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錚給琅琊市的領導們畫的這張餅有點大了。
第二天剛到公司，剛剛要開會，聶建忠就親自打了電話過來，說他和龔宏偉要到聯創科技來和林錚聊聊這個客車製造廠改制的事情。
不是吧？林錚聽的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你們要不要這麼着急？林錚苦笑着道：“領導，不瞞您說，我現在資料都還沒有寫出來呢。”
“資料的事情你先不要着急，宏偉書記對這件事很重視，想要親自聽你說說這個事，大約半個小時之後到你哪裡，嗯，沒問題吧？”聶建忠話裡話外的意思都說明了一件事：市政府對這件事很重視，市＆委對這件事很重視，整個琅琊市對這件事都很重視。
你都要來了，我還能攔着麼？林錚心中的這份鬱悶簡直沒法提。只是既然事情已經沒法阻攔，林錚索性也就送佛送到西，道：“瞧您這話說的，怎麼能勞動領導們親自跑一趟？那可是莫大的罪過了……這樣，我安排一下手上的工作馬上就過去。”
聶建忠倒是一點都沒有謙虛和退讓，聽林錚這麼說，立刻爽快的道：“那也成，那就麻煩小林你跑一趟了。”
顯然，他剛纔的話就是這麼一說，從他心裡來講，還是希望林錚能夠親自來一趟市＆委。
“您這話說的，太客氣了……”掛上電話，林錚按下了桌子上的通話器：“小馬，通知下去，上午的那兩個會挪到明天。”
“啊？”小馬愣了一下：“可是老闆。這個會是早就決定好的……”
“市委那邊有點緊急情況，我需要立刻趕過去。嗯，回頭路上我會和大家解釋的。”林錚的心裡也很有幾分鬱悶：你們當官的政績重要。難不成老子的事情就不重要了？可問題在於，這個面子他還真不能不給。
老闆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小馬立刻閉嘴，他又不傻，當然知道老闆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說明這次老闆飛去不可，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需要老闆親自去跑一趟，但想來這個事情絕對不會簡單了，立刻道：“好的。我這就去安排。”
……
見到林錚，龔宏偉的第一句話就是：“小林，你能保證這個新能源客車的前景真的能像你說的這麼好？”
龔宏偉的態度讓林錚心中微感不快：你還真把我當成是你的下屬了？
“宏偉書記，這種事情我沒法保證，”直視着龔宏偉的眼睛，林錚不卑不亢的道：“我只能說，我個人十分看好新能源車的前景和未來，但在哪一天沒有到來之前，誰也不敢保證這一點。誰也沒有100%的把握。”
你這是什麼態度？怎麼和我說話的？龔宏偉下意識的皺了下眉頭，不過下一刻他立刻意識到林錚和其他人的不同：林錚給他面子是一回事，可若林錚不給他面子……他龔宏偉又能拿他林錚怎麼樣？
林錚不但不是他龔宏偉想要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人，相反的。作爲琅琊市的財神爺，他龔宏偉必須小心翼翼的哄着眼前這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
最要命的是，悅水區拖拉機拖斗廠、琅琊市車軸廠和琅琊市客車製造廠這三個老大難單位是市裡拼了命的想要塞給林錚的。哪怕市裡開出了這麼好的條件，林錚都還不樂意呢。自己還用這種對待下屬的語氣和他說話？當真是自己給自己找不自在。
“小林，你給我說句實話。這個項目你有多大的把握？”沉吟了良久，龔宏偉終於開口問道。
“5成。”林錚緩緩的道。
“只有五成麼……”龔宏偉眼中頓時有些失望。
5成的把握還嫌少？林錚無奈的望着龔宏偉，道：“5成已經不少了，宏偉書記，我們看的可是5年乃至10年之後的市場，這麼長的時間裡能發生多少變數？”
“5年啊，五年實在是太長了點……”
龔宏偉當然知道林錚說的這些都是實話，面對一個瞄準5年乃至10年之後的市場的產品，5成的把握不但不能說低，甚至可以說是很高很高了，但他也有自己的顧慮：在琅琊市一把手的位子上，自己已經呆了7年！
龔宏偉心中很清楚，不管從哪個角度，自己都不可能在這個位子上再呆5年，更大的可能是這一屆的任期滿了之後調任另一個地市，如此一來，豈不是意味着不管自己下多大的力氣對這個項目進行支持，自己都享受不到這個項目的好處了？
自己栽樹別人摘果子？這得是多沒腦子的人才能夠做出來的舉動？
龔宏偉眼裡的遲疑和猶豫沒有瞞過林錚，他知道龔宏偉在擔心和猶豫什麼，憑心而論，對於龔宏偉能否在琅琊市一把手的位子上再呆5年這件事，林錚也不敢打任何的包票，下面的副職在一個位子上一呆十幾二十年的有的是，但一方地市的一把手卻鮮有能夠在這個崗位上呆到10年以上的，上級領導在考慮這個班子和集體的穩定的同時，也必須要給下面的人留出足夠的晉升空間……若是沒有了念想，誰還肯賣力的工作？
可這話他沒法說，領導幹部的崗位安排也不是自己可以置喙的，只好沉默不語。
“如果不搞新能源客車呢？如果只搞一般意義上的客車，小林你有多大的把握在2年內扭虧爲盈？”
果然是屁股決定腦袋啊……林錚心裡嘆息着：爲了自己的政績，他龔宏偉可以將新能源客車這個有着光明前景的新興產業視而不見，而是帶着一頂“將一個虧損超過10年的老大難企業扭虧爲盈”的燦爛光環升遷。
他能理解龔宏偉的選擇，真的能理解，將100個和龔宏偉同等級別的幹部放在龔宏偉現在的位子上，相信最少有99個會做出龔宏偉同樣的選擇，剩下的那一個也會在心中偏向於這麼做，但理解歸理解，從林錚的內心來講，他是真心的希望龔宏偉能夠大公無私一點。
“客車的技術含量其實並不小，兩年內讓這三家企業實現扭虧爲盈，難度很大，不可控因素很多，我個人的看法是可能性不超過三成，”盯着龔宏偉，林錚緩緩的道：“宏偉書記，從我個人的角度出發，我更希望您能夠爲琅琊市的父老鄉親們留下一個10年、20年後都會因您的決定而受益的企業，這幾年來，琅琊市在您的帶領下，取得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
龔宏偉頓時一震！
話不用多說，龔宏偉當即明白了林錚的意思：這幾年來，有聯創科技的帶動左右，你龔宏偉還缺政績麼？哪怕你每天什麼也不做，可實打實的gdp增長數據就是你最大的政績，作爲琅琊市的一把手，琅琊市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裡gdp數據翻了接近2翻，這份耀眼的成績還不夠嗎？既然您不愁政績，琅琊市客車製造廠這個老大難問題也不是從您開始留下的，那您爲什麼還要這麼在意這件事？完全可以將眼光放長遠一點麼……
也是到這一刻，龔宏偉才忽然意識到聯創科技的存在給自己帶來了多大的政績，有了這份光鮮的成績單打底，平調？那是不可能的，不調動也就罷了，如果要調動，最少也要給自己一個排名靠前的副省&級位子才成，雖然所有人都知道自己能夠有這份成績是走了狗屎運，可這餡餅就是落在了自己的頭上，除了感慨自己的好運氣而羨慕嫉妒恨之外，你還能怎麼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龔宏偉心中一動：是否可以和林錚做個交換呢？
“倒是我有些着急了，”龔宏偉笑着點點頭，“可是時不我待啊，對林總你在企業長遠發展上的目光我是很佩服的，林總你的想法，我是很願意支持的，但恐怕我在這個位置上呆不了很久……”
說完，龔宏偉飽含深意的看了聶建忠一眼：出於穩定的考慮，一旦自己走了，最有可能接任自己位子的就是聶建忠這個琅琊市的二把手，順序接班嘛，這纔是國內官場最正常的規則。
想要我龔宏偉支持？好辦啊，只要你能想辦法讓我挪了地方之後還能繼續想你提供“支持”就成，林錚聽懂了龔宏偉的意思，可也正是因爲如此，他才感到爲難：我一個小商人，你讓我踏足正廳到副省的官場升遷？我這不是找死麼？
“這個……我做不了什麼吧？”苦笑了一聲，林錚道。
龔宏偉沒有說話，聶建忠卻開口了：“林總，你這話說的可不對。”
“嗯？”林錚愣了一下，不明白聶建忠這話是什麼意思，這種事情是自己能夠置喙的事情嗎？
聶建忠卻有自己不得不開口的理由，剛剛龔宏偉的暗示他已經接到了，可也正因爲如此，他才必須要保證自己能夠順利的接到班，怎麼保證？當然在龔宏偉沒走之前全力支持龔宏偉的一切決定。
林錚能夠決定龔宏偉的前途？這在林錚看來似乎不可能，但在聶建忠看來這確實可能的，至於原因麼其實很簡單：誰讓聯創科技不但是琅琊市的火車頭，同時也是海岱省的火車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