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勿用抱起水清和沈晴晴站直了身子,向着陸行簡一努嘴:“接着!”將懷中兩女齊齊拋給了陸行簡。
她二人雖然身材嬌小,卻也各有好幾十斤,陸行簡匆忙接住卻感到力大無窮,一時吃拿不準,險些跌倒,但權勿用雙手一拋卻輕巧似無物一般。衆人先前已見他幾下便輕鬆制住了邪氣橫生的水清,已知他武功高不可測。這小小的洞穴內本就是高手雲集,但此刻又突然出現了一個更難以揣摸的老頭,衆人心中更是五味雜陳,不知將有何變數。
穆子初看了權勿用一眼,一言不發地將白容扶坐安穩檢查傷勢,見她雖然雖然虛弱,但俱是外傷,未及心肺,倒也無性命之虞。車旰羲與司徒均相視一眼,他們一直隔岸觀火,元氣十足。白虎佔希渝扶着母親秦易水冷冷地戒備着蕭燼,蕭燼卻是握劍抱臂極度不屑的樣子。狄四性雖急了些,但也看出了這老頭的厲害,哼哼了一聲再不說話。這小小的洞穴雖然裝了十二人之衆,但卻一時靜默無言。
權勿用命陸行簡將水清和沈晴晴平放在一塊較爲平滑的大石頭之上,握起兩女的手腕,仔細察看二人脈動。衆人左右是一時無法出去,索性靜待他能說出些什麼。秦易水懵懵然看了他片刻,放開佔希渝的手,向前一步,道:“師叔祖……”言罷忙委身一禮,神色極是恭敬,“不想師叔祖在此清修,貿然闖入,實在罪該萬死!”
權勿用嗯了一聲,看也不看她,只擺了擺手,她便默聲站回白虎身旁,再不敢多言。衆人心中俱是一詫。原來這人竟是落陽宮中位份極高的前輩!衆人皆知秦易水並非秦家人,她幼年拜入,後與宮中當時的少主成婚,便改姓爲秦,生下秦玄霜。權勿用是易水宮主師傅的師叔,此般算來,落陽宮門下,他卻與那少年成名的秦慕飛同是一輩了!
權勿用摸着沈晴晴脈搏,已察知她武功盡失,內力更是半點也無,但卻有一股極烈的氣息存於腹中難以消解,似是什麼大補的丹藥。若在尋常習武之人,自可將那氣息收爲己用,實是增補內力的良品。但她功夫尋常在前,後又強行注入劍魂殺的真氣,又被朱雀用極殘酷的手法廢去的功力,幾番折騰反而使她全然無法將那丹藥消解。他又去看水清,她劍魂殺修習未成便受重創,後成夜魅宿主真元大損,身體更是虛弱至極。
他皺着眉頭摸着鬍子,半晌,將二人推坐至打座姿勢,使其二人雙掌相對。他運掌施力,引着沈晴晴體內的那股灼熱氣流通過掌心要穴進入水清體內。過得片刻,水清的臉上漸有血色,不似先前那般蒼白如紙。沈晴晴臉上則紅潮漸退,額上仍是大汗淋漓。如此這般半個時辰之後,權勿用方纔撤了掌,復將二人平置於石上。
他摸着鬍子一一瞧過衆人,道:“她二人雖爲雙劍宿主,但卻仍無力控制這兩把劍。眼下,還是將這二人分得越遠越好。”
陸行簡急急問道:“她們兩個現下身體如何?”
權勿用閒閒道:“她二人體內陰寒與赤烈之氣互補,反倒解決了她們自己的一大麻煩,命是保住了。沈晴晴武功雖失,但真元損耗最小,靜養數月,再習武便是。水清嘛……”
“如何?”穆子初臉色微微動容。
“我還需花些心思……”權勿用皺着眉頭道,“你們先行上去。半月之後,我再將她送上去。”
“這……”陸行簡眼睛一瞪正要抗議,穆子初卻抓住了他的胳膊示意他不可多言。“子初!……”穆子初捏緊了他手臂,他便只好恨恨地噤了聲。
衆人聽他此言,顯然出洞有望,臉上都登時一亮。
秦易水小心地問道:“師叔祖,不知這裡可還有別的出路。”
權勿用冷冷地不應聲,拂袖而過走至那被堵死的洞口,提氣運掌,徒然發力,就見一波白光直襲巨石之上。衆人只聽得一聲巨響,急急後退掩面,一陣猛烈的塵飛石之後,那洞口便再度豁然洞開。衆人看得目瞪口呆,雖知他功夫極高,卻不料想他真氣強大如斯,再回頭看他時,卻見他已抱起水清,身形隱沒在晶石之中了。
陸行簡仍是面有不甘之色,穆子初拍了拍他肩頭。他方纔憤憤地抱起沈晴晴。衆人一路默默無言地回到了岸上。
甫一到岸上,秦易水復然想起愛子玄霜喪命的前因後果,不禁怒從心生。對着白虎道:“希渝!便是這幾個賤人貪圖我落陽宮的碧羲劍,合謀害死了我的玄霜!你去將他們都
給我殺了!”她氣得渾身發抖,言下之意卻是要將車旰羲,司徒均連同沈晴晴盡數殺了爲秦玄霜抱仇。
陸行簡抱緊了沈晴晴,反駁道:“你這個婆娘真是好笑!你自己射死了你兒子,逼得他投河而死,怪得旁人什麼事!如今卻要怪到藏劍沈家的頭上!”
秦易水聽了更是怒不可遏,秀眉一挑就要發作。
佔希渝卻按下她的手,淡淡道:“藏劍家的小姐到這步田地,我也脫不得干係,理當親自將其送歸藏劍山莊。至於玄霜,如今未見屍身,是生是死也不足下定論。”
“難道……便這般放過他們?!”秦易水咬牙切齒地道。
白虎冷冷地看向車旰羲:“只好委屈車大小姐在落陽宮盤桓些時候,陪着宮主打造打造劍來消磨時光,到得宮主氣消後再行離開。”他這話說得極是客氣,但衆人皆知秦玄霜生死未卜,易水宮主怨氣極重,這是變相地將車旰羲軟禁起來,一個不好性命便要丟掉。
車旰羲面色波瀾不驚,她手中拿着碧羲劍的斷劍若有所思,只定定地一句話也不說。
司徒均卻是急了,但他在朝中禮數慣了,到了十萬火急時仍不忘禮了一禮,道:“她確然是有不對的地方,但留下人又有何用?何不讓她將功贖過,去尋了寶劍送於落陽宮,以彌補斷劍之罪。”他刻意避開了秦玄霜一段,只想將秦易的注意力放在劍上。
秦易水冷哼了一聲,緩緩道:“那倒不必了,我看羲兒還是留下陪我說說話罷。此‘羲’雖不可比彼‘羲’,但我總歸是很喜歡她的。”她這喜歡二字說得咬牙切齒,衆人皆知她是恨極之言。
一直寡言少語的蕭燼置身事外,此刻說道:“司徒兄。你留下也無用,不若和我一起回朝裡。”
司徒均卻是目光堅毅:“不行。這一次,她在哪裡我便在哪裡。易水宮主若執意留下旰羲,不若我也留下陪宮主說說話。”
蕭燼也不以爲意:“隨你吧。”他又轉頭看向白虎,輕輕一笑拱手道:“佔兄,我們青山不改,後會有期了!”
佔希渝一臉漠然懶得應腔,那蕭燼也不以爲意,縱身一躍便很快消失在衆人的視線中。
陸行簡是隻要不攪和沈晴晴,什麼車旰羲還是司徒均一概不關心。他仔細看看多日不見的沈晴晴,但見她形容消瘦,顯是吃了不少苦頭,平日雖常與她閉嘴使氣冷言相對,此刻也不禁大爲心疼。將她又抱緊了些,向穆子初道:“我且送她回藏劍山莊。”
見穆子初皺了眉頭正自猶疑,白容輕咳了一聲道:“我在這裡等水清。你們且去且回,我們在這裡等你們便是。想水清姑娘她與落陽宮的前輩淵源頗深,宮主還是不至爲難的。”
穆子初想了想道:“也好。”
白虎上前一步道:“沈姑娘至此,在下也是有責任的。還請允我也護送一程。”
一直難有機會的狄四大喇喇吼了一聲:“還有我!還有我!我需得讓她爲我作證,我纔好跟老大交差!”
穆子初對這二人沒甚言語,陸行簡心中雖不屑於白虎,但覺佔希渝在秦易水當也不至爲難,便也勉強接受了。幾人計較已定,在落陽宮又住了數日,見沈晴晴身體恢復到足以行動,便開始向藏劍山莊進發。秦易水將車旰羲扣留在落陽宮,她竟也無言。司徒均沒奈何法,只是死心眼地相陪。
沈晴晴身體虛弱,意識總不很清明,五人便走走停停,行進甚慢。穆子初和佔希渝天性寡言,一路無話。陸行簡沒奈何總有些氣悶,便只得時常逗弄狄四。於是便常可見狄四輪着大刀在陸行簡身後大吼着狂追。因了這兩人,這支隊伍倒也是熱熱鬧鬧的。
走了幾日,五人又到了東峽縣。
“四神之一的白虎不回四神幫看看?”陸行簡帶着賤賤的表情對佔希渝道。
佔希渝不理會他的陰陽怪氣,淡淡道:“不必了,無妨。”
陸行簡見他冷漠得像個冰塊,自討了沒趣,又轉頭向狄四道:“你哩?滾刀肉?不回山上看看你家老大?”
狄四本不想順着他的話說,但這一言恰是他的心意,一時猶豫不定,哼哼道:“關你屁事!”
“當然關我屁事了!”陸行簡故作驚道,“不知上次那一掌打得他歇息過來沒有?”他指那比武招親之時自己將餘錦勝擊落下牆之事,心中還暗自得意。
狄四一聽更是怒上心頭,他
一時想不到什麼反駁的話,焦慮地喘着氣,抄起手邊大刀又要撲過去。
“還想着扮女裝呢……”一直不說話的穆子初此時幽幽地冒出這麼一句。
狄四經這一提示也開了竅,挺着肚皮哈哈笑道:“啊是了,你扮娘兒們偷襲我老大!不然現在給大爺扮一個,我也甘拜下風!”
這次可到了陸行簡着了惱,抽出笛子便直刺向狄四。狄四以大刀克擋,兩人登時又打作一團。
佔希渝淺淺地一笑,回頭看了在牀上昏迷着的沈晴晴一眼,正想叫這幾人安靜一點,忽然瞧見沈晴晴的臉上綻着笑容。他微一驚異,正待說些什麼,穆子初已探過身來提取沈晴晴的脈搏。她的臉上便即刻恢復了昏睡的安詳。
“今日還沒醒……”穆子初低低地說了一句,轉身道:“不要吵,出去。”
穆子初一回頭的功夫,沈晴晴忽地睜了眼睛,衝着佔希渝眨了一眨,只一瞬功夫,待穆子初回過頭來,她便又盍了眼睛。佔希渝見她明明醒轉,氣色極佳,卻偏生要裝睡,也不懂她在搞什麼名堂,當下也不多言語。
“今夜我先來當值吧。”白虎道。
穆子初點了點頭,扯着陸行簡和狄四的領子,把二人揪出了房門。
這四人爲防有變,夜間住店總有四人輪番守在沈晴晴的屋裡,戒備守候,一來可待她隨時醒轉,二來也防備不測。
待其他人盡皆走出了門,白虎站在沈晴晴牀邊看了片刻,道:“沈姑娘已經醒了罷?”
沈晴晴睜起一隻眼睛溜溜打量了一圈,見果真只有他一人時,嘿嘿一樂,躍下牀來,衝着佔希渝笑道:“你也來護送我,是不是捨不得我?”
她桃腮紅潤,眼睛滴溜溜地透着水光,雖因先前受傷形容見瘦,但臉部的弧線仍是圓潤可愛。
白虎挑起眉頭打量了她一番,道:“之前醒了,爲何不願讓他們知道?”他頓了頓道:“他們都很擔心你。”
沈晴晴撅起的嘴巴道:“擔心就擔心吧!有什麼了不得!”她心中忽而想到什麼,嘻嘻笑道:“你恨不恨我?”
佔希渝淡淡道:“受傷險些丟了命的是你,若說恨,也是你恨比較合情合理吧?”
沈晴晴嘆了口氣,甩了甩袖子坐在桌邊,託着下巴道:“你和那什麼蕭燼眼巴巴地跑到那裡去,不就是爲了凌霄劍嘛!誰知道那劍這麼多年看起來都如破銅爛鐵一般,還被車旰羲那不識貨的死丫頭扔掉,居然輾轉到了落陽宮。也原來神劍總是也要有上等的寶劍激發方能覺醒的。只是可惜了那碧羲劍,就那樣生生地被凌霄震斷了。”
白虎靜默無語,隔了一會兒若無其事地走到她身旁,給她倒了熱茶水遞到她手中說:“那也沒什麼,山外有山,劍外有劍。斷了也不過是它的命數罷了。”
沈晴晴見他始終不鹹不淡地答話,有些按捺不住,跪立在凳子上面前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直看到那棕褐色的眸子裡透出一絲困惑才滿意地咧開嘴大笑:“你分明就恨我偷水鱗劍在先,奪凌霄劍在後,恨我就直說,還要強裝什麼淡定!”
佔希渝也不再反駁,自倒了一杯茶水咬着杯子不說話。
“我不明白……”沈晴晴的語調忽然低了下來,“你最看重四神的情誼…他們的勾心鬥角你看不到,偏生又攪到凌霄的爭奪中…可你又是落陽宮易水宮主的兒子,那樣你和秦玄霜還有餘錦勝便是親兄弟……所有這些這麼複雜,我真是不明白你了……”
佔希渝側轉了頭,用手指輕輕撥開她氣憤得桀驁不馴的髮絲:“你不需要明白,安心養傷。”說罷就要轉身出門。
“那你這樣一直跟着我就是準備看我養好傷,然後帶着凌霄劍回藏劍山莊麼!”沈晴晴站起身,語調忽而高了起來。
白虎站住了身,轉過頭若無其事地淡淡一笑:“那你以爲呢?”
沈晴晴緩緩走到他跟前,眼光堅毅:“帶我走吧,我不想回去。”
佔希渝不防她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倒有些錯愕不及,慵懶如絲的眼睛微睜了道:“爲什麼?”
沈晴晴趁他錯愕之時上前一把扯過他的前襟,惡狠狠在他脣上咬了一口,看着那張平日從容冷淡的面孔一邊慌亂地睜大的眼睛,一邊痛得倒抽着涼氣,心裡忽然覺得非常開心,大聲道:“笨蛋佔希渝,你給我聽好了!因爲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