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是陽光耍帥的繆黍晨今天變得有些深沉，瞥了一眼酒吧小弟，便朝他和繆黍凡固定的包廂走去。
雖然繆黍凡很忙，但倆兄弟會經常抽空相約來這裡喝上幾杯，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有他們倆個相依爲命的親人。
不過今天繆黍凡打電話叫他來喝酒，繆黍晨還是有些驚訝的，上次奶奶暈倒在醫院，兄弟倆史無前列地爲了一個女人而爭吵，這讓繆黍晨心裡很不是滋味，一邊是他最敬重的哥哥，可是另一邊又是他喜歡的女人。
爲了這事，繆黍晨心裡一直塞塞的，從那天到現在他們兩兄弟一直沒有見面，爲了喜歡的女人他這樣頂撞繆黍凡，他並不後悔，但心裡還是覺得有些難受，父親去世後，一直都是繆黍凡帶着他。
昨天他在網上看到那張轉瘋了的背影像片，知道繆黍凡受了傷，心裡很着急，也很爲他擔心，拿着手機無數次地按下繆黍凡的電話號碼，卻還沒有通就把它掛了。
二十多年來，他們之間第一次出現這樣的狀況。
走到包廂門口，繆黍晨站了一會才擡手敲門，再推開，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也是他對繆黍凡的尊重。
這是一個小巧雅緻的包廂，鄰街的一面是鋼化玻璃全封露臺，露臺外是璀璨迤邐的城市夜景。
繆黍晨一眼便看到露臺的方桌上放着一瓶拉菲和兩隻酒杯，他微微一怔，這瓶酒可是繆黍凡的珍藏，他今天居然拿了出來。
繆黍晨有些忐忑地將目光移向站在玻璃牆前的繆黍凡，黑色的英倫風衣披在肩上，受傷的左手插在口袋裡，右手上夾着香菸，冷而靜默地看着外面霓虹閃爍的城市。
繆黍凡連吸了二口煙才轉過身，看了一眼門口的繆黍晨，將煙掐滅在菸灰缸中。
繆黍晨走了進去輕輕喚了一聲：
“哥。”
繆黍凡指着對面的藤椅說：
“坐吧，黍晨，我們有多久沒一起喝酒了。”
繆黍晨卻擔心地看着繆黍凡受傷的手臂問道：
“哥，你的傷沒事吧？”
繆黍凡在繆黍晨的對面坐了下來，淡淡地說：
“沒事，小傷。”
說着就拿起桌上的酒瓶，繆黍晨急忙接過來說：
“哥，我來。”
繆黍晨一邊開着酒一邊很坦然地問道：
“韓雪伊打電話給我，說她去上海出差了，讓我有空去看看奶奶，奶奶還好吧？”
“奶奶很好，有空多去看看她，她很喜歡你，剛纔吃晚飯的時候還問起你。”
酒已經打開，繆黍晨先爲繆黍凡倒上一杯，然後再爲自己倒了一杯後放下酒瓶看着繆黍凡，第六感告訴他今天與往常倆人喝酒的情形不一樣，似乎有什麼事要發生。
繆黍凡拿起酒杯看着繆黍晨說：
“黍晨，我們兄弟倆先把這杯幹了。”
“啊？”
繆黍晨一驚，馬上擔心地說：
“哥，你身上有傷，還是少喝點。”
繆黍凡微微揚起脣角，不屑地說：
“你什麼時候見你哥那樣聳過？來，我們幹了！”
繆黍晨忐忑地拿起酒杯，總覺得今晚這氣氛有點不對，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倆人碰了一下酒杯，然後各自都將自己酒杯裡的酒喝完，趁着繆黍凡倒酒之即，繆黍晨終於忍不住問道：
“哥，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是不是因爲那天在醫院爲了韓雪伊的事？”
如果今天繆黍凡找他是因爲他喜歡韓雪伊的事，那他覺得在這件事上他並沒有做錯什麼。
繆黍凡一邊倒酒，一邊擡起眼眸看向繆黍晨反問道：
“你覺得你哥是這樣沒氣量的人嗎？”
繆黍晨便閉上了嘴，既然不是這件事，那又會是什麼事呢？
繆黍凡將兩隻酒杯都倒滿後，將其中一杯往繆黍晨面前移了一下，然後不經意地問道：
“黍晨，你還記得媽媽的樣子嗎？”
繆黍晨迅速將目光從酒杯移向繆黍凡，驚訝繆黍凡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問題，這是他們家的禁忌，即使是父親犧牲後，他們也從來不談論有關媽媽的話題。
繆黍晨驚愕而茫然地搖了搖頭說：
“不記得，我對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繆黍凡輕輕地晃動着酒杯，幽暗的眸子看着酒杯裡旋轉的液體，沉着嗓音說：
“當然，我媽是在你來我們家的前一個月就走了，你當然對她沒有印象，我是問你還記得你自己媽媽的樣子嗎？”
繆黍晨一震，他似乎不明白繆黍凡的話：
“哥，你在說什麼？我……我聽不懂。”
繆黍凡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繆黍晨繼續說道：
“來，黍晨，我們再把這杯酒乾了。”
繆黍晨瞪着眼睛，皺了一下眉頭，看着繆黍凡緩緩拿起酒杯，然後與他輕輕碰了一下，再豪氣地將酒猛地倒進了嘴裡。
繆黍凡也仰頭將酒喝了，再次拿起酒瓶，卻被繆黍晨伸手擋住說：
“哥，不要喝這麼多酒，喝多了說糊話。”
繆黍凡依然拿着酒瓶看着繆黍晨說：
“黍晨，如果你還是沒有勇氣回答我的問題，那麼我們還是再乾一杯？都說酒壯人膽，糊話至少是真話。”
繆黍晨的眼中閃過一絲緊張和慌亂，他結巴地說：
“哥，你……你……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繆黍凡繼續將兩人的酒杯倒滿，冷然地正視着繆黍晨，不容商量地說：
“那好吧，你不說，我來說，我記得你來我們家的時候很瘦很小，發着高燒，身上到處都是傷，老爸手忙腳亂地把你送去了醫院。你應該記得那次你在醫院住了很久很久，因爲老爸不敢把你帶回家，因爲你太瘦小了，家裡沒有女人，他怕帶不活你。”
繆黍晨的腦海裡立刻浮現也一些模糊的影子，雙手不由地捏緊了拳頭。
“你在醫院裡表現得很堅強，四歲多的你從來不叫痛，老爸說你心靈受的傷比身上的傷要痛上十倍、百倍，你從來不提及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但是二十多年來那些觸目的傷疤一直留在你身上，我相信也留在了你的心上。”
繆黍晨的臉色漸漸變得有些蒼白，繆黍凡卻繼續說道：
“黍晨，其實我和老爸一直都知道你是記得那些事的，你從來沒有忘記你身上的傷疤是怎麼來的，你記得你父母的樣子，記得你母親一生氣就打你，只是你把這些記憶都封閉在一個不願去打開的角落。”
繆黍晨突然“噌”地站了起來，身體微微地顫抖着，衝着繆黍凡大聲叫道：
“繆黍凡，你……別說了，我聽不懂，我聽不懂你在糊說什麼！”
繆黍凡肅然正色地看着繆黍晨，冷聲而堅定地繼續說着：
“黍晨，你恨那個媽媽，也討厭那個爸爸，你努力地想去忘記他們，所以你來到我們家後很乖很聽話，你希望老爸和我都能喜歡你，所以你很努力，凡事都做到最優秀，就是不想讓老爸和我嫌棄你、拋棄你。”
淚水從繆黍晨那漂亮帥氣的眼睛裡流了出來，看得出他在強忍着心中的痛苦，他的身體一直在顫抖，他怒目切齒地對繆黍凡質問道：
“繆黍凡，你是個混蛋，使出這種編狗血言情劇的手段，你到底想幹什麼？你是想把我趕出繆家嗎？如果你不想有我這個弟弟，儘管直說好了，我可以把一切都還給你！”
繆黍凡的眼裡閃過一抹心痛，但他仍然坦然地看着痛苦異常的繆黍晨說：
“黍晨，我們永遠是兄弟，從老爸把你抱回來的那天起你就是我們繆家的人，爲了你，我可以捨去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哈哈！”
繆黍晨的冷笑打斷了繆黍凡的話，繆黍晨立刻問道：
“包括韓雪伊嗎？你明明知道我喜歡她，我喜歡她在先，可你卻揹着我娶了她，那我現在找你要回她，你給嗎？”
繆黍凡凜然地看着繆黍晨，他沒有想到繆黍晨會這樣問他，隨後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好半天才開口回答道：
“她，我不會給！現在我更不會給！”
“哼，僞君子！”
繆黍晨擦了一下眼淚，鄙視地罵道。
繆黍凡卻睜開眼睛迎上繆黍晨憤怒的目光，冷厲地說：
“繆黍晨，我希望你能冷靜地聽完我下面說的話，我今天之所以要揭你的傷疤，是想告訴你另外一個事實，你的親生父母可能不是你記憶中的那兩個人，而是另有其人。”
繆黍凡的話如同一枚炸彈震得繆黍晨好一陣沒有回過神來，當他回過味來時，猛然衝到繆黍凡的面前，一把將繆黍凡從椅子裡揪了起來，不敢置信地質問道：
“繆黍凡，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你把話給我說清楚！”
繆黍凡鎮定地將繆黍晨的手從自己的衣服上拿了下來，定目看着他沉聲說道：
“也許你很難接受這個事實，但我還是要告訴你，你的親生父母很有可能是韓雪伊的父母。”
“……”
繆黍晨被驚得後退了好幾步，包廂裡安靜得讓人發慌。
兄弟倆就這樣對視着，突然繆黍晨發出一陣狂笑，趔趄地走到桌子邊，拿起酒杯將杯中的酒一下子倒進了嘴裡，然後將杯子狠狠地砸向地面，酒杯立刻成了碎片。
繆黍晨臉上的笑容即刻變成了憤怒，他指着繆黍凡罵道：
“繆黍凡，你可真是個卑鄙的小人，虧我一直把你當成心中的榜樣，我是喜歡韓雪伊，當你讓我叫她嫂子的時候，我是很難過，可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愛她，不要傷害她，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把她從你身邊奪走，我也不會把你跟蘇夢雨的事告訴她，即使她曾問過我，但我對你和蘇夢雨的事一個字都沒有提。”
聽到這裡，繆黍凡那冷峻的眉頭抽了抽，幽黑的眸子透出一抹肅煞的寒光。
眼淚再次從繆黍晨的眼裡流了出來，悲痛地看着繆黍凡，捏緊着拳頭憤怒地低吼道：
“我希望她能幸福，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因爲你是我唯一的哥哥，可你至於如此處心積慮編造這些無厘頭的故事來糊弄我嗎？你甚至不惜揭開我的傷疤！繆黍凡，你知道你有多殘忍嗎？”
繆黍晨悲憤地咆哮着。
繆黍凡緊皺起了眉頭，他迎上繆黍晨悲憤的目光冷靜地說道：
“黍晨，這一切並非是我編出來的，是奶奶認出了你，你應該還記得奶奶第一次見到你就激動得差點窒息，二十多年來，她老人家一直在尋找你，她希望你能接收DNA鑑定，如果你願意，如果你不相信我，醫院可以由你自己選。”
繆黍晨驚愕地晃了一下身子，他想起了奶奶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他也想起韓雪伊說他很像她的爸爸，還說他有可能是她失散的兄弟，當時他以爲韓雪伊是在開玩笑。
繆黍晨含着眼淚看着繆黍凡，儘管這一切在他的腦海中出現，但他還是難以置信地搖着腦袋說：
“不，不可能！”
繆黍凡剋制着心中的痛繼續說：
“本來我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就能取到你的血樣，但我沒有這樣做，奶奶也認爲這樣會傷害到你的自尊，奶奶和我都希望在你知曉的情況下主動接受DNA鑑定。”
繆黍晨臉色蒼白，他一把抓住桌上的酒瓶就要往嘴裡灌，繆黍凡立刻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厲聲說道：
“繆黍晨，逃避是沒有用的，你是我的弟弟，是繆家的男人，我相信你能過得了這一關！”
繆黍晨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男兒的淚水再次從眼眶中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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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市中心醫院抽完血樣出來已經將近零點，繆黍晨是在醫院才知道韓雪伊的父親五年前因車禍去世，母親因此而瘋了，他這次DNA是與韓雪伊的母親作對比。
聽到這個消息，他的心頓時有一種痛到抽搐的感覺。
繆黍凡將車開到城東一座最高的山頂，然後對坐在副駕駛一直沒有說話的繆黍晨說：
“下去抽根菸。”
兩兄弟推開車門走了出去，兩個帥氣的男人迎着秋風靠在車邊，繆黍凡將手中的香菸遞給繆黍晨，望着山腳的城市許久都沒有說話。
一根菸抽完，繆黍凡又遞給繆黍晨一根，繆黍晨接過再次點燃，他看着繆黍凡也點燃了一根，便隨口問道：
“你抽這麼多煙，韓雪伊不管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