈不比思禽祖師更高明?既然城主比思禽祖師更高明,那麼思禽祖師設下的城規,也就不足取法了。”

衆人聞言。恍然大悟,仇石也是連連點頭,萬歸藏卻是不置可否,笑了笑,轉過身來,朗朗大笑:“這一場豪賭真是痛快,既鬥智勇,也比運氣,縱橫七海,豈不快哉……”說罷長笑沖天,拂袖而去,水、火二部俱也跟上,獨有寧凝站立不動,寧不空道:“凝兒,你還不走?”

寧凝垂下頭,輕聲道:“爹爹,萬城主說了,但凡西部弟子,都可參與賭鬥,我也想要參加。”

寧不空一愣,驀地一言不發,轉身去了,沙天恆冷笑一聲,說道:“寧師弟,令愛雄心不小啊。”

寧不空冷冷道:“年少氣盛罷了。”

沙天恆冷笑道:“就我看來,師弟的心氣也不比年少年人弱些,有道是烈士暮年,壯心不已,寧師弟眼都瞎了,還在打西城之主的主意?”他早先依賴寧不空,對之唯唯諾諾,此時一躍成澤部之主,立時翻臉,言語間簡直要和寧不空平起平坐。

寧不空留下寧凝,確有私心,忽被沙天恆挑破,面紅耳赤,含怒道:“莎師兄,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寧某對城主絕無二心。”

沙天恆陰笑道:“寧師弟是沒有二心,令愛就不好說了,是了,老子做不了城主,女兒做了也是一樣。”

寧不空眉毛一挑,攥緊竹杖,怒哼道:“沙天恆,老夫不和你一般見識,但凡西部弟子均可參與,這是城主的原話。”

沙天恆哂而不語,加快步子,緊隨萬歸藏身後,仇石也回頭過來,望着寧不空冷笑。

寧不空呆站一會兒,竹杖一篤,忽向倭船走去。“爹爹……”寧凝忍不住叫了一聲,寧不空卻沒回頭,形影蕭索,慢慢消逝在船舷之後。

寧凝眼眶陡熱,淚水奪眶而出,透過迷離淚光,幾片白礬漸去漸遠,終於不見了。

滄海30八圖合一之卷碑銘姚晴只覺得身子輕得出奇,像是一片枯葉,被風兒吹拂,優遊飄蕩,總是無法落地。四野霧茫茫的,聽不到有,也看不清。

“我做了什麼?又在哪裡?”這念頭在她的心頭反覆迸閃,卻又沒有力氣回答。有生以來,姚晴第一次感到如此無力,徹骨冷意蠶食身心,只有心口若斷若續,還有一絲暖氣。

然而,那股暖意思濃了些,漫漫擴大,耳邊傳來細微人聲,嗡嗡嗡的,有如蜂鳴。姚晴欲要聆聽,卻又打布起精神,睏意如潮而來,一轉眼就充滿全身,徒然她神志一迷,昏睡過去。

這一覺睡得無知無覺,猛然間,她心頭動了一下,悚然驚覺,神識漫漫灌注,身子也充實了些,多了幾分氣力,漫漫張開眼睛。

暖氣如薰,身處的是一座暖閣,雪白紗帳層層低垂,透過輕紗,隱約可見一點孤燈,散發着柔和光芒。

記憶一點一滴從心間掠過,停留在一片深農翠華,彌天繁花裡。“那真的是我麼?”姚晴沉浸在那一剎那的芳華中,不覺癡了。

帳邊玉鉤叮叮作響,韻律輕柔,將她從記憶中驚醒,眼前簌爾一亮,姚晴慌忙閉眼,眼前光影閃動,姚晴幾能感覺到那兩道目光深深投來,凝注在自己臉上。

濃稠的湯液灌入口中,苦澀中微微泛甜,姚晴品出是蔘湯,蔘湯入腹,丹田處涌出一股暖氣,繞身一週,復又湮滅。

忽覺左頰暖溼,淚水順着臉頰淌下,一縷縷沁入鬢角枕上,姚晴忍不住想:“我怎會爲他使出‘三生果’?我傻了麼?竟爲一個傻子……”不知怎地,她心底泛起莫名羞澀,儘管朦朧中光影凌亂,卻怎麼也不敢睜開眼睛。

眼前暗了暗,紗帳放下,只聽有人道:“還沒醒嗎?”說話的卻是谷縝。

沉默半晌,陸漸嘆道:“還沒動靜,昏迷三天了,地母娘娘說她也該醒了……“說到這兒,嗓子嘶啞,哽咽難言。姚晴心中奇怪;我打了個盹兒,就過去三天了麼?”

谷縝嘆道:“地母說了,眼下只有上好的人蔘能夠吊命,島上雖有人蔘,卻少上品,我已託人去中土找千年參,快些的明日便到。”

又是一陣靜寂,陸漸忽道:“千年參能有用麼?”

谷縝道:“試一試總是好的。”

說罷兩人再不作聲,空氣中瀰漫一種微妙的意味,柔紗微動,炷影搖紅,嘎吱一聲,窗扇敞開些,涌入潮溼水氣。

忽聽谷縝緩緩說道:“陸漸,你真的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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