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這句話,爲父就是立時死了也放心了。”
肖老爺子熱淚滾滾落下,臉上卻帶着欣慰的笑。
作爲一家之主,肖老爺子不止一次擔心過兩個兒子之間會折騰出事來,也擔心肖智將來發達了會報復嫡母。
肖智是他親子不假,可肖太太也是和他過了一輩子的嫡妻,雖說有時候肖老爺也看不上肖太太的作派,可怎麼說都是老夫老妻的,他也不願意肖太太將來落不得好結果。
如今肖智親口應承將來絕不會報復肖太太,肖老爺知道肖智重諾,即然說不報復,那就絕對不會報復,如此,纔是真正安心。
安下心來,他又忍不住叮囑肖智一些話:“我兒,你媳婦雖說長相不好,可爲人品性都好,俗話說娶妻當娶賢,只要媳婦賢良,這日子才能好起來,將來甭管怎樣,你都不許嫌棄你媳婦。”
肖智點頭:“二姑娘不嫌棄我窮困下嫁與我,我又怎會嫌棄她相貌不好,再者,我也不是那等看中相貌的,只要二姑娘和我好生過日子,我就絕不負她。”
肖老爺拍拍肖智再度開口:“我觀你那妻弟才學過人,又最能幹實務,如今朝堂之上此等官員已然無幾,就算是當今天子喜顏面好美色,齊狀元在相貌上討不到好,可他的才學完全彌補了這一點,爲父一點愚見,甭管到了哪朝哪代,務實的官員都少不了的,將來,恐朝庭離不了他,因此,不管你齊狀元將來風光或是落魄。你都要平常待之,一來那是你妻弟,是你媳婦嫡親的親人,你不能做那等涼薄之人,二來,以齊狀元的才智就算落魄了也能尋機會起復,再者。他要拉拔你一把。你也了不得的。”
這些事情肖智早先都是考慮過的,如今聽肖老爺提起,也感懷老父一片慈心。很是恭敬的應下,並且極爲真誠的感謝老父爲他操勞。
曬了妝,肖智親自將這些箱籠的鑰匙收起,又指揮下人將嫁妝擡到庫房裡堆着。收拾完了,就開始張羅明日娶親之事。
第二日一大早肖智就起來了。換了新衣,從裡頭外一身的紅,戴了紅色的帽子,鬢邊插了一朵大紅花。又有婆子拿了粉過來給他往臉上使勁的撲了好些粉,把個肖智臉上抹的白乎乎一片,肖智使勁扒拉着纔沒塗成連眉毛都瞧不出來的大白臉。
肖老爺在旁邊笑呵呵看着。等撲完粉拍拍肖智的肩膀:“好了,趕緊去齊家把你媳婦接回來吧。”
肖智笑了笑。騎上高頭大馬,後頭跟着八擡大轎去齊家接親。
這日齊銀竹也一大早就起來,好生拾掇了一番,換上請了好幾個繡娘給她繡的紅色嫁衣,一頭長髮盤了個婦人的髮髻,頭上戴了累金編的垂珠頭冠,又蓋上蓋頭,就這麼端端正正的坐在牀邊侯着。
等了一會兒,齊銀竹就聽到外頭鼓樂喧天,情知肖家迎親的來了,這心裡撲通撲通的跳的飛快,她緊緊攥着拳頭,深吸了好一口氣纔算鎮定下來。
此時,雲瑤帶着銅鎖姐妹幾個在外頭可着勁的爲難肖智,一會兒叫他念詩,一會兒叫他寫詞,一會兒還要叫他耍幾下子武藝,將肖智折騰的滿頭大汗。
眼瞧着時辰就要到了,雲瑤才放行,叫肖智進了後院拜見過齊老牛和齊顧氏,引着他到齊銀竹房中接新娘子。
肖智進屋立在一旁,看着牀上端坐的齊銀竹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來:“我,我一定對你好好的。”
銅鎖纔將齊銀竹扶起來就聽到這麼一句,拿眼斜了肖智一眼:“就你這小身板,敢對我二姐不好?你要真有那膽子,仔細我二姐扒了你的皮。”
呃?
肖智頓時頭上又冒出汗來,滿心滿腦都是,妻妹都是女漢子腫麼辦,在線等,急!
“你別見怪,我們家這些姐姐妹妹都是急脾氣,也就是嘴上說的厲害,心卻是最軟的。”雲瑤笑着跟肖智解釋了一句,就幫着銅鎖扶起齊銀竹,齊靖過來背起銀竹將她送上花轎。
雲瑤眼瞅着齊銀竹進了花轎,知道她這一走就成了肖家的人了,今後再也不能日常見着,更不要說每天能往一處說話逗趣,又想到如今遠在真亭府的金枝,不由自主的,這眼淚就嘩嘩的掉了下來。
她伸手抹了淚,過去跟肖智認認真真的行了禮:“我家二姐雖然脾氣不怎麼好,可這心最軟,又最是熱心腸,她性子直不會說話,若是……還請您善待二姐,別跟她一般見識。”
肖智哪裡敢受雲瑤的禮,趕緊躲在一邊,忙着答應一定一定。
雲瑤說着話又掉下金豆子來,這一回怎麼擦都擦不乾淨,她紅着眼眶對轎子中的銀竹道:“二姐,還請珍重。”
後頭那一聲,雲瑤聲音都哽咽了。
她這一哭,銀竹在轎子裡也難過極了,忍不住紅了眼眶,銅鎖幾個也都開始抹起淚來。
聽着外頭媒婆催着起轎,雲瑤越發的不捨,拿帕子掩面急奔回屋,不忍看銀竹出門。
銀竹在轎子裡聽到動靜,立時問了一句:“弟妹怎麼了?”
銅鎖可不管什麼禮儀規矩之類的,走到轎子旁邊大聲道:“弟妹捨不得你,哭的可慘了。”
銀竹也捨不得父母親人,一聽這話眼淚就這麼串珠般落了下來:“我,我不嫁了,我留在家裡,我也捨不得你們……”
新娘子都哭了,叫肖智越發慌了手腳,趕緊走到轎子旁邊出聲安撫銀竹。
正忙的一團糟的時候,就聽到一個發潑的聲音:“呸,嫁妝都給你擡走了你敢說不嫁,你要敢再哭小心老孃雞毛撣子伺侯。”
正是齊顧氏急步趕來,粗聲粗氣的罵銀竹,又將銅鎖揪到一旁:“你跟着添什麼亂,有你什麼事,還不趕緊拿盆水,說出婆家的姑娘就是潑出去的水,以後就是別人家的媳婦了,老賴在孃家不走是怎麼回事,你二姐要是再敢說不走,就直接拿水潑她,告訴她這水潑出去就再收不回了。”
“是。”銅鎖憨憨的答應一聲,果然端了一大盆水隨時準備去潑銀竹的花轎。
肖智又開始抹汗了,心說果然自己丈人家不能以常理度之。
看媒婆又過來催了,齊顧氏大手一揮,極大度的說道:“行了,趕緊走,趕緊走,死丫頭老在家裡礙老孃的眼,老孃巴不得她早點走呢。”
肖智趕緊叫轎伕擡轎子,跟屁股後頭有惡狼追似的出了齊家大門,一溜煙的跑着回肖家。
前腳齊銀竹的轎子出了門,後腳,齊顧氏面現不捨,站在院子當間好長時間才悠悠一聲長嘆,隨後就去雲瑤屋裡看她。
齊顧氏進去的時候就見雲瑤坐在窗前的椅子上託着下巴正發呆呢,這丫頭滿面淚水,眼紅紅的腫的跟桃似的,也不知道哭了多久了。
齊顧氏快步過去把雲瑤攬進懷裡哄着:“不哭了哦,娘知道你心腸軟,捨不得你二姐,可是女人家哪有不嫁人了,到了歲數就該嫁了,孃家人再不捨也得捨得。”
“娘。”雲瑤擡頭看了齊顧氏一眼:“我捨不得二姐,誰也捨不得,大姐嫁了,二姐也嫁了,再往後三姐、五妹、六妹、七妹、八妹一個個都要嫁人了,過不了一二年,咱們家的姑娘就都成別人家了,我就是想跟她們說說話也也跑別人家,也得瞅着她們忙不忙,要不要孝順公婆,照顧小叔子小姑子,一想起這些,我這心裡就受不住,難過的要命。”
齊顧氏拿了帕子幫雲瑤把眼淚擦乾淨,拍着她的後背小聲哄着:“娘知道我們三姐兒最好了,是天底下最心軟最心善的,你姐姐妹妹也知道,她們都念着你的好呢。”
“我不要她們念我的好,我就想着她們都在家。”雲瑤抹了一把淚。
“你這孩子。”齊顧氏十分好笑:“哪裡有姑娘家家的賴在孃家一輩子的理兒,豈不叫人笑話死了,娘答應你,往後你想你姐姐妹妹們了,咱們就把她們接回來住上幾天可好?”
雲瑤這才緩了情緒,深吸一口氣整理一下心情露出一個笑容:“嗯,我聽孃的。”
“好了,不哭了,大喜的日子老哭可不是事兒,外頭事兒多着呢,你不出去張羅,難道還要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忙活不成。”齊顧氏笑着幫雲瑤把頭髮整理好,又叫牡丹打了盆水過來,親自看着雲瑤洗了臉收拾好了帶她出去。
雲瑤在屋裡哭的狠,可出來了臉上卻帶着盈盈的笑,到搭好涼棚待客的後花園裡在那些前來道賀的太太奶奶中間穿梭往復,笑語如珠不知道逗的多少人前仰後合。
齊顧氏從雲瑤屋裡出來也去張羅一回,先到廚房看了看菜色,又叫過銅鎖姐妹幾個吩咐幾句。
等她說完了,銅鎖就問:“娘,弟妹怎麼着了?”
齊顧氏嘆了一聲:“還能怎以着,哭的好生厲害,我好容易哄好了,你們都不許招她了。”
銅鎖點頭答應一聲,寶珠笑道:“等晚上我做幾個小菜給嫂子嚐嚐,保管把她哄好。”
齊顧氏笑瞅了寶珠一眼:“你有這份心就好了,這可真不是我誇,三姐兒真真是好的,我也看了不知道多少家的媳婦,再沒一個比她更好了,你瞧她嫁來咱們家,不管是與你哥哥還是跟我和你爹再加上你們,可曾拌過一句嘴?旁的先不說,她是真拿你們姐妹當成親姐妹對待,一心一意爲你們好,往後啊,你們多惦記着她些,萬萬不能叫她受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