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7章 停在原地的人

曾經多少次,盧野睜開眼睛,希望自己的爺爺還在。

縱然總是給他壓力,把仇恨擔在他稚嫩的肩……至少在這個越來越空曠、也越來越冷的世界,他還有一個可以去愛的人。

每一次醒來都是失望,每一次夢中還會夢見。

這些年他也去過很多地方尋找,想了很多辦法。他想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換得爺爺還留在身邊……

現在他如願了。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這竟然是一件這麼痛苦的事情。

有些事明明早就猜到,明明無數次地自我寬解過,但是在真正確認結果的那一刻……還是會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準備好。

要如何接受這一切呢?

我最該去恨的人,是我最愛的人。

縱然是千錘百煉的心,也還是會感覺到疼痛!

他是無法接受的。但這一刻能夠想起來的,只有過往無數時刻的站樁,無數次地揮拳。

片刻的沉默後,盧野擡起拳來,面似秋池不生波,拳出老驢慢推磨,慢吞吞地一拳轟出來……

風靜,雲開,竹林盡北折!

正向這處竹林靠攏的隊伍,無論人族妖族,都不知道這裡正在發生什麼,亦不知他們正在靠近死亡。

趙子不會讓任何活物,看到平等國和盧野的接觸。

但這樣的一記拳勢推出來,武夫氣血似一頭甦醒的狂獸,隱有潮聲。妖族隊伍之前……頓開五指拳印的天坑!

妖族隊伍自然退避,人族隊伍也察知此處戰鬥的烈度,不再靠近。

盧野眼中看到的竹林,又如風捲去,竹色的棋盤,似畫展開。

他又回到了棋盤世界裡。

趙子像是有意地擺弄自由,告訴他力量代表什麼。

就像他也用力量,給了靠近者告警。

“我很好奇……”趙子仍然倚在翠竹前,仍是漫不經心模樣:“種族戰場,廝殺應當。你剛那一拳,怎麼不殺妖?”

盧野其實也說不清楚,拳出之時,只是下意識的念動。

從無到有建立寧安城,他拆了不少妖族的骨頭,也看到很多戰友被妖族啃噬血肉,殺妖對他來說,不算一件爲難的事情。

但是他這一拳轟出去的時候,忽然想到他的家鄉——家鄉里的那些人,他們也像是麥子一樣被人大片割去,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所以他的拳頭移開三分。

他的眼神略有惘思,但只是說:“那不重要。”

趙子似乎並不意外這樣的回答,只是摩挲着菸斗:“有人愛人,無論國別,結果都慘不堪言。倘若一念驚起,貪愛衆生,可是怎麼了得?”

她呼吸着煙的明滅:“戰場之上仁即懦,生死之前寬爲愚。你這般惻隱的心情再進一步,就是衆生平等的理想。那真是最危險的理念……世尊死了,神俠也爲之而死。你還小,不好往絕路去。”

盧野無意討論什麼理想,只道:“他現今在哪裡?怎麼不來見我?”

過往無數次,告訴我要努力,教我怎麼面對這個世界。當我真正面對這個世界的真相,你卻藏起來嗎?

“馮申嗎?”趙子豐脣流煙,容色氤氳,聲音也像是變得遙遠了:“那次事件後,三刑宮一直盯着他,他不能露頭——聖公親自把他送到了一個很安全的地方。”

“什麼地方?”

“很安全的意思……就是我也不知道。”

“現在我們到了哪裡?”盧野忽然問。

明明天光未變,明明竹林仍翠,一切都沒有變化,他卻篤定已物轉星移。

“真是敏銳!”趙子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表達了驚訝:“你那一拳的動靜大了些,此刻活躍在冀山戰場的兩個人族真君,又都是不嫌事大的……我不得不挪個位置,稍作遮掩。且等我看看——”

她的視線略略遠鉤:“應該是到了……唔,山崖拱起來像一個圓輪,是什麼地方?”

靠近燹海了。盧野心想。

“夜輪山。”他說。

平等國大約是不關心種族戰場的。

至少趙子不甚在意。

她連個妖界地圖都沒背熟。

這還只是在文明盆地的邊界,尚未深入妖族腹地……趙子已不認得路。

盧野琢磨着這一點能夠帶給他什麼優勢,心中自然浮現關於燹海戰場的描述——

“混沌兵燹焚燒數萬載,岩漿凝成孤島,雄關浮於火河,屍舟馭行焰潮……無邊劫火、無窮兵孽之境。”

他未曾來過這裡,此刻囿於棋盤世界,也不得一見。

但這幾年在鏽佛戰場的征戰,多少讓他積累了一些見聞。

當下的燹海戰場……都有誰在呢?

“你真是一個很認真的人。”趙子莫名地說:“很像我曾經認識的一個人。”

“最好他不在平等國裡。”盧野說。

“你知道盧公享嗎?”趙子問。

盧野始終在嘗試維持一種平靜,但這刻仍然情緒複雜:“生於衛地,生爲衛人,怎麼可能不知盧公?”

“盧公享是不支持仁心館對現世局勢的干涉的,他反對一切形式的戰爭。是個認死理的人。他常說殺人的方式只有疾病,救人的方式正是藥石。”

趙子左手環在身前,撐起豎着的右手,纖纖五指如燈枝,架起了玉菸斗,在霧濛濛煙氣中,講起過去的故事。

她說起什麼都是很無所謂的語氣,唯獨說起這個名字,不能平靜。

“當年殷孝恆大破衛軍,戰局已經確定,所有支持衛國的勢力,都陸續撤走,只有盧公享逆行赴衛。人們都勸他袖手,他卻執意要去衛國救人……”

“他說他作爲仁心館高層的責任已經盡到了,在戰爭的尾聲,他要做醫師該做的事情。”

“他也不干涉戰爭,只是醫傷救殘。無論軍民,他都施針舍藥,一路行去,一路生花……其實景國的傷兵他也救,只是景國人不需要他。”

“後來殷孝恆舉起屠刀,說盧公享救一人,他便殺十人。盧公享不得已自殺而求止殺。”

趙子略略擡頭,透過橫斜的竹枝,看見光影粗疏地錯織於天空,像一幅情感濫觴的草書。

“殷孝恆逼殺了盧公享,還是屠了野王城。”

趙子沒有嘆息。

但風過竹林,未嘗不是感慨。

她看着天空而非盧野,彷彿是對逝去的人講述,述說世間有人記得。

但聽者……也只有一個盧野了。

“盧公享流着眼淚救的最後一個人,是個孕婦。她的丈夫已死,人被掛在旗杆上。她自己也奄奄一息,被碾在車輪下。盧公享保住了她的生機,將自己的生死花割下來,種於胎中……我想那個時候,盧公享就預見到自己的死亡。”

“在那以後他沒有再哭。一路生花,走到殷孝恆面前。”

“順帶一提,盧公享是仁心館有史以來醫道天賦最高的真人,獨創的‘肉須法’,至今都是凡人修復殘肢的最佳醫法——你知道絕大部分凡人,都不可能用超凡道術醫病。”

“盧公享對人體秘藏的探索,也走在時代前列。其獨創的‘滴血觀微法’,可以讓絕大部分適術者的人身秘藏更進一步。只是對醫師耗損頗多,隨他身死而失傳……仁心館裡只剩下殘章,直到今天也未能完整復刻。”

“他對神通的研究,也……”

趙子說到這裡,沒有再繼續:“所以他有這樣的本事,能割下自己的神通,留給那個胎兒。”

死了好像什麼都沒有,可活着好像只有痛苦。

那麼生命究竟是一份禮物,還是一份詛咒呢?

盧野沉默了半晌,只道:“景國伐衛戰爭,是在道歷三八九八年發生,可我今年才二十七歲。”

趙子始終看着天空:“那個獲救的孕婦,死於一場光雨——就像十年前發生在衛郡的那一場。殷孝恆先大範圍地掃殺超凡,瓦解反抗力量,再縱兵入城,十日不封刀。”

“生死花的意義並沒有體現在當刻。而是在戰爭結束後,在腐臭生蛆的萬屍坑裡……給了一個死嬰以胎動。”

“當我剖開那個已經開始腐爛的女人的肚子,看到這個可憐的小東西,我感到他的心臟在跳動……”

趙子張開手,彷彿虛捧了一個胎兒,平淡地說:“生命的力量,原來是這麼澎湃的。”

盧野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感受着心間開放的那朵生死花,不免也有了一些別樣的感受。在剎那恍惚中,似聽到了震天的廝殺,無盡的哭嚎。

趙子繼續道:“他是那個可憐女人的十月懷胎,他也算得上是盧公享的孩子,亦是野王城的孤兒。但野王城不應有遺孤,盧公享的後代,也不該存世。”

“所以我用了一副【夢枕棺】,將這個胎兒的時間封藏。”

竹林清幽,人聲渺遠:“這場夢,延續至道歷三九一六年。夢醒,胎動。”

盧野輕輕地握攏了拳頭。道歷三九一六年……正是他出生的年份。

爺爺曾經告訴他,他是衛國野王城人士。

爺爺說,他的父親是個病癆鬼,從小身體不好……共有兄弟五人,全都死在那場中央帝國鐵騎摧城的戰爭裡。

爺爺告訴他,他是野王城僅剩的血脈,他肩負着整個野王城的仇恨。

爺爺也告訴他,盧公享是爲野王城而死,所以作爲野王城遺孤的他,以“盧”爲姓,以“野”爲名。

爺爺告訴他的事情有很多,每一個字都是抽在他身上的鞭子,逼得他像頭驢子,閉着眼睛無止境地往前。

如此二十七年……還在原地轉圈!

他從來沒有走出野王城。

“所以……”盧野儘量平緩地問道:“我爺爺是誰呢?”

“他只是一個沒有名字的孤魂野鬼,是一個外出求道,閉死關求神臨,等到出關時候,發現全家都死在了野王城的可憐蟲。”

趙子道:“衛懷可以是他的名字,但他並不懷念衛國。只懷念隨着衛國一起死去的他的家人。”

“你如果叫他馮申,他會很高興。”

她收回視線,想要抽一口煙,才發現不知何時,煙已經熄滅了,菸斗裡都是灰燼。

故事都冷了。

她燎起指尖,擦了一下火,卻又將星子摁滅。

終於沒有再抽菸。

她說道:“但確實是他將你撫養成人。”

人心豈是鐵。

十七年的朝夕相處,盧野相信爺爺對他的愛並不虛假一分——但大概仇恨是更爲強烈的情感。

最後用這麼多人的鮮血,把他拋棄在觀河臺。用這麼殘忍的泥土,埋葬了過往的情分!

曾經的牙牙學語,都讓他咬緊了牙關。

曾經的點點滴滴……在這時格外鋒利。

他咀嚼着喉口的血腥味道,慢慢地說:“你先前說殷孝恆是你的仇人,說你參與了對殷孝恆的圍殺。想來你也跟盧……有關。”

“他是我師兄。”趙子毫不避諱地說。

身份上是盧公享的師妹,而又有如此實力……能夠匹配的人物只有一個。

仁心館上官萼華!

那位溫柔得如同菩薩降生的醫道真人!

即便是從未見過她的盧野,也知那是萬家生佛的人物。天下賴其活命的人,無以計數。

一個她救死扶傷,仁心良善。一個她厭棄人間,殺人無算!

究竟哪個纔是面具?哪個纔是真的她?

盧野忍不住問:“盧公享爲了衛國人而死,你既然這麼在乎他,爲什麼能夠坐視神俠對衛郡超凡修士的屠殺?”

趙子淡漠地看過來:“你在衛國生活這麼多年,除了衛懷跟你說盧公享的故事,還有人跟你提過盧公享嗎?”

盧野一時窒住。

他的確不曾聽到過。

在衛國,盧公享其實是一個禁忌的名字。

“盧公享爲了衛國人而死,衛國人並不感謝他,甚至厭憎他。他們不敢仇恨景國,只敢怨怪死人。他們不敢說景國人的罪行,所以怨怪盧公享激怒了殷孝恆——”趙子擡起玉菸斗,在竹上磕掉了菸灰,紛紛灑灑的黑灰,像是祭奠後的香燼。

她的聲音裡,罕見地有了冷冽的情緒:“我恨景國……難道不恨衛國嗎?”

盧野無言以對!

讓他沉默的,不只是所謂的是非。

而是他竟不知道自己是誰。

過往對於自我的明確認知,崩潰於一段離奇的身世。

他是盧公享的孩子嗎?他是野王城的孤兒嗎?他是衛國人嗎?

爲了盧公享的人,和爲了野王城的人,殺死了許許多多的衛國人。

形形色色的人,都予他以期望的眼神。

他應該歸屬於哪個角落,如何去愛,又如何去恨?

“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最後他只是問。

趙子轉過美眸,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那眼神彷彿在說——

你不是在尋找答案嗎?你不是在追逐真相嗎?

我給你所有的答案,所有的真相。

“你的開脈丹,的確是我們爲你準備的。一枚地品大丹,不算特別珍貴,但想要來歷清白,確然很費工夫。”

“至於那個易叔是誰,聰明如你,當然能夠猜到。”

趙子聲音悠悠:“在朝聞道天宮第一次開啓的時候,他恰好坐在你前面。”

仁心館當代的門面,如今醫道最拿得出手的天驕,竟然也是平等國成員嗎?

“他是平等國裡的誰?”盧野問:“仁心館的館主亓官真呢?他是不是平等國的首領?昭王或者聖公?”

趙子並不回答他的後一個問題,只道:“易唐既然贈丹給你,傳你醫道,還留下一個‘易’字,他那時候的身份自然是經得起查的。”

“衛國一直都在景國的注視下,什麼人能在那個時候去找你,你難道不清楚嗎?”

“要讓易唐幫忙,卻也簡單。只需要點明你跟盧公享的淵源——‘小聖手’爲‘聖手’做些什麼,不是理所應當的麼?他恨不得把所有能給的都給你。”

盧野覺得自己應該恨。

他自小生長在衛地,以之爲家亦爲國,他家鄉的人成批成批地死去了,這是一筆巨大的血債。

他應該恨!

可是恨誰呢?

已經死掉的神俠嗎?撫養他成人的爺爺嗎?給予他生命和力量的盧公享嗎?還是眼前盧公享的師妹……又或者景國呢?

恨欲狂,而拔劍四顧心茫然!

人原來可以恨到不知所恨,可以痛到不知所行。

最後他咬着牙,咬着自己,儼然那是一種底線:“我已經知道你的身份了。你這樣的人,不該告訴我這些的。”

趙子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他一眼:“沒關係。”

“如果你恨我,就讓我去死。”

“就去景國大聲叫喊,說仁心館的上官萼華,是平等國的趙子。”

“當然被殺死的肯定不止是我。”

“但是怎麼說呢……仁心館出了一個爲盧公享餘孽送丹的易唐,出了一個平等國的護道人趙子,如此藏污納垢之地,還有一些別的平等國餘孽潛藏,也是合情合理。寧殺錯,不放過,這是大人物做事的方法。”

“景國早就想拔掉這顆釘。什麼醫道聖地,不過六合大業的擋車螳臂。”

“退一萬步說。”

她竟然轉身往外走,棋盤隨着她的步履而褪色,餘音嫋嫋繞林間:“萬一亓官館主,真的是平等國首領呢?”

看着這個女人漫不經心的背影,你完全明白,死亡對她並非懲罰。

她好像也並不在意仁心館。

當然也不在乎世上的一切。

她在乎的只有盧公享,而盧公享已經死了。

盧野沉默地站在那裡,比所有的竹子都沉默。

最後他只是看着天空。他在想……這一切究竟是爲什麼呢?

“我是爲了報復景國。”

“神俠是爲了他莫名其妙的理想,做閹割超凡的試驗。”

“你的爺爺……他早就教不了你什麼了。在那種時候做那樣的選擇,或許是爲了讓你成長。也或許只是想報仇。”

“到底是因爲什麼,有機會你可以問他。人生太過荒遠,我不關心他的殊途。”

“你看,我們就這樣組成了平等國。我們每個人做自己的事情,但因爲同一個目標聚在一起。”

“平等國不是一個嚴密的組織,它是一個以理想之名的搭建的戲臺。只要做好準備,誰都可以粉墨登場。”

“現實裡無法實現的,只好在戲中尋。”

“如果你也有想要實現但無法實現的心情,需要志同道合者的幫助……不妨加入我們。”

棋盤世界一格一格地破碎,趙子的聲音也一句一句響起。

到最後整個竹色棋盤世界都消散,聲音敲碎在棋裡。那個叼着玉菸斗的女人,也消失無蹤,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

那一片障目的竹葉已飛落,終於見山見水。

恍惚一念,已然身在風景中。

盧野往前看——

那是一片燃燒着的廣闊之海,巨大的怪物屍體所催化的屍舟,在焰潮之中乘風破浪。

妖界最殘酷的戰場,文明盆地最壯麗的景觀……因爲太過遼闊,彷彿已近在眼前。

……

……

嘭!

屍舟搖晃。

艦長一千四百三十一丈,艦高八百六十五丈的恐怖屍舟,浮在火海,像是一座移動的山!

輕而易舉地壓服了焰潮,卻在這刻猛地搖晃。

屍舟上參差散落的、密密麻麻的妖族戰士,披堅執銳,各呈惡色……卻散開了一個巨大的圓。

骨色森森、應該稱之爲甲板的地方,空空蕩蕩,無有靈形。

只有一個靜靜站在那裡的……白髮如雪的人。

敢來燹海戰場廝殺的,都是各域勇者,無懼生死,見殺則喜,然而此刻無一矢相加,無一甲向前——

最勇猛的那一批將士,已經消失了。

然而沒有誰看清楚,他們是怎麼消失的。

只恍惚像有一道光來,然後便是大片的留白。

那個巨大的圓,並非妖族將士的退卻,而是來者的劍圍!

“擊鼓,搖旗,召喚援軍。”負劍的白髮男子,語氣平靜:“十五息內看不到你們的主帥……皆死。”

這座名爲【骨靈槎】的屍舟,是妖界天榜第一【隳】的坐艦。

這位族屬神秘的絕世真妖,曾經強勢擊敗鹿七郎、靈熙華、雀夢臣三尊真妖的聯手,又接虎太歲一拳而不死,故而名噪妖界,一舉登頂天榜。

被獼知本期許爲“百年妖族門戶”。

此刻“隳”雖因事不在,艦上也不乏強者。

當即便有一熊族大將滿掛重甲,殺出裡艙:“哪裡來的白毛,到俺們艦上尋死!”

巨大的狼牙棒,舉起來如山峰一般,轟隆隆氣迫數十丈,讓附近的妖族戰士,都東倒西歪。

負劍的白髮男子,卻只是一擡眼——

這會兒大家都看清楚他的對手是怎麼死的了。

連人帶甲,再加上那杆巨大的狼牙棒……整齊裂分。

沒有慘叫,沒有怒吼,也沒有滯澀,絲滑得令觀者難以置信。

好像它們本就是分開的,白髮男人的眸光,只是讓它們回到該有的位置,呈現本來的樣子。

沒有勇士再上前。然後響起了戰鼓聲,戰旗也飄揚在空中,鼓風而搖動!

這已經不是屬於他們的戰鬥,與勇氣無關。

當這艘鉅艦的戰旗飄蕩在空中,一杆又一杆的旗幟揚起來,在血火紛飛的燹海,如浪潮起伏……整座戰場,似被喚醒了。

四萬裡燹海,焰蟒纏島,血火環流,飛舟競渡。

在天獄世界初立乾坤時,此處就是混沌戰場的落點之一。

在文明盆地第一次外拓到這裡的時候,血火燃起,至今不熄。

飛揚在這裡的火,名爲“混沌兵燹”,是在最殘酷的戰爭裡誕生。

它受戰爭所滋養,也滋養着戰爭。

在圍繞文明盆地鋪開的所有戰場裡,燹海戰場毫無疑問是最激烈的一處。

“混沌兵燹”數萬年的焚燒,融化了這裡的空間規則,讓此處戰場遠比它應據的空間廣闊。

愁龍渡只是湖泊,它卻稱之爲海。

動輒計以千百丈的屍舟,長期都是這處戰場的主力。它們不僅有遠逾尋常戰艦的堅固,不懼“混沌兵燹”,還能在“混沌兵燹”的焚燒中不斷演進,在戰爭的滋養下不斷成長!

如一個真正的修行者般。

人族無法復刻,因爲它們本質上是爲種族所祭獻的妖族強者——

當年犰狳族的大祖犰玉容,獨創“祭妖天決”,將族羣裡即將衰死的老妖,轉換爲“祭妖”。

天獄世界已經算得上物產豐富,在歷代天妖的犧牲下,擁有巨大的本源潛力,生機勃勃。

但同予取諸天萬界的現世相比,仍然相距雲泥。

爲了同人族進行軍備競爭,妖族先賢想盡一切辦法,很多時候也只能內求,只能以自身爲資源……

【祭妖】就是最好的資源,既能築城建樓,也能佈陣填壇。直接丟在戰場上,也是很好用的兵器。

從天妖祭壇,到“祭妖天決”,都是一脈相承的理念。

而在燹海戰場,妖族又於數萬年前,在祭妖的基礎上,創造了屍舟……方有這份得天獨厚的威勢。

哪怕是墨家最新推出來的【曙色重樓】系列主力戰艦,也不能跟那些已經成長過的知名屍舟相較。

所以在現世人族開啓大練兵,釋放巨大戰爭潛力,諸方戰場都吃緊的情況下……燹海戰場仍然是妖族佔優的一個戰場。

這艘【骨靈槎】在整個燹海戰場也是排得上號的,只要有個強力妖王主持,再配足戰士,堆夠元石,僅憑這艘屍舟本身,就能夠與真人廝殺!

只是忽然被人殺上甲板,裂開陣艙,才未能見功。

當然戰爭到這個時候,已經換了主角。

這一時戰旗方展,旗潮才涌,便見熊熊焰海驟分流,焰浪高起如城樓——自海底,走出一個吞光斂色、不斷吸納四周火焰的高大身影。

殘光流火如飛蛾,都往他身上撲,卻無法爲他增添一絲光彩。

他像是一個影子走上了【骨靈槎】,卻有光和火作爲他高大的輪廓。

妖界這百年,名頭最響的真妖……登回坐艦!

“隳”是他的名字,一柄狹長的陰影般的薄刀,是他的武器。

明光燦照的戰場,因他而黯。喧囂激盪的焰潮,爲他而靜。

“我道是誰,敢來本尊的座艦尋死!”

隳發出很輕的笑聲:“原來是現世第一真人……陸霜河!”

這聲笑,意味深長。

在樓約墮魔、呼延敬玄成道、黃弗塑身黃面佛……乃至於太虛閣員都全部登頂後,仍然停留在洞真境界的陸霜河,確實是現世最強的真人了。

等到向鳳岐死,才成爲當世真人殺力第一。

等到姜望魁於絕巔,才能說一句洞真無敵。

明明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從南鬥小世界殺到現世來,成就當世真人的絕代劍客,卻一生都逃不過一個“等”字!

何似一隻螻蟻無望的攀登。

他大概是可笑的。

可他並不笑。

他不風趣,也從不自嘲。

他只是看着【骨靈槎】的主宰、妖族的天榜第一,用劍一般的目光,刻寫出此尊真妖的五官輪廓。

於是所有人,都能看到“隳”的樣子。

此君有一雙灰色的眼睛,五官能夠稱得上俊朗,唯獨鼻峰尖刻,就給人一種過於凌厲的感覺。

超凡絕巔乃一族氣運所在。

在羽禎推舉神霄世界之前,人族即使是在最爲重視的妖界戰場,也只是投放三位真君,在燧明城鎮場。

這三尊絕巔的名額,由現世各大勢力,定期輪換。

神霄世界出現之後,常駐妖界的真君便逐漸增加,像黎國就非常主動地派真君來。到了這大練兵的十年,妖界的常駐真君已經達到了十人之多!

加上新晉絕巔的鐘離炎,便是十一尊絕巔戰力。

在最爲激烈的“兩水三山四關”,都有絕巔鎮場。

妖族當然也給予同等的迴應。

於燹海對峙的,乃是妖域聖明谷之主、天妖鵬言蹊,與荊國的龍武大都督鍾璟。

當然絕巔不輕動,尤其是這種修行已經穩固,只剩歲月苦熬的真君……廝殺畢竟傷天和,若是修行速度提不上去,戰即是“退”。

像鬥戰真君那等三日一小戰、七日一大戰的絕巔強者,其實少見。

所以整個燹海戰場,在鵬言蹊與鍾璟隔空對峙的情況下,妖族天榜第一的“隳”,一入場就游龍入水,那叫一個橫行無忌。

秦國的鎮獠統帥、當世真人甘燮,都險被他生撕了!捨棄一條胳膊,急招兵煞護身,才險險逃命。

鍾璟不出,“隳”在燹海幾乎無敵,向來也顧盼自雄。

要不然他也不會在雙方戰線還在糾纏的情況下,拋開坐艦和一衆部下,獨自跳到燹海深處鍛體。

此刻陸霜河淡漠的目光,如刀子般刮過他的五官,叫他感受到一種久違的冷意。

來自一個困囿真境、無緣登頂者的冷意嗎?

他愈發地想笑,也確實笑了:“所有人都覺得,對陸霜河來說,證道不是問題。”

“但他卻無法往前走。”

“這真是一個悲哀的故事。”

“我知你也並非出身現世,這一路艱難險阻,你自深知。”

“南鬥殿覆,長生君走,任秋離死……傾軋無處不在。”

“神霄聯軍之中,亦不乏萬界人族……諸天苦現世人族久矣!”

他看着陸霜河:“你若求不得道,不如來我妖族。太古皇城裡多的是辦法,我妖族天庭廣納萬方——何苦叫你這樣一個求道孤行的人物,在此爲人驅使如牛馬呢?”

陸霜河只是張開五指,合攏的時候,便握住了他的劍。

“是的,我確然沒有踏足絕巔。”

“是的,我無法擊破我的執,斬不開亙古無雙的那一個。”

他平靜地敘說着,這麼多年止步絕巔之前的事實。

向鳳岐死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絕頂洞真。向鳳岐已經被全面超越了,他還是絕頂洞真。

時代在進步,人道洪流滾滾向前,無數天驕在其間飛躍。

好像唯獨落下了他。

他像是河面的孤島,溪畔的青石,不言不語,也不發生變化。

“但是——”

向鳳岐那一劍將他攔下來,許多年後,峽谷變成了天塹。

他在這頭望那頭,路遙遙,何其遠。

可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淡然,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平靜,他的眸光擡起來,於是也擡起了他的劍:“你怎麼知道我沒有往前走呢?”

雄關漫道志猶遠,一路相逢即按劍!

世上最純粹的求道之劍,【朝聞道】在燹海出鞘。

這一劍並無光色,也沒有聲音,只是以極致冷酷的鋒芒,照亮屍舟,穿透“隳”的視線,淡漠地割裂了陰影。

死寂像是發生了一瞬,又好像延續了很久。

圍觀此戰的人妖兩族將士,好像還陷在恍惚之中,直至被一束天光般的劍光照醒。

長有千丈的【骨靈槎】,首先發出了活獸般掙扎的痛嚎!

骨質的甲板在陸霜河腳下開裂,屍舟之下的焰海……那經年不熄的【混沌兵燹】,竟然大片大片的撲滅!

在妖界一路廝殺,在真妖層次所向無敵的“隳”,才現真容於人前,但留給人族的第一個深刻表情……是他驟然圓睜的灰眸,那一瞬間擠佔面部的難以置信和驚恐!

越是強者,越是有根深蒂固的自信。當過往堅信的一切,被摧枯拉朽地擊破,越是難以面對。

真妖普遍強於真人,妖界第一的真妖,也理當強於人族第一的真人。

他非常確信他已經走到此境的極限,就算距離儒家聖人子懷所說的那個“諸天萬界、古往今來洞真第一”,也應當相去不遠!

如何能敗給陸霜河這樣一個多少年不得寸進的、徒有其名的廢物,這個等來的現世第一?

可語言會騙人,眼睛會騙人,劍不會。

生死就是答案。

他的一身手段,一應神通,全都沒有表現。

他在燹海深處煉就的體魄,當不得一劍!

焰濤聲聲滅,都是漸遠的告別。

他感到自己的本命妖徵已經被切開,從未有過的永暗,已經爲他蓋上眼簾。透過眼簾仍能感受到那束似從九天之上落下的劍光,正以無可挽回的氣勢,將他推向更深晦的結局。

結束了嗎?

他的眼皮撕裂了!

血淚模糊中,看到一隻覆甲而橫世的大手,握住天光,握碎了天光。

金陽不復見,天空是鋪開萬里的鵬羽。

聖明谷主鵬言蹊已至矣!

但那撐天踏海的身形才一顯現,又悶哼一聲,頃刻羽收光放。

“隳”已保住了性命,他被脊生雙翅的鵬言蹊提在手中,像個小雞仔兒,不復天驕姿態。

仍然是在【骨靈槎】的甲板上對峙,蓄有美髯的龍武大都督鍾璟,橫提那柄八面漢劍,立在陸霜河身前。

古拙的劍身之上,飄落一支長長的鵬羽。

聖明谷主鵬言蹊不得不出手救下妖族的天榜第一,卻也因此生吃了龍武大都督鍾璟一劍,不可迴避地受了傷!

兩位絕巔存在也算是老對手了,彼此都沒有什麼多餘的話。只是不約而同的,都把注意力放在白髮如雪的陸霜河身上。

他們的表情都有些複雜,看到表現出洞真統治力的陸霜河,說不清是欣賞還是遺憾。

拋開種族立場,能夠在艱難的超凡道路攀登到絕巔,無不是經歷了千難萬阻,明白求道之艱。也能對這份意志感同身受。

他們非常明白制約陸霜河的是什麼——

偏就那份執。

就連曾經靠近超脫、如今也坐爲當代儒聖的玉山子懷,在洞真境界,也被洞真境的姜望瞬殺。

想要超越那樣的洞真姜望,至少在當前這個時代,是看不到可能的事情。

樓約在墮魔之前就已經放棄了,黃弗、呼延敬玄都紛紛移道。

陸霜河還在往前走。

他還能往前走嗎?

對於所有的疑問、感慨、嘆息,陸霜河都是平靜的。

他只是確認了自己的勝利,收劍入鞘中,轉身便走。

也不管鵬言蹊剛剛有可能殺死他,鍾璟剛剛救了他,隳從他手下逃了命。

重新翻卷的焰海,兩族轟隆的戰艦,天空飄揚的戰旗……

這一切重要嗎?

他不言不語,獨自踏焰光而遠行。

對於樓約、黃弗他們來說,無敵道只是一種選擇。對於一路從南鬥秘境殺到現世的他來說,拔劍斬碎攔路的一切,是他的人生!

除了心中的道,所求的路,他並不爲任何人、任何事情驅使。

他來燹海,只因爲“隳”是妖族的天榜第一。

現世真人已無敵,故往天外來。

他也不知路還有多遠,但他還在往前走。

走向古往今來最強的洞真。

曾經他以爲只要養出一柄同他一樣鋒利的劍,斬之即可全面超越向鳳岐而登高。

後來發現還有天之劍。

“天道”並非最強,姜望已經證明。

“姜望”並非最強,至少姜望的道路,也走不出最強的陸霜河。

然而屬於陸霜河的最強的道路在哪裡,是否真的存在,他也不清楚……

但求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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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哥人品過硬,坑品有口皆碑,還沒加入書架的,趕緊去看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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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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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盧野和陸霜河都是停在原地的人。很多人也是非常努力,不停地往前走,卻像驢子一樣,只是在磨盤前面轉圈圈,那麼路在何方呢?

咱們下週一見。

第一卷總結兼感言第一百零八章 錢貨兩訖第2425章 上天之憫而有命第575章 各安天命第一百零六章 誰肯輕負少年心第1058章 溫泉宮第1478章 不在今日,就在明日第952章 ?早生十五年第2696章 必自混元始第2328章 天地受命第1295章 ?他鄉故見第1766章 你們要退三十一!第176章 神通可期第843章 冬澤之鳥(爲盟主做壞事不遭天譴加第九十七章 太虛會盟第760章 世面第一百二十章 長恨人心不如水第2590章 明鏡高懸第689章 社稷之重第784章 仙主第635章 永遠不要忘記第2644章 烹鹿煮酒第916章 末路第173章 無畏,無回,無敵第九卷總結與感言第2597章 我願如此第2465章 更吹落,星如雨第1011章 ?備戰第1497章 一十七年第2332章 凡“天不予”,皆“我自求”第1329章 高山雖緘默,深藏有萬鈞第924章 浮圖淨土第904章 青爺第1223章 萬惡之源第958章 友第1753章 覆軍殺將第970章 ?懷璧何以無“罪”第1534章 不滅降龍金身第1672章 天日昭昭第1698章 本來無一物第1227章 本願第1342章 ?倒看人間第1171章 劍可通神(爲盟主楊騷騷加更3/3)第1690章 赤符(爲大盟燕少飛加78/78)第509章 王權圖騰第321章 經年未相逢,一見成生死第2395章 一劍橫目第1453章 像他一樣第860章 誣第284章 懸命第303章 心甘情願第2280章 劫無空境第1229章 ?斷魂第548章 羣英會第2683章 桃花源第2271章 爐森鐵河第1367章 此後他們稱之爲“月”第1765章 一口欲吞十萬兵第1694章 人族之血爲界河第195章 解封演道臺第958章 友第759章 “知見”第1556章 天下險關第2366章 賬第1800章 天意深海觸暗礁第2429章 財神謫仙(月初求保底月票)第四十一章 每個人都有他的軟弱第1892章 指裁刀第491章 以什麼呼喚我第684章 殺生第1916章 真君死,大益於天第1421章 瞑乃晦第1118章 ?曾見青史,萬古如斯(月票一萬四第1576章 挑燈夜奏天子疏(爲盟主只爲俗人回第1323章 ? “誠意”第1503章 來人第1648章 邊荒故事第416章 人心不古第2492章 相逢即相殺第161章 還有誰知……鳳仙張!第2405章 三月初四第十四章 渴飲陰溝之水第577章 怨第1884章 我若爲軍第二十五章 氣血狼煙第2652章 九州星辰第九十八章 箭在弦上第1131章 逆四象混元勁第1648章 邊荒故事第2394章 端嚴第1621章 無所惜第1894章 燭歲提燈第1649章 彈指生滅第253章 不知天命第2425章 上天之憫而有命第675章 歲除第1189章 ?內府何在第487章 幽天第十二章 用之有弗盈第七十四章 日月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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