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多野信志愣住了。就那麼呆立在原地。
彷彿忽然被雷劈中，他整張臉陷入了一個真正的呆若木雞的情景。
“咔嗒”不知道哪裡的電子自鳴鐘忽然響起，發出了七聲悠揚的聲音。
“現在時間，上午七點整。現在時間，上午七點整。”
現場，一片死寂，翻譯翻譯過之後，全部人，目瞪口呆。
這就等於日本的上下院議員！一省副房長官！現在就站在他們面前！
所有的一切，彷彿一下子就連通了。
“哈哈哈！”波多野信志忽然仰天大笑起來，不知道是在笑自己的天真，還是在笑政府的決心，但是，他的笑聲中帶着一抹說不出的不甘，說不出的不忿，更有說不出的怨毒。
“是啊……是啊……我怎麼沒想到……怎麼沒想到！”他哈哈大笑：“除了政府，只有政府，能在不到一個小時找出我們的地方。能在幾個小時內用無數理由攔下自己的罪證！能直接下令航班‘誤點。’我猜猜，還有什麼？等航班不誤點了，我們是不是又要面臨各種檢查？呵呵呵……我怎麼沒想到……我開始怎麼沒想到是政府在插手……”
“不冤……不冤……”他仰天長嘆：“秦君……你也沒想到吧？呵呵呵……真沒想到，就這麼幾個小時，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姜副部長，我很佩服，真的佩服……”
姜副部長沒有一絲表情看着他的表演，等他笑完了，才點點頭：“輸得起放得下，還是個男人。不過你的笑聲怨毒太深，我不喜歡。”
“難道我又喜歡？！”波多野信志死死咬着牙才讓自己沒有當場爆發，這不是他耐心好，而是他得壓住，他必須壓住。他面對的，是一位副房長官級別的真正高官。在這條線上活了太久，他非常清楚，這些高官的心，只會比他更殘忍，尤其是在對待日本這種遺留問題的時候。
“看看！”他一把指着身後的倉庫，聲音因爲極度的怨毒，極度的不甘化爲扭曲的嘶啞：“這就是你們的罪證！幾萬臺盜版！任天堂全球銷量幾千萬臺！你們中國就佔了三分之一銷量的盜版！而現在，你要告訴我，你做得對？你攔得好？”
姜副部長根本不爲所動，點了點頭：“對此，我道歉。”
“但是，我今天來，不是想和你講道理。”她看着波多野信志：“我是陳述，陳述一件正在發生的事情。你有選擇聽或者不聽的權利。但是並沒有反駁的權利。”
不等波多野信志開口，她就直接說了下去：“全國最大的六大盜版商，已經受到了他們相應的懲罰。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中國以前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現在意識到了，我們正在改進。全中國的市場都在慢慢積累，而且我保證會偏向正版。形成良性市場。”
你們買得起？波多野信志很想怒喝一聲，但是，他還是不敢。
許久，都沒聽到聲音，他這才意識到，說完了？
這就說完了？
他根本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爲這件事，這位女性老幹部對於資本是什麼態度，能說這麼多，已經是非常不錯了。
“接下來，有兩件事要告訴你。”姜副部長不急不緩地說：“第一，任天堂在中國投資，會受到一些優待。”
波多野信志咬着牙往下聽，他懷疑自己的牙齒會不會碎掉。
“第二。”姜副部長再次難得的笑了笑：“這批走私貨物，北京市相關部門，將以走私罪正式起訴波多野先生，以及……”
她目光如電掃了掃現場：“在場所有人。”
“什麼！”波多野信志終於忍不住跳了起來：“走私！？你說我們是走私？！”
姜副部長皺了皺眉，根本理都不理他，走回了自己的車裡。
一位秘書一樣的男子笑着走了上來，微微鞠躬，笑道：“波多野先生，因爲走私罪，請允許我帶您去相關部門錄一下口供如何？”
波多野信志渾身都氣得發抖！
走私……走私！居然這頂大帽子就這麼生生扣了下來！這是他們的盜版！短短一句話，黑白顛倒，變成了他任天堂跑到中國來走私！走私的還是紅白機？！
“你……放……信口雌黃！”他死死盯着對方，下面的話，卻因爲一口氣就這麼憋在了喉嚨裡，根本說不出來。
放屁，他不敢罵，但是這和放屁有什麼區別？
“注意你的言辭。”秘書眼中冷了冷，磨着細白的牙，靠近了對方，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領導說你是走私，你就是走私。”
“別說是你，山內溥來了也一樣。”他笑了笑：“如果不是……你的證據呢？”
波多野信志陡然呆住了。
這是秘密調查，根本沒有進任何單位！而是採用的收攏，就是直接收集證據，不牽涉到正式調查的任何方面，所以……
他沒有一絲證據說這幾萬臺盜版是因爲AIPPI的調查需要！因爲他們沒有任何證件！
找的都是會中文的日本人，不經產業部門，直接從市場提貨，現在幾萬臺的數目放在這裡，不是走私是什麼？
“別以爲有了幾個錢就可以在中國招搖過市，這是我們的地盤，不是你的。”他帶着笑容拍了拍已經渾身氣得打顫的波多野信志：“和你們學的，顛倒黑白，鼓弄是非……這次AIPPI的調查，我們收穫不淺。走吧？派出所和法院等着你們哪？”
波多野信志感覺自己喉結都快要炸了。如同一顆生鏽的鐵球一樣，在自己喉嚨間磨得生痛。
他想一腳踢死麪前這個笑容滿面的王八蛋，但是，他依舊不敢。
那輛普通的紅旗轎車，現在就像一座山巒一樣壓在他面前，讓他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死死咬着嘴脣，太陽穴都在亂跳，多久了……多久沒人敢這麼對自己了。現在，他忽然嚐到了被人告黑狀的味道！而且這個原告還牛得可怕！
“我……”他很想說，我會記住你們的，但是說出口，卻變成“我是無辜的。”
這句話說出來，他自己都憋紅了一張臉。
堂堂任天堂大董事，在中國因爲“走私”上了法庭，走私的還是遊戲機！
這種笑話，放到國際上，任何人聽了都會笑掉大牙！
他何曾受過這種直白而響亮的耳光？
秘書露出一副瞭然的神色，嘆道：“是啊，中國也很無辜啊。你們都下得去手……嘖，你們到了我們地頭上，我們不好好招待下怎麼行……別說這麼多了，波多野先生，走着？”
他露出一副爲難的神色，搓了搓手：“把波多野先生銬過去……恐怕有礙視聽啊……如果一不小心有哪個認識波多野大董事的記者在……波多野大董事在業界又是這麼有名……唉……”
波多野渾身都是一抖，背心都溼了一層。
真幹得出來，他帶着驚恐的心理看了一眼紅旗轎車，他肯定對方真乾的出來。
“我……我走！”這句話，幾乎是他從喉嚨裡擠出來的。
太過憋屈，生生被安了一個走私罪，沒有爲什麼，沒有原因，沒有道理，就因爲一句話，而自己，必須低着頭答應，還一句狠話都放不出來！
不能，也不敢放狠話。
車裡，姜副部長坐在後座上，冷冷看着波多野信志上了旁邊另一輛車，由她的秘書開車。
“敢在國際上告中國，然後耀武揚威地跑到中國來……”她冷哼了一聲，目光冰寒：“簡直不知死活。”
“開車。”她朝司機說道，車徐徐開進了晨光之中。
“傻逼啊……”紅旗身後的另一輛車，看着乖乖上車的波多野信志，一位保鏢撇了撇嘴：“這是咱們的地盤，在這裡以爲自己能牛得過政府，在所有人眼皮底下玩花樣，他還真以爲他能翻天了？”
“他也是想不到。”旁邊的男子笑了笑：“誰能想到秦董一個電話打到了姜副部家裡……彭班長也真夠可以的……姜鐵面的電話也敢撥……說起來，今天對這個鬼子還算態度不錯了。”
如果秦遠峰知道，姜副部長那句“如果是這點小事？那掛了。”是這樣解讀的話，恐怕現在就會在路上噴血暈過去。
小事，確實是小事。不就是一個電話的事情嗎？對姜副部來說，真的太過微不足道。
她完全沒理解秦遠峰爲這件事何等焦急。當然，她對秦遠峰的印象更說不上好。這句話，就等於答應了這件事。
可惜，陰差陽錯，一根電話線，一句話，解讀出了兩層意思。
無意中借勢碾壓了一把，他自己都不明白是爲什麼，更不知道姜副部和波多野信志在清晨就來了個“民主”的對話。
當然，波多野是民，姜副部是主。
“哎，你說，會不會真的把這個什麼波什麼的關起來的？走私罪啊，夠關幾年了。”之前開口的保鏢問道。
“當然不會。”年長一點的說：“怎麼可能啊，這種國際級企業，政府也不願多得罪，這是一個兔死狐悲的效果。特別是上海馬上要改革的時候，政府對待外資更是謹慎。我看啊，就是嚇嚇他，敲山震虎，免得他們真以爲中國隨便來隨便走。”
“不過啊，這次，恐怕也嚇得這位波什麼先生夠嗆。”“呵呵，說起來，昨晚讓那幾個紈絝出馬，才真是精彩，可惜沒看到啊。”“他們幾個？平時也算得上無惡不作了……我猜肯定用沒子彈的槍嚇了別人幾把。”
就在同一時間，秦遠峰已經找到了牛軍，但是對方一段話，讓他以爲耳朵出現了幻聽。
“波多野信志因爲走私罪正被警務部門審問？”他瞪着眼睛看着疲憊不堪的牛軍：“我沒聽錯？”
肯定是哪裡聽錯了！導致他一大早連夜從上海趕到北京出現了幻覺！絕對是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