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森問道：“那其他人呢？程序組不是還有好幾個人嗎？”
大輝哥搖搖頭：“這種複雜程序也沒法直接交給其他人來做，而且他們基本上也都加班到晚上十點多，小劉最近就要結婚，一直在籌備，張兒的孩子剛滿月，正是忙的時候。至於白總監從其他項目調來的那兩個程序，幹活不行，能分攤一小部分，但也指望不上。”
大嫂埋怨道：“你看看，你看看！每次都是這樣，別人都不容易，就你容易？我倆孩子今年三歲多了，一直都是兩家老人給帶着，你說你要是萬一有個好歹，我們孤兒寡母怎麼辦？”
大輝哥拍着她的手：“對不起，你放心，等病好了我就辭職，換個工作。”
“你早該辭職了！”大嫂很不滿。
周森皺眉道：“這種情況能告光翼互娛吧？這不屬於工傷？再嚴重可就直接過勞死了啊！”
大輝哥苦笑着搖搖頭：“哎，都是打工的，怎麼告。人家大公司有一整個法務部門，籤合同的時候各種條款都研究過無數遍，不說別的，訴訟過程這麼長，拖都拖不起。謝主管說，他會跟白總監和於總談，讓他們補償一筆錢，我覺得這樣也就行了。”
“老謝好人啊。”鐘鳴感慨道。
“是啊，要不是老謝，我也不至於在這個項目這麼久。”大輝哥感慨道，“所以你們兩個的選擇是對的，早點離開這個地方，自己開工作室，就算累，那好歹也是爲了自己累的。”
……
鐘鳴跟周森兩個人在病房陪了幾個小時，一直到下午四點鐘，直接坐車去吃飯的地方跟謝主管他們碰頭。
回來的路上，兩個人感覺更壓抑了，尤其是周森，都快自閉了。
“哎，老是能在網上看到各種程序員過勞死的新聞，本來感覺離自己還挺遙遠，現在這麼一看，我很慌啊。”周森感慨道。
鐘鳴說道：“你放心，我們工作室不加班……一般情況下。”
“當然不是說這個，我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沒跳出來的話，繼續在大公司打工，說不定再過幾年，我也變成大輝哥這樣。或者說，說不定這要是換成我，估計死在項目得第二天才被人發現了！”
周森看起來非常喪：“說實話，每個程序應該都考慮過這種問題，但是能怎麼辦呢，無解！公司要趕進度，項目人手又不夠，除了加班還能怎麼樣？像光翼互娛這種加班給一定補償、給獎金的公司已經很不錯了，大量的小公司加班就是純加班，一毛錢加班費都不會給！好歹謝主管還願意去給大輝哥要補償，這要是小公司，估計當天就把你辭退，而且還申訴無門！”
“我聽說，勞工部門一直在推動相關法案，就是爲了減少這種加班過度的情況。”鐘鳴之前在網上好像看到過類似的新聞，只不過不清楚下文。
周森搖了搖頭：“也不是毫無進展，但阻力太大！尤其是企業界的很多人認爲這是在提高企業的用工成本，會阻礙經濟發展。而且說白了，是我們這些社畜不夠團結，那些奮鬥逼又不停跳反，本來就是嚴重的內卷、內耗。大部分人一邊罵着一邊又不拒絕老闆的加班要求，連自己都不在意，怎麼讓老闆放棄手裡的利益？”
鐘鳴點頭，這確實是實情。
周森又說道：“最氣的是，還有一大批經濟學家給企業站臺，說，現在的薪酬水平和加班費就是員工和公司博弈產生的動態平衡，你加班累說明你就只值這麼點錢，否則你爲什麼不跳槽到其他錢多事少的工作崗位去呢？還說公司給員工提供工作機會，員工應該感激，畢竟沒有公司你們連飯都吃不上。”
鐘鳴：“……”
“所以，目前這情況無解。員工跟老闆已經不是商業合作的關係了，是階級的關係，有資源的人可以隨意壓榨沒有資源的人。像大輝哥這樣的情況，已經夠好了，真的夠好了。”周森把心裡的話都說了出來，感覺自己好受多了。
但也只是傾訴了一下而已，他也知道，就算這些道理很多人都知道，但要改變這個現狀，太難了。
對於周森說的這番話，鐘鳴也大致瞭解。
這個世界從戰後重建開始才僅僅十幾年，很多行業都是在野蠻、高速生長。
遍地是機會，但也同時意味着這樣的高速增長下，是很多個人的時間和精力被壓縮到了極限。
一個拼搏的年代，必然也是一個過勞死的年代。
這點其實可以看看鐘鳴前世的例子。
鐘鳴前世，相比於歐美髮達國家相比，國內的企業在加班時間、工作強度、薪資待遇方面顯然遠遠落後。
可以說這是人口紅利的影響，也可以說這是經濟發展的必經之路。
所謂的人口紅利，對企業、對社會、對經濟的發展，那確實是紅利，但對個人而言，可就不一定了。
人口紅利意味着同一個崗位可能會有兩三個甚至更多人競爭，那麼在這種情況下，企業就有絕對的話語權。
A說，我學歷高。
B說，我能力強。
C說，我一天可以加班四小時，而且不要加班費。
於是企業挑了C，給他低工資，讓他拼命幹活。不僅如此，還要讓整個項目、全公司都向他學習，都一起加班，而且不給加班費。
兩個人乾的活，老闆只招一個人，給他1.5倍的工資，誰賠了誰賺了，很多人都分不清。
也許這是一個正常的經濟現象，但當社會上的所有人都不得不這樣做的時候，就陷入了一種內卷生態。
當然，這是大公司們願意看到的，畢竟可以最大限度地壓低薪酬成本，但對於每個人來說，大家都過的很辛苦。
如果有人說，只有每天工作十八個小時，個人才能獲得成長，企業才能在商場中打贏競爭對手，不努力的人必將被這個世界淘汰……
那也請先看清楚自己的屁股坐在哪裡，家裡有沒有幾百億的生意等着你去繼承。
如果只是個打工仔卻爲大公司說話，那麼在過勞死真的砸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最好也別抱怨。
……
很快，鐘鳴跟周森到了一起吃飯的餐廳。
姜婉娜跟老謝他們都不認識，所以就沒來。
鐘鳴這次找了個華夏傳統的餐館，定了個包間，沒過多久，張小文第一個到了。
“鍾哥！”
張小文一臉興奮地跟鐘鳴打招呼：“聽說你們遊戲很成功啊！今天是不是得喝兩杯？”
鐘鳴笑了笑：“就你事多，喝什麼酒，多點兩個硬菜，補充點營養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