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掀了簾子一角,看了眼,“沒有看到他。”
車外,十三月朝林子那邊看了眼,低聲回答,“處理屍體去了。”
雲玖手腕上的鐲子晃了晃,發出清脆空靈的聲音來,她卻微微蹙眉,“他今日,可是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殺唸了?”
這話,自然是問目睹二月殺人時情形的十三月。
十三月如實道,“應該是。”
十三月不喜歡說似是而非的話,但這會兒,她自己也不能完全肯定,因爲二月殺人的時候是完全沒有表情的,雖然眼裡紅光閃過像是入魔失控的症狀,可在雲玖開口出聲後,他又極快地收了手。
沉吟了一會,雲玖起身,扶着六月的手,下了馬車。
“主子要去哪?”六月看了眼黑魆魆的四周,不由有些不大放心,問。
雲玖面上盡是倦色,攏了攏披風,帽子將她的臉遮住,她擡手按着眉心,聲音很輕,透着幾分無力,“去看看二月。”
六月注意到那邊樹下的水寇發現她們下車便張望,不由冷冷地瞪過去,然後自覺走在他們視線這側,完全擋住雲玖的身影。
“看什麼看,再看挖了你們的眼睛。”十二月側眸看到雲玖扶着六月朝林子那邊走去,不由轉過臉對水寇們冷冷威脅了一句。
水寇們擡眸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面上似笑非笑的十二月,她腰間的匕首散發着明晃晃的銀光,縮了縮脖子,忙收回眼睛,“不看,不看,小人不敢……”
十二月抱着手臂,哼了一聲,一羣沒骨氣的東西,還以爲會有個有骨頭的。
林子深,且黑魆魆的,六月手中拿着一顆雲玖的夜明珠照明,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時不時注意着腳下,提醒雲玖,“主子小心,路不好。”
雲玖一手橫在胸前,寬大的袖子遮掩着小腹,腳上不敢走太快,小心翼翼地隨着六月走,四周黑魆魆不說,又涼颼颼地吹着風,令人毛骨悚然,好在夜明珠夠大夠亮,雲玖身邊又有個六月照應着……
不然她真的得被嚇得夠嗆。
“二月?”
走了一會,便見小山坳下,幾根竹子前有一塊凸起的土地,那兒站了一人,黑衣如墨,帽子被風吹開,一頭在夜色中,淡淡的月光下,銀白的發輕輕舞動。
雲玖開口喚了聲。
墨色的人影沒有動作,雲玖下意識要上前,六月卻拉着她的袖子,按住了她的手臂,搖頭,“主子,先別過去。”
雲玖不解地望着她,六月也不解釋,只有些凝重地看向那邊如鬼魅又似木頭冰雕一樣立在風中一動不動的男子。
“二月。”雲玖這會兒也明白六月在擔心什麼了,就是她這個不懂武功的也感受到瀰漫在空氣裡,說不出的緊緻肅殺的氣息,那是源於二月身上的殺氣和沉重的黑色氣息……
還有便是,他手裡那忽明忽暗散發着紅光的嗜血劍,着實詭異。
她卻沉着地再次喚了一聲,眼裡凝了一層嘆息,紅脣吐出溫和又從容的一句,“二月,是我,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墨色的人影似乎有所覺,終於動了動,背脊僵了一瞬,而後只見他轉過身,微低了面容,一張臉只看得清那凜冽的眉眼和緊抿的脣角,緊繃的下顎。
“我方纔,差點想要殺光,所有的人……”他的聲音低低的滿是壓抑的沉鬱,語氣很陰沉帶着自我厭棄,喉頭上下滾動了兩下,他擡眸,黑的純粹的眸子裡是還有揮之不去的紅光,他脣微不可聞地顫了顫,“我……控制不了自己……”
就在剛剛,十二月不讓他去審問那幾個人的時候,他心中一瞬間居然涌上一股怒氣,他偏執地懷疑着,十二月是不是在提防他,是不是認爲他是個殺人狂魔?就是那一瞬的荒謬念頭,讓他感到心驚和害怕……
幾乎是拖着這幾個屍體落荒而逃般地來到林子裡,將人埋了,他對着這幾人的屍體,卻感到體內狂虐暴戾的氣息翻涌。
他不敢回去。
他最怕自己變成一個沒有理智沒有思想的殺人狂魔,最怕他連雲玖也會殺害。
嗜血劍感受到他心裡的強烈恐慌和矛盾,一直在躁動,似乎想要藉此機會掌控他,徹底讓他淪爲它的奴隸。
靜寂。
風吹得雲玖的帽子鼓鼓的,臉頰有些涼,她錯愕地張了張嘴,有些不解地問他,“可是,你不是說我的琴音能鎮住你的戾氣,你已經能控制自己的殺唸了嗎?”
怎麼還會發展成這樣?只是幾個水寇,他便再次控制不住了……
二月搖頭,臉上又是自暴自棄的厭惡又是迷茫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是厭惡那幾個人在他出去那麼會對雲玖不敬,那水寇頭子還妄想褻瀆雲玖,他便怒了,然後體內戾氣和殺人的**開始膨脹。
雲玖抿脣,眸子看向他手裡那把劍,“二月……如果可以,你能將嗜血劍封起來麼?最近,最好是用黑布將他包起來,別用了。”
她知道這把劍之於二月已經超過了一切,哪怕他自己知道嗜血劍於他而言隨時可能變成要他性命的催命符。
但是現在她無法御琴,鎮魂曲對她現在的身體狀況而言,極爲吃力,若是他真的失控,她自然是冒險也要御琴,所以在此之前,她還是提出了這個建議。
就看,他聽不聽了。
六月緊張地望着二月,就怕他不肯配合。
“……好。”
須臾,二月沉悶帶着妥協的聲音低低響起,重如千斤。
他擡起手,手裡的嗜血劍微微發着詭異妖冶的紅芒,抿緊脣角,他眉心狠狠地壓出了一道褶子,眼裡卻是沒有半分猶豫,便答應了。
嗜血劍比他的命更重要,可是雲玖的命令重於一切。
“你跟我去靜安寺,找天機大師,他一定有法子,你放心,你不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怪物,你永遠都是二月,不會變成別人。”
有時候最可怕的不是別的,是心魔。雲玖自己清楚,她尋天機大師,便是爲了除自己的心魔,因此她懂二月的那種恐懼不安,也想要安撫他的恐懼和不安。
任何時候,她都不會放棄她的朋友。
“好。”
二月擡起臉,面上緩緩的,綻放了一個短暫即逝的笑,回道。
給讀者的話:
今天在醫院碼字,,,室友過敏陪她去掛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