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6-1 9:40:53 本章字數:11819
翌日,葉茂服侍水玲瓏梳洗,鍾媽媽一邊整理着姚老太君送的禮,一邊驚歎連連:“姚家可真有錢,這裝珠寶的盒子都是鑲了金的。 ”
水玲瓏笑了笑,沒有說話,大周最有錢的便是姚家和荀家,他們南北割據,壟斷了大周的不少熱門行業,如草藥、絲綢、茶葉、兵器等等。
枝繁打了簾子進來,笑盈盈地接過鍾媽媽的話柄:“姚家有錢是真,待咱們小姐非比尋常更不假!其它幾位小姐的東西可沒大小姐的這麼好!”數量一樣,質量卻大相徑庭。
鍾媽媽就道:“小姐救了太子殿下,姚老太君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昨兒回屋,枝繁把在姚府發生的事挑重點講了一遍,當說到二小姐犯病咬傷太子時卻被大小姐給救了,屋子裡的人都樂歪了,二小姐出了這等醜事,以後怕是連門都不敢出,讓她們母女夥同羅成污衊大小姐清譽,活該遭到報應!
水玲瓏容色一如往昔,選了一支白玉蘭花簪戴上:“老夫人怎麼樣了?”
“昨兒請大夫看過了,一點風寒,並無大礙。倒是三小姐……”講到這裡,枝繁頓了頓,屋子裡的下人除了她以外,旁人都不知道水玲語懷孕了,她不確定要不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兒把話挑明,見水玲瓏沒有讓人迴避的意思,她不由地心裡一陣納悶兒,大小姐從前都守口如瓶的,進入爲何反倒不介意走漏風聲了呢?不管怎樣,主子不介意,她照實說便是,“三小姐動了胎氣,怕是……”難以保住!
此話一出,鍾媽媽和葉茂俱是一驚,動了胎氣?這麼說三小姐懷孕了?想起府裡私底下傳的謠言,說表少爺在燕蘭軒和三小姐呆了一下午,難道二人有了首尾?
水玲瓏拔下素淨的白玉蘭花簪,換了一支豔麗的鑲紅寶石金釵,道:“既然動了胎氣,那就派人通知祖母吧!”
丞相府原先答應了要給尚書府一個滿意的交代:即娶水玲語爲正妻,誰料短短數日,水沉香和水玲溪接連遭逢厄運,丞相府已經不想把寶壓在尚書府這兒了,這才連夜派人退了和水玲語的親事,說是退,實則是希望尚書府低頭,把水玲語許了秦之瀟做妾,且,是求着奔過去!
當初水玲語跪着求她成全她對秦之瀟的一片癡心時,她告訴了她這個法子的可行性和風險性,但水玲語非要飛蛾撲火,她又能說什麼?
衆人面面相覷,最後鍾媽媽點了點頭:“奴婢去說吧!”出了這種事,老夫人免不了會發一通大火,幾個小丫鬟未必承受得住,她年紀大,老夫人應當會有點兒分寸。
枝繁和葉茂感激地看了鍾媽媽一眼,水玲瓏又道:“好了,我該去探望母親和二妹了。”
長樂軒內,水玲溪又發了一次病,原因是水敏玉得知此事,狠狠地訓了她一頓,這一發病,把秦芳儀和水敏玉都給嚇壞了,一個女人再傾國傾城,若是染了這毛病,誰還敢要她?
秦芳儀怒火攻心,讓水敏玉滾回了他的院子,自己則守在女兒牀頭,潸然淚下。
她承認這輩子做了許多錯事,比如害了佟姨娘的頭胎,卻嫁禍給馮姨娘,讓她們二人反目成仇;又比如買通莊子裡的人給董佳雪下藥,讓董佳雪不知不覺間英年早逝;還比如在蘭姨娘的院子裡埋了麝香,乃至於她到現在都懷不上孩子,或許今後再也懷不上孩子……
錯的是她,該受懲罰的也是她,可老天爺爲何要把報應弄到水玲溪的身上?不,不是老天爺的報應,是郭焱,郭家長子害了玲溪!
別以爲她悶在房裡就兩耳不聞窗外事了,慄家慄彩兒、姚家姚欣、郭家郭蓉,誰不是看上了太子這個香餑餑?
以爲沒了玲溪,她們便能坐上太子妃之位?做夢!全都在做夢!
郭家敢害她女兒,她就一定會讓對方付出沉重的代價!
她抹了淚,站起身走到書桌旁,提筆寫了一封信,註明哥哥秦徹親啓。這門親事是皇上定下的,就算皇后想反悔,也得問皇上同不同意!
“夫人,大小姐來了。”詩情在門口稟報道。
“讓她滾!”
“大小姐說是給二小姐送藥的。”
秦芳儀的素手一握,眼底的厲芒一閃而過,她深深、深呼吸,壓下了瀕臨崩潰的情緒:“請她進來。”
水玲瓏步入了房間,她穿一件白色對襟春裳、一條湖藍色曳地長裙,腰墜金色絲絛,蓮步輕移間,宛若藍天白雲一線牽,那金色耀目的是晨曦第一縷清輝,整個房間爲之一亮,她便是那驕陽。
秦芳儀的眼……微微一痛!什麼時候,水玲瓏竟出落得如此美麗了?
水玲瓏屈膝福身,聲,宛轉悠揚:“玲瓏給母親請安,母親萬福。”
福?兒子有龍陽之癖,情願自己動手解決那方面的需要也不碰女人,女兒又成了這副鬼樣子,她哪兒來的福?但她是高高在上的嫡母,心中怎麼樣都好,氣勢上永遠不能弱了,她正襟危坐,指了指一旁的繡凳:“坐吧。”
“多謝母親。”水玲瓏依言落座,態勢優雅,靜如青蓮,髮髻上一支紅寶石金釵墜下長長的流蘇,修飾着她白皙的小臉,顯得精神奕奕、靈氣十足,而反觀昏迷不醒的水玲溪,五官真真是極美的,卻宛若風中殘燭,失了那份生機……秦芳儀的心又是一痛,聽得水玲瓏輕柔的聲音響起:“二妹怎麼又昏迷了?難道……又發病了?”
哼!明知故問!秦芳儀氣得渾身發怵,卻不疾不徐地道“聽說你是來給你二妹送藥的,這病連大夫都束手無策,你又有什麼好藥?”語氣,相當不屑!
若藏着掖着難免惹秦芳儀懷疑藥的可靠性,水玲瓏乾脆和盤托出:“是諸葛世子送的,鎮北王府有自己從族裡帶來的大夫,懂一些京城大夫不太熟悉的方子。”
這樣說也是在告誡秦芳儀,別試圖在藥裡動什麼手腳,因爲你污衊的不會是我,而是鎮北王府。
秦芳儀似信非信地從水玲瓏手裡接過一個青花小瓷瓶,水玲瓏瞟了瞟秦芳儀的手,緩緩地說道:“這種病無法根治,只能通過藥物控制,一天一次,這個瓶子裡是一個月的劑量。而且這種藥是鎮北王府的獨門秘方,太醫院,或喀什慶其它的大夫,都配不出來。”
秦芳儀的眉頭一皺:“你到底想說什麼?”
水玲瓏的目光自屋裡掃視了一圈,在書桌上一封剛寫完的信上逗留了片刻,再看向秦芳儀,淺笑着道:“沒什麼,我是覺得呢,二妹的傷勢和父親的前途比什麼都重要。”
這丫頭!分明是在威脅她!
沒錯,她的確是鐵了心要將郭焱繩之以法,這樣,水玲溪便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受害者,皇家的怒火需要一個突破口,只要他們把氣全部撒在了郭焱的身上,水玲溪和太子的親事便還有希望!
但可惡的水玲瓏!她竟然用藥來威脅她!不過是一個庶出的賤人,怎麼敢用這樣的口吻、這樣的立場跟她說話?!
“母親你不用急着做決定,可以先讓二妹試吃一段時間,或者找別的大夫開個方子試試,如果能找到比這更好的藥,郭焱,隨便你告吧!不過我最後提醒母親一次,以卵擊石也好,以石碰玉也罷,郭焱丟了官位他也還是公主駙馬,除非二妹死了,郭焱大抵纔會給她抵命,但我想,母親你應該不會爲了懲罰郭焱而將二妹送上黃泉的。”水玲瓏站起身,行了一禮,優雅從容,“告辭,母親好生歇息,別操勞過度,要知道,您除了女兒,還有一個兒子呢!”
秦芳儀的心陡然一顫,水玲瓏的每句話都像錘子似的敲在了她的心坎兒上,到底是女兒的健康重要,還是和郭焱死磕到底,以謀求那渺茫的希望重要?或者,女兒已經希望渺茫,兒子是否也要一起搭進去?
亂了亂了……
水玲瓏也說不清爲何一定要幫着郭焱善後,也許是感激郭焱無意中傷了水玲溪,也許是感激他在泥塘接住了自己,亦或是在還三公主的人情……或許連水玲瓏自己都沒發現,她就是想護着郭焱,像護着清兒那樣,爲此,她放棄了看着水玲溪頻頻遭受病發折磨的暢快,潛意識裡她覺得,保住郭焱,似乎比報仇……更重要!
出了長樂軒,水玲瓏往福壽院的方向走去,老夫人病倒,府裡雜七雜八的事總需要人處理,她去搭把手也是好的。
剛走了一半,杜媽媽神色彷徨地趕了過來:“大小姐!奴婢剛得到消息,老爺……老爺要退了鎮北王府的親事,把你嫁給太子!”
花廳內,章公公一身素服坐在主位上,他是未央宮的掌事太監,除了李常,太監裡屬他最爲尊貴,別說一個小小的二品尚書,便是秦老丞相見了他都得笑臉相迎,當然,礙於水航歌是太子的岳父,他還是十分和言語色的!他用杯蓋撥了撥水裡漂浮的茶葉,扯着尖細的嗓音問道:“咱家說的話,尚書大人考慮得如何了?”
水航歌的額頭冒了一層細密的冷汗,水玲溪變成如今這般模樣,說不痛心是假的,可他更爲擔憂的是自己的前程,已經決了一道口子,沒必要爲了填這道口子而把金磚給撬了用上。他吞了吞口水,面露難色道:“公公,這……怕是不妥吧!鎮北王府已經上門納吉,這門親事邊也算定下,若是把玲瓏突然成太子妃,豈不是讓鎮北王從此和萬歲爺生了間隙?”
若早知兜兜轉轉,太子妃還是要落在玲瓏的頭上,他當初何必任由秦芳儀鬧出這麼多事兒?!
章公公呵呵一笑,犀利的眼眸裡掠過一絲鷹一般的血戾,卻轉瞬即逝,水航歌的頭皮麻了麻,再看向章公公時又只看到他滿臉笑容:“自然……是不能讓鎮北王對萬歲爺生隙的。”
水航歌的神色稍作鬆動,章公公又道,“所以,是你退親,不是皇家搶親。”
“啊?”水航歌的太陽穴突突一跳!惡人由他做?這不是……讓他得罪鎮北王府麼?
章公公似笑非笑道:“理由咱家都給你想好了,水玲溪有病,配不上太子,水玲語和水玲清青澀有餘、氣度不夠,也配不上太子,唯獨長女水玲瓏曾獲得賞梅宴文試冠軍,德才兼備,又對太子有救命之恩,情真意切。你,水尚書不願意放棄唾手可得的太子妃之位,所謂良禽擇木而棲,皇家和諸葛家,你最終選擇了皇家,人之常情而已!”
真是……好算計!水航歌的冷汗一層一層往外冒,幾乎溼透了中衣,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原本可以兩邊討好,現在卻要得罪一個?不!他沒膽子和鎮北王府唱反調,他定了定神,道:“這門親事是萬歲爺親自定下的,除非萬歲爺下達聖旨命我改換人選,否則,恕難從命。”
有本事皇家去跟鎮北王搶!他可不做這個惡人!
章公公的表情一僵,聲線冷了下來:“這事兒真要捅到萬歲爺跟前兒,水尚書,欺君之罪可是要砍頭的!”
“欺……君之罪?”水航歌的心裡打了個突。
章公公冷笑:“這門親事,原先就是定的水玲瓏,你私底下偷龍轉鳳換了人,當天底下的人都是傻子嗎?”
這事兒……他連老夫人都沒告訴,章公公又是怎麼知道的?水玲瓏志不在皇家他看得出來,秦芳儀沒這麼傻把事情給抖出去,丞相府只知皇上定了水家兒媳卻也不知玉佩一事,周姨娘被禁足無法和外界互通消息,更遑論是傳入皇后的耳朵裡,皇后,後宮……水玲月?水航歌怒氣填胸,孽子!
章公公見他氣得臉紅脖子粗,以爲自己震懾到他了,於是臉上重新有了善良的笑容:“咱家可不都是爲了你考慮麼?”
水航歌忽而笑了:“章公公,萬歲爺當初賜我定親玉佩時就說了只認玉佩不認人,所以,換個人選算不得欺君之罪,章公公若是不信,大可去向萬歲爺求證。”這話不假,皇帝把選擇權給了董佳雪,若她樂意,皇帝許她女兒一世榮華,若她不願,也可讓人替嫁。只是皇帝並不知道董佳雪一直默默地活在莊子裡,更不清楚水玲瓏是董佳雪的女兒,皇帝以爲……董佳雪母女十多年前便死掉了!原本他還擔心皇帝會收回成命,沒想到皇帝還是履行了承諾。
章公公知道這老狐狸沒這麼容易就範!但他在宮裡跌打滾爬了幾十年,今兒若是在一個尚書手裡栽了跟頭,他就白活了這麼大的歲數!章公公把茶杯往桌上一擱,翹起蘭花指,緩緩拂過塗了金色眼影的眸,像撥雲見日,笑得花枝亂顫:“咱家指的卻不是玉佩一事。”
水航歌的心咯噔一下!
章公公笑意更甚:“咱家指的是你瞞報水玲溪的病情!萬歲爺的確開了金口要娶拿着玉佩的水家女兒過門,一如萬歲爺登基時也承諾過會愛戴每一個大周子民,可你瞧瞧,那些作奸犯科的子民卻是不能享受萬歲爺的承諾的,那麼,你覺得你欺君在先,萬歲爺還會信守承諾在後?”
沒錯,自古以來,明文規定,入選秀女或皇家兒媳的都必須是身心健康者,否則是要被取消各類資格的。原先大夫說水玲溪可能留有後遺症,他和秦芳儀便殺了人滅口,對這件事裝作不知,畢竟只是可能,並非一定!等大婚過後,太子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水航歌的瞳仁動了動,章公公便知他心裡萌生了退意,趕忙趁熱打鐵:“你再想想,便是太子硬着頭皮娶了水玲溪又如何?咱家把話給你撂這兒,上花轎的若是患了怪病的水玲溪,太子府立馬會多出至少兩名側妃!萬歲爺可以強迫太子娶自己不喜歡的女人,卻沒辦法按住太子與她行房,水玲溪若一直無所出,將來的鳳冠又怎麼會落到她的頭上?若太子娶了心儀的水玲瓏則大不相同了,太子呀,會花很多心思維護她,別說側妃,連通房太子也是不會要的。只有這樣,你的國丈夢才做得長遠啦!”
章公公走後,水航歌前往了老夫人的福壽院,在去之前,他命人封鎖了長樂軒,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來。
當天下午,老夫人顧不得料理幾乎要滑胎的水玲語,只帶着水玲清去往了鎮北王府。
豪門聯姻,新娘子變來變去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左不過姓氏相同,誰嫁都一樣,反正代表了身後的家族。
所以,當水航歌與老夫人提出退了鎮北王府的親事時,老夫人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諸葛鈺剋死過三任未婚妻,名聲不好,議親困難,若王妃樂意,她願意退了大孫女的親,讓小孫女嫁過去。但顯然,她低估了王爺和王妃的怒火,她幾乎是被轟出來的!
“我呸!有人嫁給你們兒子算是不錯了!你那兒子不學無術、聲名狼藉,一連剋死三任未婚妻!不想讓你們面子太難看纔給了你們一個臺階下!轟我?不知所謂!我倒要看看,除了水家女兒,他還能娶到誰?!”老夫人在鎮北王府門口,狠狠地罵了一通,拽着淚流滿面的水玲清上了馬車,水玲清不停地哭,老夫人這陣子被各種破事兒給弄得心煩意亂,當即用食指戳着水玲清的腦門兒,呵斥道,“哭!就知道哭!長得人模人樣,連個男人的心都勾不到!你怎麼不跟你四姐學學?人家連皇帝都能迷住,不就讓你迷個世子嗎?這也做不到!養你何用?白吃乾飯!”
老夫人涵養挺好許多年,現在卻……王媽媽暗自搖頭,府裡遭受了一連串的打擊,老夫人和大夫人都不禁方寸大亂,就連老爺都有些惴惴不安,若非說誰在風口浪尖還能鎮定自若,當屬大小姐了!
水玲清哭得越發厲害了,諸葛世子明明是大姐夫,她爲什麼要去勾引他?如果非要在江總督和諸葛世子之間選一個,那她的選擇一定不是後者。
書房內,諸葛流雲的神色十分凝重,這比聽到諸葛鈺和水玲瓏八字不合更讓他惱火!退親?就算和諸葛鈺有婚約的是公主,也不能退了諸葛鈺的親!要退,也得諸葛鈺退了別人!尤其,尚書府還不止退親這麼簡單!把好的給太子,次的給他兒子?!太子矜貴,他兒子就卑賤?他的兒子對喀什慶族來說意味着什麼,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敢得罪喀什慶,那就準備灰飛煙滅吧!
他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誰敢欺辱他兒子,下場便只有一個——死!
“來人!給我查!把水航歌爲官十七年的檔案,事無鉅細地查出來!敢漏掉一件事,本王就摘了你們的腦袋!”就算水航歌是個清官,他也要把他變成一個污吏!他要水家……家破人亡!
“是!”暗衛身形一晃,飄出了書房。
諸葛鈺從容地走了進來,臉上是少有的沉靜,彷彿一夕之間他已大了十歲,年少輕狂、放蕩不羈就那麼悄無聲息地離他而去了,但或許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誰又知道呢?
“父王,這是我和水玲瓏的事,你不要插手,我自己會解決。”聲音不大,語氣卻不容拒絕。
諸葛流雲看向丰神俊朗的兒子,心裡一陣抽痛,若非當年出了那樣的事,兒子也不會變得如此消沉,他本是喀什慶的天才,是引領全族走向昌盛的希望,卻因那件事而遭受了無法磨滅的打擊……說到底,是他這個父親害了他!諸葛流雲斂起臉上的怒容,露出一個寵溺的笑:“鈺兒你別做傻事,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不值得你動怒,父王會替你解決的。”
諸葛鈺對諸葛流雲顯然沒多少尊重,淡淡的口吻,疏離的態度,直叫人心裡一陣發涼:“又是替我解決,那父王你要不要也替我娶妻洞房?”
“你……”諸葛流雲的臉色就是一白,想罵兒子口無遮攔,卻又實在狠不下心,他話鋒一轉,欲岔開這個話題,“我知道你長大了,你想做什麼,我都會不遺餘力地支持你,你是想做官,還是想從商?或者什麼都不做也行,反正嚴格說來你也不算大,我在你這個年紀,也是什麼都不懂,整天東跑西跑,年輕人嘛……”
諸葛鈺面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說了這次不要你插手!你再插手,纔是真的逼我做傻事!”
諸葛流雲咽不下這口氣:“她戀慕太子,非太子不嫁,在府裡尋死覓活,這樣的人,實在不值得你費心!”
諸葛鈺的濃眉一蹙,陷入了沉默。
諸葛流雲以爲諸葛鈺會大發雷霆,誰料等了半天,卻只等來一句:“我知道了。”
爾後,再沒下文。
諸葛流雲氣得目眥欲裂:“你就是這麼倔!”
諸葛鈺漠然轉身,跨出門檻時停住腳步,冷冰冰地道:“不要質疑我的決定,誰動她,我便殺誰!不想你的暗衛全軍覆沒,就別對水家下手!”
言罷,大掌一揮,先前跑出去查探消息的暗衛已經化作一具屍體躺在了門口。
諸葛流雲的拳頭陡然握緊,發出咯嘣咯嘣的聲響,眼底的暗涌,像死亡漩渦,帶着無盡的吸力,似要把人的神識……盡數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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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瓏和太子以及諸葛鈺的親事並未對外聲張,在塵埃落定前,誰都不想提前丟這個臉。
水航歌親自來玲香院探望了水玲瓏,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彷彿要把十多年欠她的父愛一併彌補回來。
“玲瓏啊,這些日子你幫着老夫人料理庶務辛苦了,我帶了些血燕給你,你稍後讓鍾媽媽熬給你吃。”
“還有,過幾天呢,我要去泉州組織醫學盛會,你要是有興趣的話,我可以帶你去看看,聽說太子殿下也會去的。”
“我瞧玲香院似乎太簡陋了些,我派人給你修葺一番。”
……
水航歌喋喋不休,水玲瓏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渾身不自在,他才停止了聒噪,問道:“玲瓏你盯着我看做什麼?”
水玲瓏脣角的弧度,似有還無:“我想問父親何時給我娘一個嫡妻名分。”
“……”水航歌的嘴一張,倒吸了一口了涼氣,“你娘過世已久,這個……”
水玲瓏的笑容一收,神色一肅:“父親,我娘爲了你被趕出董佳一族,在你許了她白首不相離的情況下從正妻淪爲妾室,難道你就一點兒都不覺着愧疚?”
“我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水航歌側過了身子。
水玲瓏繞到他跟前,迫使自己進駐他的視線,揚眉笑了:“有什麼不能?你都能把我從太子妃變成世子妃,再變成太子妃,親愛的父親大人,你在我心裡是無所不能的!”
“你……”水航歌這才意識到女兒是在諷刺他,他眉頭一皺,“這是你跟我說話的態度嗎?我是你父親!哪怕你嫁了太子,做了皇后,我也永遠是你父親!”
可前世你送給我的只有一張斷絕父女關係的文書!
水航歌似乎覺着自己有些過了,語氣又軟了下來:“不過是把原本屬於你的東西還給你!你又是置的哪門子的氣?難道太子不比諸葛鈺好嗎?當初秦芳儀暗中找你要玉佩的事兒我完全矇在鼓裡,我一直以爲太子是真心喜歡玲溪,這才同意換了太子妃的人選,我也不希望你嫁給一個不愛你的人,那樣你不會幸福的!但經此一事,太子徹底看清了自己的心,而你對太子也不無感覺吧?不然的話,你昨兒也不會救他,既然兩情相悅,爲父便是拼着得罪鎮北王府的下場,也要達成你娘臨終前的遺願,讓你有段好姻緣啊!”
“拼着得罪鎮北王府的下場?說的比唱的好聽,若非水玲溪出了這種狀況,你會想到我?不需要時,把我一腳踹開,能利用時,又將我拉了回來,我以爲父親這個角色能爲我遮風擋雨,護我不受欺凌,容我一世倔強性情!可父親,你是怎麼對我的?要我嫁人,可以!把我娘還給我!只要你讓我娘活過來,哪怕是路邊的乞丐,我也義無反顧地嫁!”一番話說得水航歌啞口無言,水玲瓏憤然起身,冷冷地甩了一句,“還有,父親大人,我娘臨終前,你不在身邊!”
“……”水航歌啞然!
水玲瓏闔上眼眸,躺回了軟榻上:“我好累,想睡了。”
“那……你睡!”水航歌碰了個軟釘子,心有不甘地甩袖離去,嫁不嫁他說了算,什麼時候真輪到她做決定了?只是那塊玉佩……唉!得想法子從秦芳儀手裡搶過來!
水航歌走後,水玲瓏睜開眼,喚了葉茂進來:“葉茂,我二叔是不是在臺州做生意?”
葉茂撓了撓頭:“好像是的,二爺許多年不回來了,不過在臺州沒錯。”
老夫人一生共育有三子一女,三叔早逝,二叔成親後便搬離京城,遠赴臺州,前世今生水玲瓏都沒和這位二叔見過面,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二叔既然多年不回京,想必和老夫人或者水航歌有過什麼不歡愉的經歷。水玲瓏按了按眉心:“把杜媽媽叫來。”
晚上,杜媽媽便藉着送糕點的名義來到了玲香院,水玲瓏開門見山,直接問起了二叔離京從商的緣故。時隔多年,府裡的人幾乎要忘了二爺的存在,今兒若非水玲瓏問起,杜媽媽大抵這輩子都不會想起有這麼一個人了。杜媽媽從記憶深處挖出了當年的點點滴滴,臉色一點一點變得凝重:“老太爺在世時是蠻疼二爺的,三爺去得早,二爺便是幼子,後來老夫人做主給二爺定了一門親事,是魏家的嫡女。”
水玲瓏捧起茶杯,今兒胃口不佳,沒喝苦茶,杯子裡是上等的玫瑰蜂蜜水,可喝了一口便失了興趣:“魏家?哪個魏家?”
杜媽媽牽了牽脣角:“沒什麼名氣,難怪大小姐沒聽說過了,魏家祖上是書香門第,父親是個五品官員,在京城這塊地兒不怎麼顯眼。魏小姐貴在知書達理、才情俱佳,老夫人和老太爺都十分滿意,雙方很快定下這門親事。誰料魏小姐的父兄在一起探親的過程中遭遇山體滑坡,連人帶車淹入了泥石流中,魏家從此沒落,老夫人便想悔婚,二爺不同意啊,愣是跪在老太爺門口求了三天三夜,說不願做那薄情寡性之人。老太爺是比較開明的,暗中敲了老夫人的警鐘,許二爺在熱孝期將魏小姐娶進了門。魏小姐的人是真心不錯的,婚後和二爺更是夫妻恩愛,沒多久就懷了身子,大家都樂壞了,那可是府裡的頭一份喜訊。”
講到這裡,杜媽媽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尷尬一笑,“大小姐不算,府裡都不清楚老爺有個外室。”
這麼說,魏氏比秦芳儀還先有孕了。水玲瓏笑了笑,示意杜媽媽繼續說。
杜媽媽把玩着手裡的荷包,道:“但老夫人一直看二夫人不順眼,懷了孕也逼着她晨昏定省立規矩,二爺爲此沒少和老夫人吵,老夫人不僅沒有所收斂,反而變本加厲,那時,府裡的人都在傳老夫人想逼死二夫人,好給二爺再續一房好姻緣。”
水玲瓏晃了晃手裡的茶杯,淡笑,意味不明地道:“這是章姨娘傳的吧?”
杜媽媽難爲情地低下頭,訕訕一笑:“是……是章姨娘命人傳的,可絕不是章姨娘發起的,章姨娘也是聽到丫鬟們議論,這才煽風點火了一把,這個奴婢可以保證。”
水玲瓏不欲在這個話題上糾結太多,“後來呢?”
杜媽媽揉了揉荷包,神色略顯了一分凝重:“後來二夫人在給老夫人請安時不小心打破了一個玉器,老夫人罰二夫人跪了半個時辰,二夫人就流產了。二爺和老夫人大吵一架,三天後便帶着二夫人離開了水府,離開了京城,從此……再沒回來!”
這個二叔倒是個重情重義的!
杜媽媽惋惜一嘆:“老夫人雖然不說,但奴婢明白,老夫人心裡其實很想念二爺……”
後面杜媽媽又絮絮叨叨講了許多,基本沒什麼含金量,水玲瓏命葉茂送走了杜媽媽,枝繁奉上一盤鮮果,問道:“大小姐,您問二爺做什麼?”該不會是想讓二爺開口,求老夫人收回成命,別退了大小姐和諸葛世子的親事吧?枝繁暗淡的眼底光彩重聚,沒錯!只要二爺開口!老夫人一定會慎重考慮的!可二爺……跟大小姐不認識,會願意爲大小姐開這個口嗎?
這事兒雖然並未傳開,水玲瓏也沒瞞着鍾媽媽、枝繁和葉茂,鍾媽媽先入爲主,從一開始便認定太子妃之位是水玲瓏的,因此現在她非常高興!
葉茂沒多大感覺,嫁誰都行,幸福就好!
枝繁的態度與他們截然不同,她是忠實的世子黨!
枝繁眼尖兒地撤下水玲瓏的蜂蜜茶,換了一杯溫水,又切來一盤鳳梨:“大小姐,您說出了這樣的事,世子爺怎麼也沒來一趟?世子爺會不會生氣了?”
這也是水玲瓏疑惑的地方,在她看來,諸葛鈺是個急性子,什麼都掛在臉上,做事又雷厲風行,老夫人今天下午帶水玲清去鎮北王府,不用想也知道老夫人是幹什麼去了!
老夫人怕是被一個玉妃、一個珍貴人和一個太子妃和一個世子妃給衝昏了頭腦,連基本的判斷能力都喪失了!鎮北王府是什麼門第?真由得了尚書府做主給它選世子妃?若單單是退親,鎮北王府氣氣也就罷了,大不了從此一拍兩散,誰也不欠誰!
偏老夫人貪心不足,既想保住太子妃之位,又捨不得放棄鎮北王府這顆大樹,這無疑是狠狠地扇了鎮北王府一耳光!老夫人一定是想着,有太子和鎮北王的支持,水沉香走出冷宮的機率纔會大上許多。但這步棋,老夫人真真是走錯了!與姚太君之流相比,老夫人到底是缺乏了一些臨危不亂的氣度和清醒敏感的政治覺悟。
可既然老夫人做得如此不堪了,諸葛鈺怎麼沒一點兒反應呢?
還是說……他不在乎?
水玲瓏挑了挑眉,沒太大情緒波動,吃了一片鳳梨,淡淡地道:“你想多了,他怎麼會生氣?只怕高興還來不及,你家小姐我一沒長相,二沒後臺,又是個庶女,嗯,倒真是委屈他了。”
枝繁的眸光一暗,姑爺……會是那樣的人嗎?
水玲瓏探出手,想再拿一塊鳳梨,卻無意中瞥見了皓腕上華光璀璨的綠寶石金鐲,想起雲禮和諸葛流雲見到它的第一反應,水玲瓏覺得它或許是個了不起的寶貝,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鎮北王府的東西,她或許要不起!她把鐲子取下,親自放入妝盒裡鎖好,鑰匙沒交給別人,就和諾娃、赤那兩塊玉佩一起隨身攜帶。戴久了它,突然取下來,手腕一下子輕了許多。
枝繁看着水玲瓏把諸葛鈺送的鐲子縮起來,就好像把自己的一顆心也鎖住了一般,她微微蹙眉,語氣卻是很好:“大小姐,要不……奴婢去一趟鎮北王府,問問姑爺吧?興許姑爺還不知道這件事兒呢!”
水玲瓏冷芒一掃:“他什麼時候變成姑爺了?自己掌嘴二十!”
“是!”枝繁自知理虧,不敢有所遲疑,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二十下,連嘴角都流出了血絲。
水玲瓏吃完滿滿一盤子鳳梨,略有些撐,站起身,在屋子裡走了幾圈,爾後提筆給三公主寫了帖子,叫人送去了姚府,日暮時分,三公主回了帖子,邀請水玲瓏過府小聚。水玲瓏直接揚言是去見太子的,水航歌幾乎是想也沒想便答應了。
水玲瓏帶上葉茂,坐上了去姚府的馬車。
夜幕降臨,天空黑暗得沒有一絲光亮,月牙兒和繁星隱入雲層,空氣悶熱,烏雲厚重,貌似明日又有一場大雨。
馬車漸漸駛離了鬧市區,拐入一條人煙稀少的羊腸小道,轎頂的夜明珠皎皎生輝,照出一方敞亮。
水玲瓏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葉茂以爲她睡着了,便沒有出聲打擾。
隨行的人不多,四名尚書府的護衛,一名車伕,不過在治安良好的京城,這樣的裝備還算不錯了。
就在馬車即將駛離羊腸小道時,一聲破空之響自遠方倏然馳來!
水玲瓏霍然睜眼,一把按住葉茂的後頸,迫使她和自己一起弓下身去!
咻!
利箭從側面的窗子飛入,貼着二人的後背一閃而過,釘在了門板上!箭頭上的火苗噌的一下,在車廂裡燃燒了起來!
【069】意外(一更,誠心求月票!)
更新時間:2014-6-2 2:13:42 本章字數:10812
緊接着,車伕和侍衛接連發出了幾聲慘叫。
水玲瓏眼疾手快地按了按後面的開關,只見原本閉合的門板突然彈開,葉茂一驚,水玲瓏拉着她跳下了地!葉茂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馬車的後面是活板,若她們從前面出去,此時定然撞入敵人的包圍。
難道大小姐一早做了安排?
馬車熊熊燃燒,水玲瓏和葉茂藉着火勢的遮掩朝後一路狂奔,但這種掙扎顯然是徒勞的,幾個呼吸的功夫,幾名蒙面黑衣人便追了上來!
一行五人,皆訓練有素,出掌成風,落地如鬆,水玲瓏和葉茂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一人騰空而起,落在了水玲瓏二人的面前,直直攔了去路。
水玲瓏和葉茂停住了腳步,虎視眈眈地盯着對方,水玲瓏厲聲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那人鷹目一眯:“殺人滅口!”
言簡意賅,語氣冰冷,話音一落,五人便舉劍朝水玲瓏和葉茂砍了過來!
烏雲滾滾,夜幕重重,冷風一陣一陣,吹着路旁的茂林沙沙作響,飛鳥似受到了驚嚇一般,撲哧着翅膀衝入雲霄!
利刃如雪,寒意直逼腦門,水玲瓏握緊了拳頭,心裡默唸:三、二……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又有兩名黑衣人從天而降,宛若自夜幕裡剝離,水玲瓏尚未看清他們是如何出現、又是如何動作,即將落在她和葉茂頭頂上的劍便被彈開了!
以二對五,數量上並不佔優勢,但這兩名黑衣人的武功顯然更爲精湛,出手快、準、狠!不過須臾,便肅清了現場!
水玲瓏握着毒藥的手青筋暴起,這……太出乎意料了!來者是誰?
就在這時,另一輛馬車快速奔來,周身打着鎮北王府的標緻,水玲瓏的眉心一跳,便看見馬車停在了她身旁,諸葛鈺掀開簾子,將她拉了上去。葉茂也上了車,但只隨着安平一起坐車轅。
諸葛鈺惱火地瞪着她,並奪了她手裡的毒藥,瞧,連毒藥都備好了,明顯是有備而來!知道會有人截殺她,她還敢裝作若無其事地在外邊兒溜達,這女人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你就不怕對方人數太多,你的毒藥根本不夠用?”語氣,帶着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
好歹是救命恩人,服一下軟似乎……也不是不行!水玲瓏清了清嗓子,報以一個令人安心的笑:“我出門只帶了四名護衛,對方至多出動七、八個人,這計量是十人份的!”
還笑得出來?沒心沒肺的小東西,他的魂兒都快嚇沒了!諸葛鈺怒容更甚:“那萬一對方武藝太高,你完全沒有出手的機會怎麼辦?又比如對方用暗器、用利箭!”
水玲瓏笑容如初,但討好的意味愈加明顯,她探出手,比了個小蝦米的手勢:“諸葛鈺,我只是一介弱——女子,殺我用得着暗器嗎?”
諸葛鈺憤然撇過臉:“哼!倒是我白擔心一場!自作多情了!”
水玲瓏烏黑亮麗的瞳仁滴溜溜一轉,笑眯眯地道:“也不是啦世子爺,我正好想請你幫個忙。”這件事原本她打算自己做,但做起來勢必困難重重,若得諸葛鈺暗中周旋,事成的機率就大了很多。
諸葛鈺的心裡舒坦了些:“好了,調查兇手的事交給我,這些人看起來不像尋常的江湖殺手,怕是你們尚書府的暗衛也沒這等武功。”
當然不是尚書府的暗衛了,暗衛難求,尚書府才得三、五個,且全部只聽水航歌的差遣,水航歌不會殺她。
見水玲瓏垂眸不語,諸葛鈺問道:“你知道兇手是誰?”
水玲瓏猶豫了片刻,最終決定如實作答:“也許是我嫡母,也許是你父王,只有這兩種可能。”從她開口保郭焱的那刻起,秦芳儀應該就對她動了殺心,在秦芳儀看來,郭焱傷了水玲溪,她又百般維護郭焱,保不準就是她串通郭焱謀害水玲溪的,水玲瓏從一開始就沒指望一瓶藥就能徹底唬住秦芳儀,她所作的只是最大程度地激怒秦芳儀,逼秦芳儀對她動手。至於鎮北王,老夫人的舉動令他蒙羞,他惱羞成怒,想讓水家家破人亡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或許他已經動了搜查水航歌十幾年爲官記錄的心思。
諸葛鈺的眸光一暗,真的……會是他父王?他明明已經那樣威脅他了,他不可能不投鼠忌器的。
水玲瓏笑了笑,語氣很是友好,也很有分寸,簡稱“疏離”:“不一定是你父王,就算是,你是你,鎮北王是鎮北王,我不會混爲一談。”
諸葛鈺濃眉一蹙,不喜她這種客套得拒人千里之外的語氣,他情願她一個枕頭扔過來,哪怕是罵他多管閒事也好。不知想到了什麼,他一把抓住她的右手,擡起來一看,就發現送給她的鐲子不在手上!他的眸光一涼:“怎麼不戴?”
不是在談兇手嗎?這話題會不會轉換得太快了?
水玲瓏笑不出來了,也不抽回手,就任由他握着,彷彿他做什麼她都不在意了似的:“太貴重,我怕弄丟,還是鎖在櫃子裡的好,再說了,我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庶女,戴這麼貴重的東西心裡總不踏實,改天……”
“你別東想西想,我會讓你順利嫁入鎮北王府的!”諸葛鈺冷聲打斷了她越說越傷人的話,“給出去的東西沒有收回的道理!定了的親也沒有退換的說法!”
水玲瓏垂下眸子,諸葛鈺太過激動,捏得她手腕發痛,但她覺得身體上的痛其實沒什麼,被砍了一雙小腿她也熬過來了,這跟打個噴嚏有區別嗎?只是,諸葛鈺一次又一次的鍥而不捨令她不安,她不覺得自己有多好、有多值得他追求,像她這種庶女京城遍地都是,諸葛鈺沒怎麼接觸其他女人,所以對她有點兒新鮮感吧,等他日益成熟、閱紅顏無數,再回過頭看她,或許就不再稀罕她了。刻骨銘心的教訓,她哪兒能一重生就忘?
水玲瓏微微一嘆:“隨便你吧,你愛爭就去爭,反正我生在水家,婚姻由不得自己,誰爭贏了,我就是誰的戰利品。”
諸葛鈺好不容易舒展開來的眉頭再次一皺:“你說都是些什麼混話?誰把你當戰利品了?你一開始就是和我議的親!”
水玲瓏搖頭:“錯,不是我和你議的親,是尚書夫人和鎮北王妃議的親。”
“你沒反對。”
“反對無效。”
諸葛鈺狠狠一怔!黑曜石般璀璨的眸子寫滿了不可思議,彷彿頭一次認識水玲瓏一般:“所以你一直在伺機解除和我的婚約,現在你的目的達到了,尚書府出的天大的亂子,哪一樣沒有你水玲瓏的功勞?你就是故意的吧?故意攪渾一池子的水,故意讓尚書府雞飛狗跳,故意退了我和你的親!”
水玲瓏沉默不語,她最初是想利用諸葛鈺和他背後的勢力來對付荀楓,但現在她突然不想這麼做了,她和諸葛鈺無冤無仇,何必非得拉着他一起墮入地獄?只要不和荀楓對着幹,按照前世的記憶,鎮北王死後由諸葛鈺世襲爵位,雖終身未娶,卻過得逍遙自在。她是重生的厲鬼,但凡和她沾上關係的人都得倒黴!至於把尚書府攪得雞飛狗跳,是,她就是故意的!想起前世今生尚書府虧欠她們母女的,她只會覺得給他們的報應還不夠!
“你做夢!”
“……”水玲瓏擡眸,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諸葛鈺輕輕一拽,水玲瓏撞入了他懷裡,淡淡幽香頃刻間籠罩了她,聽到他且蒼勁且紊亂的心跳,水玲瓏萌生退意,想要從他懷裡抽離,他卻緊緊地擁住了她:“水玲瓏我告訴你,想擺脫我,你就是在做夢!”
水玲瓏淡淡的、飄渺的聲音徐徐響起:“反正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婚姻,所以我沒想過擺脫任何人。”
任何人?她居然把他歸類爲任何人!諸葛鈺火冒三丈,大掌扣住她的頭,目光凜凜地盯着她,似要把她一舉看穿!
水玲瓏嫵媚一笑:“想吻我麼?隨便,反正車裡又沒外人,誰也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你……”現在又諷刺他是那趁人之危的人!諸葛鈺負氣地放開了她!
水玲瓏悄然舒了口氣,還真怕他胡來。
諸葛鈺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雲禮!”
這麼瞭解她?
“哼!你看不上我,就能看上他?”
什麼邏輯?!
很快,馬車抵達了姚府,諸葛鈺跳下馬車,伸手去牽水玲瓏,水玲瓏躬身出了馬車,卻不小心拂落桌子上的一盤糕點,圓溜溜的芝麻球順着車轅滾到了地上。
一名髒兮兮的小乞丐跐溜一下跑了過來,二話不說,撿起地上的芝麻球就往嘴裡送,渾然不覺自己踩到了高高在上的、諸葛世子的、尊貴的……腳!
水玲瓏一驚,糟糕,以諸葛鈺殺薛娟的狠勁兒,這孩子……怕是活不了了吧!
水玲瓏給葉茂使了個眼色,示意葉茂把孩子弄走,誰料,不等葉茂行動,一名衣衫襤褸的婦人便一瘸一拐地奔到了跟前!婦人趕忙將孩子摟在懷裡,自己則跪在地上,不停地給諸葛鈺磕頭:“貴人饒命!貴人饒命!賤民的孩子小,不懂事,衝撞了您!他不是故意的!貴人要罰就罰賤民吧!”
在這男尊女卑的社會,一個婦人帶着一名孩子乞討,其中的艱辛不言而喻,水玲瓏不由地想起了前世和清兒困在寺廟的日子,心裡漸漸升起了一股悲憫,她下意識地想要替他們母子倆求情,可不待她開口,諸葛鈺便做出了決斷:“安平,給點銀子讓他們走吧。”
水玲瓏又是一驚,她沒聽錯吧?諸葛鈺不僅沒生氣,還給他們銀子?而且安平半分驚訝都無,這說明他料到諸葛鈺會這麼做。
見過了各式各樣的人,狡詐的、陰險的、僞善的、純善的……不得不說,諸葛鈺是一個完完全全的異類!說他是個好人吧,他連薛娟那樣的弱女子也能殺;說他是個惡人吧,爲何現在又放過一對衝撞過他的乞丐母子?
安平給了母子倆一些碎銀子,母子又磕了好幾個頭才感激涕零地離開。
諸葛鈺理了理水玲瓏鬢角的發:“你去玩吧,我晚些時候再來接你。”
“不去看看你姐姐?”
“有事。”
她的事不用這麼急,難道是忙他自己的?水玲瓏不再言辭,帶着葉茂進入了姚府。
二進門處,房媽媽親自將她迎了進去:“大小姐來了呀!三公主和老太君唸叨你許久了呢!就說怎麼這麼久還不到,是不是路上出了什麼事耽擱了?大小姐若再晚一、兩刻鐘,府裡就該派人去接了!”
水玲瓏客客氣氣地道:“讓老太君費心了,玲瓏真是過意不去。”
房媽媽笑意滿面道:“大小姐何必這麼見外?你是大少***弟妹,跟咱們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看來,姚府並不知道水航歌和老夫人鬧的烏龍,鎮北王府還真是給尚書府顏面,沒將此事四處聲張。
說話間,二人跨入了傾竹院,姚老太君今兒心情不錯,正在和慄夫人、姚大夫人以及郭大夫人打葉子牌,見到水玲瓏進來,姚老太君忙笑着招了招手:“快,我輸慘了,玲瓏過來給我勻下火氣!”
目光自屋內輕輕一掃,來得這樣齊!水玲瓏微笑着給幾人見了禮:“老太君安好,幾位夫人安好。”
姚大夫人知道自家婆婆喜歡這個庶女,心裡有些不以爲然,但還是十足賣了婆婆的面子,她笑着道:“又沒外人,別這麼拘謹!”
“是。”水玲瓏走到姚老太君身旁,房媽媽搬來一個杌子,她乖巧地坐下。
姚老太君就指着自己的牌問道:“我打這個好不好?還是這個?”
慄夫人美眸一轉,笑盈盈地道:“誰不知道水大小姐聰明?老太君這是想讓我們輸光得只剩一條褲衩兒回去麼?”
“當着孩子的面說這種話你也不害臊?”姚老太君嗔了她一眼,隨手打出一張牌,屋子裡笑成一片。
郭大夫人對水玲瓏的印象還停留在郭老太君六十大壽那天,那時的水玲瓏似乎比現在清瘦些,沉默寡言、不太喜好與人打交道的樣子,爲了擠兌秦芳儀她故意跟水玲瓏套了個近乎,按理說她這種名門夫人主動去讚許一個小小庶女,對方應當受寵若驚纔是,偏水玲瓏十分淡定從容,倒是讓她稍稍側目。姚老太君表面溫和,卻不是一個很好相與的人,能得姚老太君青睞,水玲瓏必定有幾分本事,況且諸葛鈺剋死了那麼多未婚妻,獨獨她活得好好兒的,這就更加令人側目了。
郭大夫人和藹地道:“蓉兒不止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你,說很希望跟你做朋友來着。”
郭焱這麼說,郭大夫人也這麼說,莫不是郭蓉真打算和她做朋友?水玲瓏將鬢角的秀髮攏到耳後:“郭小姐今日可來了?”
郭大夫人打了一張牌,神情愉悅:“來了呢,和三公主她們在花園裡玩投壺。”
“行了,我知道你坐不住,去找姑娘們玩吧!”姚老太君慈眉善目地說着,捏了捏水玲瓏粉嫩的小臉,很是憐愛。
郭大夫人就笑了:“老太君是不是嫌孫女兒太少了?”
姚老太君毫不避諱地開起了玩笑:“可惜名花有主,不然我老二家的還有個頂好的公子‘雲英未娶’呢!”
一屋子再次笑成一團,這些話傳出去都是有損名節的,若旁人說,她們或許會鄙夷,但出自老太君的口,便是證明老太君沒把她們當外人。
水玲瓏起身,在房媽媽的帶領下去往了後花園,後花園裡燃了兩堆篝火,旁側擺着滿滿一桌子美食和佳釀,中間的空地上,放了幾個窄口瓷瓶,三公主、姚欣、慄彩兒和郭蓉正投得不亦樂乎。除了三公主,其他幾人大抵都是存了邂逅雲禮的心思,想坐上太子妃之位,或者再不濟,也得佔個側妃之位。
其實水玲瓏很希望她們成功,這樣她就不用嫁給雲禮了!
水玲瓏揚起笑臉,準備跨入花園,突然,一股力道擒住了她的手臂,她反手一劈,右膝一擡,直直朝來者的脖子和要害打去!
郭焱大驚!要不是他學過擒拿術,此時大概已經中招了!他才知那日在泥塘,水玲瓏是給他留了面子的。但很奇怪啊,擒拿術不是屬於這個時代的武術,他是和荀楓學的,水玲瓏又是跟誰的?
郭焱單臂一繞,巧妙躲過她的攻擊,同時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到了樹後:“是我,郭焱!”
水玲瓏也是萬分驚詫!這套擒拿術是荀楓教給她的,在對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近身攻擊極少失手,郭焱怎麼輕輕鬆鬆就瞧出了其中的破綻?難道郭焱是荀楓的人?一念至此,水玲瓏看向郭焱的眼神裡立時染了一分警惕:“郭將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犯我,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嗎?我可不想成爲三公主的眼中釘!”
郭焱的心難受極了,原來被最在意的人當成陌路人是這種打掉了牙只能往肚子裡吞的感覺,他猛撓了撓頭,壓住委屈,說道:“不要嫁給太子!”自從她在宮裡出了事,他便讓人留意了尚書府的動靜,老夫人帶水玲清去鎮北王府的事瞞不住他,他再結合水玲溪的病情和郭大夫人、郭蓉的異樣,隱約能推斷出太子和水玲溪的親事黃了,尚書府打算讓她嫁過去。
水玲瓏的素手一握,面色卻瞧不出異樣:“郭將軍你說什麼我不明白,我和太子殿下沒有任何交集,何來嫁他這一說?”
水玲瓏的戒備心理之強,幾乎令郭焱震驚,按理說,一個妙齡女子不該有這樣的眼神、這樣的口吻和這樣冷漠的氣質,她在莊子裡到底經歷了什麼?郭焱真後悔自己沒能早重生幾年!他深吸一口氣,緩緩地道:“太子做不了皇帝!你嫁給她……沒好下場!”前世太子娶的是水玲溪,結果慘死在爲三公主報仇的路上,這些前世的史書有記載,儘管他沒見證過程,卻也能猜出與荀楓脫不了干係。
水玲瓏駭然變色:“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這樣說?”
郭焱四下看了看,一本正經道:“你權當我是聽了某個高僧的推斷好了,但你相信我,雲禮做不成皇帝!不僅雲禮,整個雲家都會覆滅 你不要和他們有任何瓜葛!”至於諸葛鈺,好歹前世下場還不錯,玲瓏若真嫁他,興許能一世安好吧!
郭焱怎麼會知道雲家的命運?水玲瓏的心彷彿被巨木給狠狠地撞了一下:“那你呢?”
“我……”如果史書記載的沒錯,郭焱活不過今年冬季!他不想死,他還沒在她懷裡肆意地調一回皮,也沒享受一天遺失的母子親暱,又……怎麼甘心?但他對郭焱前生的命運並不熟悉,也沒更改的信心。只希望在臨死之前,他能贖完上輩子的罪。
他選了個較爲輕鬆的語氣,“我……我是真心喜歡三公主!而且一個公主而已,無傷大雅,又不是皇子!我跟你說這些,真的不是聳人聽聞!你乾脆裝病算了,比如失心瘋一類的,那樣就不用嫁給雲禮了!”
水玲瓏沒有忽略郭焱的那句“你權當我是聽了某個高僧的推斷好了”,這麼說,他不是聽了誰的推斷,而是自己本身就曉得!
爲什麼?
難道郭焱和她一樣,都是……重生的?
水玲瓏的呼吸霎時凝滯了,會是這樣嗎?天底下會有兩個重生的人?那麼郭焱爲何要幫她?記憶中,郭焱死得早,她和他根本連話都沒多說幾句。水玲瓏還想再問,這時,三公主雀躍地走了過來:“郭焱!玲瓏!”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笑得燦如夏荷,但水玲瓏分明從她瀲灩的眸子裡捕捉到了一絲醋意和苦澀。
郭焱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公主。”
水玲瓏屈膝一福:“三公主萬福。”
三公主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很快,再次笑靨如花,她走到郭焱和水玲瓏中間,柔柔地挽住郭焱的胳膊,彰顯着絕對的所有權,並對水玲瓏語氣柔和地說道:“你們兩個來了怎麼也不進去找我?”
水玲瓏低垂着眉眼,淺笑,語氣無波無瀾:“正要進去找公主的,沒想到公主就過來了。”
“是這樣嗎,焱哥哥?”三公主眨巴着水汪汪的眸子,一派天真地問向郭焱。
水玲瓏暗歎,三公主的醋罈子……打翻了!
郭焱盯着水玲瓏,點頭:“嗯,碰巧遇上,寒暄了幾句。”
三公主握了握拳頭,卻渾然一副釋然的態勢:“哦,是嗎?既然如此,我們去玩投壺吧!”
郭焱下意識地想拂開三公主的手,男女有別,即使定了親在大庭廣衆之下親親我我也於理不合,尤其,當真水玲瓏的面,他有些不好意思!
而水玲瓏則無意觀賞三公主和郭焱大秀恩愛,於是笑了笑,道:“三公主和郭將軍先去吧,我找大少奶奶談點事,稍早再來找你們。”
“你……”郭焱欲言又止。
三公主酸得牙齒都是澀的,卻竭力擠出一個和善的笑:“嗯,你忙吧!反正我天天都在姚府!”意思是你不必急於一時,今晚就直接回尚書府吧!
女人心海底針,水玲瓏好像隱約猜到三公主對她格外親厚的原因了,若果真如此,那這個公主過得也太憋屈了些。水玲瓏淡笑,行了一禮:“臣女告退。”
郭焱的目光一涼,看向了三公主,三公主的脖子一縮,悻悻地低下了頭,她可以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包容郭焱甚至幫助郭焱照顧水玲瓏,但她不許他們兩個暗度陳倉!她所有包容心的前提是郭焱最終只能是她的!
水玲瓏告別三公主後,便往諸葛汐的院子走去,她的本意是與姚老太君商量一件事,但姚老太君在打牌她不好出聲打擾,且先去看看諸葛汐吧,上回姚老太君好像讓她勸諸葛汐來着。
臨近院子時,水玲瓏就聽到了十分激烈的爭吵:
“諸葛汐,你不覺得這樣做太有失體面了嗎?”質疑的語氣,冷硬如鐵。
“有失體面的到底是誰?是誰趁我不注意上了我的表妹?姚成!那是我表妹!府裡那麼多丫鬟,外面那麼多妓子,你碰誰不好,偏要碰我表妹?你到底安的什麼心?你是不是非要把姚家、諸葛家和冷家的臉都丟光了你才肯善罷甘休?”諸葛汐幾乎是用盡全力吼出來的。
姚成倒吸一口涼氣,忍住怒火,強迫自己放低音量:“我說了不是故意的!我當時……”
諸葛汐毫不留情地打斷他的話:“你當時就是獸性大發!就是慾火焚身!就是禽獸不如!”
姚成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再次暴漲:“諸葛汐,你有完沒完?”
諸葛汐拔下鐲子朝姚成扔了過去,姚成一躲,價值千金的鐲子毀於一旦:“我沒完!想讓我成全你們兩個,做夢!”
水玲瓏愣住了,姚成和諸葛汐竟是出了這樣的事!冷家可是大周第一家族,甭管嫡女、庶女,姚成毀了人家的清白就該迎了人家過門,偏諸葛汐死活不許,這一來壞了夫妻關係,二來,冷家怕是對諸葛汐也頗有微詞。所以說男人總以爲能享齊人之福是一種能耐,殊不知後院起火,燒的可不止一個小小的院子。
姚成發現自己跟諸葛汐說不到一塊兒去,氣得胸口發堵:“這些年果然是太慣着你了!你……一點兒女人味都沒有!整日像個女金剛,從不溫柔體貼,哪個男人又受得了你?”
“姚成!”諸葛汐歇斯底里地吼出了聲,太傷人了,這話真的太傷人了!她咬住脣,大顆大顆的淚水流了下來,“終於肯說出自己的心裡話了,是吧?姚成你當初得了時疫,是誰不顧名節、衣不解帶照顧了你整整一個月?我要是跟其他女人一樣溫柔、一樣脆弱,姚成你告訴我,我頂得住世俗的壓力跑去照顧你嗎?”
姚成的眼底閃過一抹痛色,他本意不是要那樣中傷她的,只是講着講着……便不自覺地怎麼傷人怎麼說了,看着她哭,他心頭一軟,上前打算抱她:“小汐,你……”
諸葛汐一把掀開了他:“滾!你這個虛情假意的混蛋!既然你受不了我,我也接受不了冷薇,大家乾脆別過了!和——離!”
姚成的眼眸一瞪:“諸葛汐,你瘋了!”
“瘋的是你,姚成!”
“諸葛汐,你爲什麼揪着我的一個小錯誤不放?不就是一次意外嗎?你的心胸是不是太狹隘了些?”
回答姚成的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姚成怒髮衝冠,他發現這個妻子越來越不可理喻,他自認爲成親多年,一直伏低做小,把諸葛汐當一個高高在上的女皇供着,沒有半分對不起她的地方!就是因爲他一直顧念她當初的深情,試想一下,如果他熬不過時疫撒手人寰,她怕是名節盡毀,再難出嫁!所以,他沒想過要負她!
姚家男人不納妾,這並非家規,只是一種習慣,成親五載他從沒碰過除她之外的女人,不是不敢,而是不樂意!現在,就因爲一次偶然的失誤,她竟要跟他和離?
“好哇諸葛汐,你別後悔!”姚成冷冷說完,甩袖跨出了院子,正好和傻呆着看了一場戲的水玲瓏撞了個正着,水玲瓏以爲他會甩臉離開,他卻是廢了老半天的勁兒壓下火氣,擠出還算平和的口吻,道,“哦,是玲瓏來了啊,我今天忙,沒空招待你,你去找你大姐吧!”
第一次見面,姚成喚她“玲瓏”,分明沒把她當外人。水玲瓏行了一禮:“知道了,大姐夫。”
姚成大概也覺着尷尬,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片刻後從錦囊裡拿出一個精緻的玉墜子遞給玲瓏:“不知道你來,沒準備什麼見面禮,你且先收着玩,下次我再補。”
水玲瓏雙手接過:“多謝大姐夫。”
姚成雙手負於身後,回頭,神色複雜地朝院子裡看了一眼,欲言又止,最終憤然離去。
水玲瓏把墜子放入荷包,提着裙裾走進了院子,她倒是想躲開這場尷尬,奈何姚成發現她,又和她談了話,諸葛汐離得不遠想必聽到了。
水玲瓏進入院子時,諸葛汐已經斂起了失控的情緒,臉上不見淚痕,神色不顯頹廢,若非那雙紅腫的眼眸,水玲瓏大抵會認爲剛剛和姚成大鬧一場的人不是她!
“大姐。”這個時候,怎麼順着她怎麼來好了。
諸葛汐的黛眉微微一挑,氤氳着水汽的眸子裡有詫異之色一閃而過,爾後語氣如常道:“既然來了,就進去喝杯茶吧。”
“好。”很乖巧,很溫順。
諸葛汐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她……還是比較習慣那個氣勢洶洶的水玲瓏。
果然是姐弟!
水玲瓏從外院一路走進內室,沒看見半個丫鬟或僕婦的影子,直到在冒椅上坐好,纔有個眉清目秀的丫鬟彷彿從門縫兒里長出來似的,笑盈盈地端了兩杯茶和幾盤糕點過來:“給大小姐請安,奴婢名喚華容。”
水玲瓏微笑頷首。
華容放下茶水和糕點,如蓮一般靜謐立在旁側,幾乎不可察覺。這等本領,便是未央宮的宮女也自嘆不如。
諸葛汐絲毫不提和姚成的一場爭吵,而是淡淡地問道:“沒用晚膳吧。”
水玲瓏輕聲道:“沒用。”
“正好我也沒吃,就在這兒擺飯吧。”諸葛汐面無表情地看向華容,“吩咐小廚房加做一道辣子雞丁、一盤孜然牛肉。”
這是……她喜歡的口味,諸葛汐怎麼會知道?水玲瓏喝了一口茶:“多謝大姐。”
“嗯。”諸葛汐發出一聲不大不小的鼻音,聽得出來,她很滿意水玲瓏這的稱謂。
許是華容的動作很快,許是小廚房的辦事效率高,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六菜一湯便呈了上來——青椒炒肉、辣子雞丁、孜然牛肉、紅燒鯽魚、糯米藕夾、清炒小白菜和一份蟲草雞湯。
水玲瓏最鍾愛糯米藕夾,是用糯米填充了蓮藕,蒸熟之後切成片兒,蓮藕軟軟的,糯米也軟軟的,分甜、鹹兩種味道,水玲瓏簡直吃不夠!
諸葛汐看着水玲瓏一副小饞貓兒的樣子,脣角揚起了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卻轉瞬即逝:“你若喜歡吃,我白天讓人做好了給你送去,晚上還是別吃太多糯米,不好消化。”
水玲瓏意猶未盡地點頭,一副很感激、很崇拜諸葛汐的神色:“大姐這裡的東西真好吃,我想常來的。”
常……來?可她都要與姚成和離了,或許……可以再等等?等玲瓏吃膩了姚府的飯菜,她再一腳踹了姚成!這麼一想,諸葛汐的心裡好受了許多:“好啊,我天天派人去接你。”爾後,對華容說道,“給廚子漲二兩月銀,說大小姐愛吃她做的菜,每天有什麼新鮮花樣,儘管弄來!”
華容笑眯眯地看了水玲瓏一眼,掩脣一笑:“是!”
窘!爲了做你們的和事老,我容易麼?水玲瓏決定犒勞自己,再吃一塊糯米藕夾!
用完膳,諸葛汐的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這時,華容稟報二少奶奶和智哥兒來了。
諸葛汐端着茶杯的手就是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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