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輕輕的聲響，一杯咖啡被輕輕放到了桌上。
握着咖啡的手指，粗短而有力，甚至看不到一絲皺紋，對比起手的主人已經花白的頭髮，眼角的魚尾紋，更是覺得保養有方。
提了提衣領，肥厚的嘴脣中說出的話平靜中帶着沉重，如同看不見的車輪碾向坐在他對面的人。
“我覺得我們已經談的夠多了。”男子的翻譯在身後說道：“牛君，你考慮好了嗎？”
牛軍坐在他的對面，磨着牙死死盯着對方，冷笑了一聲：“你做夢！”
翻譯貼在男子耳旁說了一句，男子古板的臉上露出一絲冷到骨子裡的笑容，身後翻譯同步地說道：“你拒絕？”
“當然！”牛軍鄭重地說：“波多野先生，秦董說你是瘋子。我還不相信。你居然想和秦皇朝合作之後撇開京瓷。還想買我手中的股份？”
他深深地看着對方，吸着氣搖着頭輕聲道：“你真的瘋了。就算你上臺了，稻盛和夫也會把你撕成碎片。”
“相反，我比任何時候都清醒。可以說從未這麼清醒過。”波多野信志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容，用最瘋狂的思維說着最冷靜的話：“秦皇朝只要和任天堂合作，任天堂立刻撤訴。沒有業內人帶領的版權調查是查不下去的……我甚至可以協助秦皇朝蓋過去這一章。你看……只需要你手中的股份……僅僅2%。”
“對於秦皇朝，如此渺小的2%。而我的價格是……”他帶着微笑，熱情地看着牛軍：“三倍。”
“全部美元當場支付。”他的眼睛眯了起來，如同蛇一樣盯着牛軍：“如何？只需要你輕輕點點頭，你就可以做富家翁，不用勞心勞力，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我是不是很有誠意？”
“那我也再說一次。”牛軍毫不退讓地看着他：“做夢！”
翻譯之後，波多野信志感慨地嘆了一聲：“我討厭食古不化的人。”
“我更討厭自以爲是的人。”
“最討厭的……”他往前湊了湊身，冷笑道：“是自以爲是，又食古不化的蠢豬。”
“我說過……”翻譯在身後同步翻譯，他的笑容已經變得比冰山還冷：“秦皇朝自以爲沒人敢動他，是因爲沒人敢不計較後果地動他。”
“我時間很緊，真的很緊，我認準了秦皇朝這條路，那就已經無從更改。別人會計較，我不會……別人會瞻前顧後，我不會……別人會擔心秦皇朝的報復……”他閉上了眼睛，帶着笑容舒了口氣，睜開眼的時候，笑得如同地獄彼岸的彼岸花：“我！不！會！如果我這一次不能登基，還有什麼以後？”
“至於我能登基，我相信對於任天堂社長的示好，秦董是一個懂得選擇的商人。”
牛軍深吸了口氣，認真地看着他，許久才說：“你真的瘋了。”
他拿起包站了起來，這是一間咖啡廳包廂，他們來的兩個人從一下飛機就被“請”到了這裡，坐到了晚上十一點，他已經沒有任何心情和對方談下去。
門口站着數位保鏢，就在牛軍站起來的時候，他們同時站在了門口，波多野信志就是這樣半軟半硬地把他留了下來，甚至強硬地在他們打手提的時候摁掉了電話。
背對着他的波多野信志，臉上的笑容彷彿成爲了冰山上的一條萬丈裂縫，就這麼陰寒地，永固地凍結了在他臉上。他看了看錶，眉毛稍微動了動，擡起了手：“給牛君讓路。”
“嗨！”保鏢立刻移開，牛軍點了點頭，轉過身死死盯着波多野信志坐在沙發上沒轉身的背影，冷笑道：“波多野先生，今兒的事兒我記住了。有機會一定百倍奉還。”
“機會？”波多野信志嘲笑了一聲：“我上臺，你不可能有機會。我下臺，樓頂天台就是我的歸宿。根本不需要你來奉還……我想告訴牛君的是，你猜，我爲什麼和你說了十個小時的廢話？”
牛軍眉頭一動，情不自禁的問：“爲什麼。”
“問得好啊……”波多野信志說話不緊不慢，拍着手笑着站了起來，深深看着牛軍：“不是三十人。”
牛軍帶着憤怒而疑惑的目光看着他，不懂什麼意思。
波多野信志笑着豎起一根指頭：“是一百人。就在訴狀發出的當天，我麾下一共一百人已經深入北京……”
“你說什麼！”牛軍眼睛頓時瞪圓，難以置信地看着波多野信志，冷汗，第一次從他額頭上泌了出來。
他知道小峰哥爲什麼這麼看重這一次行動。爲什麼在特別培訓的時候一而再再而三地重申，這次行動絕不容失敗！
這是中國電子娛樂業在世界官司上首次發聲，這次軟了，下次對方就敢打上自己頭頂上來！再下次，就敢在自己頭頂拉屎撒尿！
這次……更關係這秦皇朝日後的藍圖。
所以，這次秦皇朝必須反手一耳光甩過去。也所以，他非常清楚，上海的小峰哥正在心急如焚地等着自己的信息。但是他絕對沒想到，波多野信志的心腹，居然有一百號人已經潛入了北京！
“牛君……”波多野信志看了一眼空調，詫異地緩緩走了過來，笑道：“你怎麼了？這麼舒服的空調你怎麼流汗了？難道……”
他倏然收斂了笑容：“你害怕了？”
“我不怕告訴你……”他的笑容已經綻放出了惡魔的火花：“一週之前，我麾下一百號專員，已經日以繼夜開始在北京收攏所有盜版fc！以及所有盜版卡帶！調查所有批發市場！今天……就是他們工作的最後一天！明天上午八點，我將親自等着北京盜版現狀的所有調查！”
“別想着收攏盜版，想都別想！”波多野信志獰笑着幫牛君繫了系領帶，舔了舔因爲興奮而乾涸的嘴脣：“現在北京市面上已經沒有fc，就連各大商場的倉庫我都一掃而空！同時，每個人都做了詳細記錄，別想抵賴……”
“你猜猜……這份報告出現在你們那位秦董面前的時候，他會是什麼神色？”
“他敢市場轉移大陸，不就是看重了中國日後的市場？”
“現在……”他赤紅的眼中終於透出了瘋狂，貼近牛軍的臉，呼吸都開始粗重：“這次，中國市場根本無法和國際接軌，他……又是什麼反應？”
“對我搖尾乞憐。祈求放他一馬？或者眼巴巴地跑來北京和我握手言和？”他笑容都有些扭曲：“我是個善人，真的，只要那位秦董到的時候帶上口袋妖怪的版權，我可以寬宏大量地放他一馬，包容地接受他成爲我的夥伴。”
“你，答應，或者不答應？”
牛軍已經完全呆在了原地。
“如果不答應，那就算我死……也得拖着秦皇朝一起死！”波多野信志細白的牙齒都磨得生響：“答應我，大家好好合作！任天堂和秦皇朝會是這一行合作的千古佳話！”
牛軍死死看了他幾秒，立刻咬牙往外走去。
“碰！”門被狠狠砸上，波多野信志如同要看穿門一樣盯着大門，胸口因爲剛纔感情的忽然爆發而起起伏伏。
許久，他終於寒着聲音冷冷道：“那麼……就抱着你無謂的僥倖心去死吧！”
“波多野閣下，那麼牛君？”一位保鏢問道。
“不用管他！”波多野信志坐回了沙發上：“立刻通知所有人，全部迴歸本部！訂明天上午八點半點的機票！包機！不管包多少，都將所有我們在北京，以及其周邊蒐集到的盜版全部轉移韓國！”
“我就不信……”他咬牙看着天花板：“都放到了aippi面前，秦君你敢不低頭？”
“這次……你如果不答應，就準備好和一位任天堂大董事一起上天台的決心！”
牛軍和一起來的職員剛走出咖啡廳，立刻狠狠一拳錘到了旁邊的電線杆上，拳頭都有些發青，但是他卻彷彿渾然未覺。只感覺心都在抽得生痛。
怎麼會這樣？北京怎麼會忽然發生這種變化？現在是不是全國都在給公司報喜，唯獨自己這裡沒有？
“牛先生，現在怎麼辦？”一起來的職員忍不住發問，就算他不是很清楚，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立刻去聯繫各大商場，我們馬上開始查看詳細情況。”牛軍胸口起伏了好一陣，磨着牙說。
“但是……”員工猶豫了一下：“秦董好像並沒有給我們這個權利啊。”
“那你現在就有了這個權利！”牛軍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商場的危機。十二點整，距離明天上午八點只有八個小時！
八個小時一過……任天堂的全面調查將面呈波多野信志，有了資料，有了錄音，有了盜版原件，秦皇朝第一步就算走得再好，任天堂卻已經完全把握了主動！
員工狠狠點了點頭：“現在已經十二點了，來得及嗎？”
“我卡上還有幾萬美元。”腦筋急速轉動中，牛軍的目光微微發紅，胸口起伏地厲害：“你拿走我的卡，就算用錢砸，也必須把負責人的門砸開！我家就在北京，我馬上回家，一個小時內，等我電話，我告訴你應該找誰，我們分頭行動。”
“他們會開門嗎？”員工擔憂地看了看天色，但是他還沒仔細看，牛軍的臉已經貼近了過來，帶着無比鄭重的聲音開了口。
“是砸。出了事我負責！我負責不了，還有秦董擔着！今晚，八個小時之內，無論如何，也必須砸開他們的大門！進門就把錢砸過去！撬也要撬開他們的嘴！”
工作人員走了，牛軍長長舒了一口氣，靠在電線杆上，根本不管高檔西裝被電線杆弄得一團糟，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心如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