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歸於寂靜,萬籟俱寂。
人世間的生命總是無比的脆弱,不論你站在多麼遙不可及的高度,一旦摔下來,只有粉身碎骨這一個下場。
滴答,滴答
一滴滴雨水,從屋檐上落下,正好滴在蘇揚的腦門上。
這場微雨來的突然,去的突然,初至未時,明媚的陽光,已經從天邊射來,儘管街道仍舊溼漉異常。
雨後呈現的便是空氣清新,鳥鳴呦呦,一片生機勃勃之相。
蘇揚站在了議政大殿外。
他並沒有刻意隱瞞元娣公主,但也並未告訴她,自己會出現在這裡。
白眉劍宗的隕落,使得上林散修陷入混亂。
元娣公主需要親自出面擺平,自是沒有時間去理會蘇揚。
殿門緊閉,但蘇揚能夠察覺到,裡面隱隱傳來的數道呼吸聲。
除了魏帝之外,還有至少六位坐照上境,兩名神臺初境的強者在。
這股力量看押魏帝一個人完全足夠了,甚至綽綽有餘。
因山河聖地現世,魏帝必然也已經邁入問神境界。
而他本身自帶的帝王之氣,便是坐照上境的強者也輕易殺不死他。
所以才需要有神臺境界的大修行者坐鎮。
這樣方可保證萬無一失。
柳思璇已經被關進天牢,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但蘇揚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他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人死掉,尤其是死在他的面前。
推開殿門,蘇揚邁步走了進去。
當即數道目光投擲了過來。
甚至有兩道目光極其犀利。
但蘇揚視若不見,神情平靜的緩緩往前走着。
白眉劍宗一死,上林散修便是羣龍無首,很可能判出皇宮,逃之夭夭。
大魏散修只是受到上林的恩惠,不得不來幫忙。
這不代表他們甘願爲元娣公主赴死。
一旦上林的指令失效,他們自然有選擇離開的權利。
如果這些人打算對蘇揚出手,他當然會將他們全部殺死。
就算他們不出手,蘇揚也有這樣的想法。
不過一件事情很簡單的便能解決,蘇揚自然不希望讓這件事情變得複雜。
“白眉劍宗已死,你們是否願意繼續留在這裡?”
步伐不停,蘇揚那平淡的聲音響起。
那數道目光明顯的起了變化。
蘇揚也並未催促他們。
因爲這些人都在感知着外界的情況,很快他們就能明白自己說的話都是真的。
果不其然,不過是片刻時間。
他們對視一眼,立即朝着蘇揚拱拱手,紛紛掠出了大殿。
魏帝一臉頹廢的坐在龍椅上,靜靜地看着走來的蘇揚。
“朕就知道,你一定會來的。”
“請陛下贖罪。”蘇揚揖手見禮。
“你何罪之有?”魏帝苦笑一聲,道:“是朕老糊塗了,朕做夢也想不到,朕的女兒竟然有這樣的想法。她心狠手辣,殺死了所有兄弟姐妹,朕本應該對她失望恨極,然而朕卻做不到。”
“太子沒事吧?”
“太子殿下跟蕭神將在一起,至少在蕭神將沒死之前,太子不會有事。”蘇揚默默回答道。
“元集呢?”
蘇揚沉默了片刻,說道:“他不會有事的,元娣的人殺不死他。”
“朕還是不放心。”
“我已經得到了消息,元集不日便會趕來洛陽。”
魏帝怔然,看着蘇揚說道:“他回來做什麼?”
“洛陽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怎麼可能不回來。”蘇揚搖了搖頭。
在得知元娣公主派人去殺元集之後,蘇揚便聯繫了飛天場的人。
元集的確沒死,區區幾名刺客而已,雖然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但還是盡數被其斬殺。
魏帝沉默了少許,輕聲說道:“元娣的事情,你需要盡力去阻止。”
“我自當盡力。”蘇揚看着他,說道:“但她若是掌控了護城大陣,莫說我一個人,幾十萬大軍也無法輕易攻破洛陽,除非能夠再度聚集百萬以上的大軍,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有可能的。”魏帝看着他,沉聲說道:“你以爲朕真的什麼都沒做麼?朕雖然不想殺了元娣,但也不能坐認她亂來。她沒有辦法完全掌控護城大陣,因爲她從朕這裡拿走的開啓陣眼的鑰匙是假的。”
蘇揚意外的看着魏帝。
“護城大陣這麼重要的事情,元娣難道就沒有絲毫懷疑?”
“她不能有任何懷疑,朕對她的疼愛絕不是假的,她能明白朕的心。她知道朕不會騙她,可偏偏朕的確騙了她。”
“就這麼簡單?”
蘇揚有些不太相信,元娣公主不可能這麼肯定的認爲魏帝不會騙她。
她畢竟是在zào fǎn啊。
在這種局面下,魏帝不殺了她都是好的,還會對她推心置腹?
元娣公主不會想不到這一點。
她可沒有這麼單純。
魏帝看着蘇揚,微微笑道:“朕知道你在顧慮什麼,元娣很聰明,朕想要騙她哪那麼容易。那鑰匙雖然是假的,但也可以和護城大陣產生共鳴,因爲它與陣眼鑰匙的材質是一樣的,而且還有朕的精血滴在上面,想要暫時矇騙過去,還是容易的。”
“原來如此。”蘇揚恍然大悟。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
魏帝早有準備,雖然一開始不可能是在防備元娣公主,但製造一個假鑰匙,當然還是有很多好處的。
護城大陣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開啓的,所要耗費的能量極大,雖然主要能量都是來自於天地靈息。
但對於開啓大陣的人來說,也存在着很大的弊端。
如果在敵軍強攻的狀況下,很可能還會讓開啓大陣的人遭到反噬,壽命大減。
這同時也是相當於用生命力在支撐大陣。
只要確定陣眼鑰匙能夠與護城大陣產生共鳴,元娣公主自然不會再有懷疑,她絕對不會開啓大陣來辯真假。
護城大陣是需要在最關鍵時刻才能開啓的。
如果非必要,元娣公主一定不願意開啓大陣。
那海潮初臨的時候,魏帝曾短暫的開啓過護城大陣,但那並非完全開啓,所以副作用並不大。
只是因爲御海之戰的打響,才讓得魏帝好像瞬間蒼老了很多歲。
這被元娣公主看在眼裡,自然會覺得是因爲魏帝開啓了護城大陣,纔出現的症狀。
於是乎,她就更沒有理由,隨隨便便開啓大陣了。
她絕對不希望自己去做一個短命的皇帝。
“朕現在便將真正的陣眼鑰匙交給你。阻止元娣,拯救大魏百姓於水火,就靠你了。”
魏帝那渾濁的眸子像是突然煥發了光芒,朝着蘇揚輕聲言道。
緊緊握着手中鏽鐵一般的鑰匙,蘇揚便覺好像緊握着一座大山,讓他整個身心都是沉重的。
魏帝的話說的有些太過嚴重了。
拯救大魏百姓於水火這樣的事情,蘇揚還真沒有把握。
他可不是什麼救世主。
但能做的,他也會盡力做到。
正因如此,他的心裡反而更加沉重,這是一個很不小的壓力啊。
黃昏時刻很快來臨。
元娣公主處理完了上林散修的事情,便回到了寢宮。
她看着蘇揚,滿身的疲倦,聲音糯糯的說道:“幫我倒一杯酒。”
蘇揚倒了一杯酒遞給她,說道:“沒有了白眉劍宗的牽制,那些上林散修應該都想要退走了吧?”
元娣公主坐在軟塌上,飲盡杯中酒,冷冷的說道:“有些人的確想要離開,但都被朕殺了,餘下的人不想死,便只能聽命於朕。”
蘇揚心中一凜。
這元娣還真是好膽魄。
想要殺雞儆猴,所殺之人,修爲必定在神臺境界,否則不足以震住那些散修。
在這種時候,殺死這般強大的人,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但若想將上林散修綁在身邊,這卻也是不得不爲的。
元娣公主很果斷的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不過由此,蘇揚心中也多出了另一個疑問,道:“以你的實力,做不到震懾那些上林散修,想必應該是那老者出手。”
元娣公主點點頭,說道:“那茅興賢對朕還算忠心,他跟白眉劍宗情同兄弟,自不會在這個時候背叛朕。”
說着,她凝眸看向蘇揚,說道:“白眉劍宗對朕並沒有半點異心,否則茅興賢不會再幫朕,你之前所言,明顯是在挑撥離間,讓朕心裡對白眉劍宗產生猜疑。”
“你可是大大的誤會了我。”蘇揚完全沒有被揭穿的恐慌感,神情極其平淡的說道:“我畢竟不瞭解你們之間的事情,既然存在疑點,我當然要告訴你,這恰恰證明我是在關心你。如果白眉劍宗的確對你忠心耿耿,那自然再好不過,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已經死了。”
“的確,他已經死了。”元娣公主的目光依舊放在蘇揚身上,說道:“但我始終猜不透你,我不清楚你是否真的站在我這一邊,我的人都已經是你的了,你不應該背叛我,因爲那樣是對我最大的懲罰。”
蘇揚的瞳孔微微起了些變化,但很快便恢復平靜,一把攬過元娣公主,將她抱在懷裡,輕聲說道:“我並非那種不負責任的爛人,你大可放心,我會與你戰到最後的。”
“最好是這樣。”元娣公主找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躺在蘇揚懷裡,默默的說道:“一旦讓我發現你在騙我,我一定會讓你不得好死。”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