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9 就怕領導想工作
午飯過後，節能辦趁着傳說中的主任不在，抓緊時間忙工作。張逸夫口頭上將文天明版的自查文件梳理了一下，完善了人員操作部分，刪除了配煤部分。原因很簡單，人爲操作是有理論依據的，有實踐經驗的，在各種負荷的情況下該如何控制鍋爐，有一套完善的運作方式，有章可循，而配煤方面則唯有因爐制宜，因煤制宜，通過研究、試驗與實踐得出結果，並沒有一個放之四海皆準的模板讓人套用。冀北配煤的方式，也是張逸夫碰巧撞上前人的研究報告，剛好剛好這兩個煤種的研究報告，結合本廠情況鑽研試驗得出的，有僥倖的成分。讓每個電廠都用這個方式無論是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是不科學的，甚至是危險的，比如結焦嚴重、塌焦什麼的。
配煤是個大課題，有風險的課題，現在不宜，也沒有能力統一行事，雖然是件好事，但並非現在張逸夫該做的事情。
同時，張逸夫也向二人明確了精神，找關鍵點，有把握的點來抓，不要指望面面俱到。眼前時間緊，任務重，技術上尚存不足，一些有風險的點更應全力規避。
進一步領會到了張逸夫的精神後，文天明還是修正這份報告，而秦玥依然幫不上什麼忙，只得繼續對着文件學習熟悉。
到現在，張逸夫也基本看清了處室內的兩人，文天明肯定是要做核心業務工作的，秦玥顯然更適合跑流程、管控項目，但他也不敢真往死裡用，畢竟也是爵爺家的閨女。
整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賈天芸始終沒有回來，甚至次日上午也沒有出現。再見到她已經是次日下午。
其實也不能說見到她了，當時誰都在屋裡，只是整層樓都聽到了高跟鞋的聲音，這高亢的步伐，不可能是別人了。
張逸夫心下算着時間，給了她10分鐘整理的時間後。方纔拿着文件過去敲門。
這回還行，香水味沒那麼濃，大小姐正側坐在椅上，望着窗外，喝着香濃的午後咖啡。見張逸夫來了，她只側頭笑道：“我不是說了，別搞特殊化，櫃子上的新茶和咖啡是怎麼回事？”
張逸夫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不搞特殊化你倒是別喝啊……
“這個不是你搞的。是我搞的，我們辦公室裡也都配上咖啡了。”張逸夫撓這頭道，“處室都有招待費，咱們處室人雖然少，但預算不少，一小部分我就給做主了。”
“下回跟我打個招呼。”賈天芸一定是不生氣的，因爲她已經沉浸在午後咖啡的濃香之中。這話可以反過來聽，下回千萬別跟我打招呼！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對了！
“一定一定。”張逸夫這纔來到桌前。送上了剛打印出來的張逸夫精校版自查提綱，“這是咱們處小文同志加班趕出來的文件。給賈主任過目。”
“嗯，放這兒吧。”賈天芸貌似對文件毫無興趣，只隨意擺了擺手，“我記得昨天巴局長說有會要開，哪天來着？”
“週六下午兩點。”張逸夫答道，“周例會。各處室彙報一下本週主要工作和需要協調的問題，巴局下達指示。”
“哦對，週六呢。”賈天芸瞬間感覺輕鬆了一些。
“另外還有一件事。”張逸夫拿出了一張表格道，“辦公室的人急着給賈主任印刷名片，需要填寫一下基礎資料。”
“沒我檔案麼？他們不知道？”賈天芸略有不爽。覺得這事太多餘了。
“對，我也這麼說的，但他們還是堅持要賈主任填。”張逸夫無奈道，“檔案可能有不準確的地方。”
“那你幫我填吧。”賈天芸對此事貌似也興趣不大。
張逸夫苦兮兮地掃了眼表格，隨後說道：“我估摸着，其它的都好說，辦公室主要是不知道用哪個稱謂合適，這裡填‘主任’或者‘處長’都可以，你看……”
其實肯定不是都可以，雖然是處級，但這種辦公室一般還是要叫主任的，定是辦公室的人怕叫了主任賈天芸不高興，這才硬要她來填。
“不都一樣麼？”賈天芸眉色一動，顯然是有想法的，但又不好直接表達出來。主任這東西哪裡都可以有，冀北電廠也可以有個主任，電力部也可能有個主任，一個科級一個局級，兩碼事了，申奧辦主任那又是部級了……
但處長這個官位，就擺在這裡，到哪裡都是處長，顯然比主任更硬氣一些。
張逸夫也真是動足了腦子，想通之後試探道：“我就實話實說……我個人，現在掛的是副主任……但從我的角度說，我更喜歡處長一些……如果你這邊用處長的話，我名片也好改成副處，嘿嘿……”
嘿嘿你.媽啊……張逸夫自己都覺得自己賤。
“張逸夫你這人真是，太面子主義了，主任處長不都一樣？”賈天芸雖然在說張逸夫，但眼睛下意識地又笑成了月牙，“就按你說的走吧，下不爲例。”
“多謝賈主任，哦不，賈處長。”張逸夫真的感覺自己李蓮英附體了，幹一行精一行。
“今後別這麼客氣了，太見外了，就叫我天芸好了，我也叫你逸夫吧，我看他們都那麼叫你。”
“成，沒人的時候叫天芸，到外面還是得叫賈處。”張逸夫已經漸漸開始無法忍受自己的無恥，隨即低頭又掃了眼表格，擡頭問道，“這個名片上，印上你的手機號麼？”
“手機？”賈天芸一愣，隨即從包中翻出了那個磚頭大小的東西，“你說大哥大？”
“對，大哥大。”
“印上吧，我外面走動比較多，急事可以找我。”賈天芸想了想，還是報上了自己的號碼，隨後又問道，“局裡沒給你們配大哥大麼？”
“暫時還沒。”張逸夫實在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這年頭一個摩托羅拉的大哥大價值怎麼也得兩萬多，賽過一臺電腦，就算是電力部也得過兩年才配的。
“那哪行？”賈天芸卻不願意了，“不在辦公室的時候，有急事怎麼辦？巴局長在麼？我去跟他提一提。”
“巴局好像出去開會了。”張逸夫抿了抿嘴道，“最近局裡指派我去抓一下通信那邊的工作，要不我借這個機會提個報告上去，強調一下移動通信的重要性？”
“嗯……”賈天芸沉吟半晌，“也好，你提比我提合適。這事一來是工作需要，二來全局就我一個人拿着大哥大，讓人看見又該以爲我搞特殊化了。我這臺大哥大是自費來的，別人要問，你可要幫我說清楚。”
“那肯定。”張逸夫默默擦了把汗，你全家都自費好了。
說了這麼半天，賈天芸也終於喝完咖啡了，坐回桌前，拿起報告煞有介事地看了起來。
“那你看着，我先走了。”張逸夫準備伺機撤走，不忘把自己名片送上，指着上面說道，“我分機是6106，有事的話拿起這個電話直接撥就好了。”
“等等，我馬上看完，效率要高，不能拖拉。”賈天芸揮臂阻止了張逸夫，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掃了下去。
張逸夫沒辦法，只能坐等。要是把段有爲搬來，沒半個小時也休想看透這個文件，天芸姐的水平果然不是常人所能揣測的。
大約一分鐘後，賈天芸就放下了報告，直接說道：“這個不行啊。”
這下張逸夫真有點兒慌了，昨日中午跟巴幹共同苦惱的問題竟然這麼快就暴露了——不怕天芸逍遙樂，就怕天芸想工作……
當一個不太懂的人，大權在握的時候，沒人會有好下場的。
不管怎麼樣，張逸夫現在唯有硬着頭皮上了：“賈處指點一下，我們儘快改。”
“嗯，方向上就有問題。”賈天芸伸出鋥亮的指甲點了點文件，“這都是小打小鬧，不徹底，咱們做事就要做徹底，就要翻天覆地，不要默守陳規。煤耗高，主要原因就是機組落後，設備老舊造成的，能不能做一個統一的更新換代，招標採購。”
天芸姐，哦不賈姥姥……這個真不行。
部裡要是能拿出一百億做降煤耗的話，那誰都能做了，還叫老子做蛋。
張逸夫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纔開始，如何能哄好賈姥姥，同時又正常地把工作做下去，這纔是真的考驗。
此時，他不禁想到了諸多前輩，大總管之前，還有著名的黃皓、十常侍等閹人宦官，仗着與皇室親近，滿足皇室的一切無理要求因而得到了權力，從此狐假虎威狗仗人勢，拿起令牌搞得民不聊生，正常人也有秦檜之流參與其中，陷害忠良終至亡國。
當然，在現有條件下，張逸夫做得再過分也無法與那些人比肩，但招恨是難免的，口頭上出賣靈魂無所謂，行爲上真的出賣，張逸夫還是踏不出這一步的。
作爲一個過來人，掌握的一條重要的哲學真理就是——人並非要麼做秦檜，要麼當岳飛，總有一個剛柔得當的辦法，選擇這種做法的人通常很難名垂青史，也不會遺臭萬年，因爲他們都會活得很好，最關鍵的是，他們清楚自己的責任所在，不算苟活，也不枉死，他們是真正把事情實實在在往好的方向推進的那部分人。
張逸夫自然沒這麼偉大，能讓眼前的事情往好處走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