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碩謙那邊的信號不好,她說了什麼,他沒有聽清,於是又往前走了幾步試圖找到更好一點的信號:“老婆,你剛纔說了什麼?”電話裡的聲音斷斷續續,顧七裡捧着手機,仰起頭讓眼淚倒流了回去:“沒什麼,早點回來。”“嗯。”慕碩謙輕笑:“那我掛了?”“阿謙……”顧七裡突然又急急的喊住他,輕聲說道:“我愛你。”阿謙,我愛你,很愛很愛,想要一輩子都這樣愛下去。慕碩謙頓了一下,磁性的聲音透過電話緩緩傳來:“我也愛你。”那邊的信號又中斷了,不過顧七裡還是聽到了他說的最後一句話,他從來不會說什麼甜言蜜語,可他的心意她都懂,也許是這句“我也愛你”來得太過突然,顧七裡掛掉電話後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面。回到家,飯菜已經準備好了,秋蘭上次說過要請傭人之後便真的找來了一個菲傭,一看就是受過訓練的,幹活麻利,爲人老實,做得飯菜也十分可口。“七裡,回來了,要吃飯了。”秋蘭正在和慕祈念玩遊戲,看到她進來便和小正太一起走了過來。顧七裡的表現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先是問了問慕祈念今天在幼兒園的表現,又跟秋蘭扯了幾句家常。“碩謙今天晚上不回來吃了?”秋蘭見她只擺了三雙筷子。“他在外面做個考察,明天下午才能回來。”顧七裡給慕祈念繫上飯兜:“念念,你是不是又長肉了?”慕祈念立刻心虛的轉了轉眼珠子:“沒有啊。”“真的?”顧七裡不太相信,捏了捏他肉肉的小屁股,“一會吃完飯去稱稱看,太重了會影響身體發育的,對健康也沒有好處,以後要多吃有營養的東西,蔬菜水果什麼的多吃,肉要少吃。”“放心吧,真沒長肉。”慕祈念一邊說着一邊去夠了一隻雞翅膀,大口大口的啃了起來。顧七裡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一個勁兒的說:“慢點慢點。”“七裡,你吃啊,怎麼就顧着念念。”秋蘭也催促着她。顧七裡這才發覺,自己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慕祈唸的身上,她在想,如果以後她不在了,他又要做那個沒有媽媽的孩子了,雖然慕碩謙不會虧待他,但是媽媽的愛是任何一種愛所不能代替的。想到此,一種無法言說的難過將她的眼淚又要逼了出來,她急忙拿起碗,低下頭開始吃飯。以前一些身體的異樣都讓她找各種藉口推諉過去了,現在知道自己得了什麼病,一些輕微的反應也立刻變得尖銳了起來。因爲有些厭食,顧七裡沒吃多少,整個人也沒什麼力氣,看起來有些懨懨的。“七裡,哪裡不舒服嗎?”細心的秋蘭發現她精神不濟,立刻關心的問。“只是有點感冒。”顧七裡笑着說,“媽你不用擔心。”“那記得吃藥,多喝點熱水,小感冒也不能忽視了。”“知道了,媽。”一邊在吃飯後甜點的慕祈念聽了,悄悄看了她一眼。吃過飯,顧七裡去慕祈唸的房間給他鋪牀,順便幫他做一下手工,牀剛鋪好,手就被一隻小手輕輕扯了下,她轉過身,看到慕祈念手裡捧着一個裝着熱水玻璃杯,正是她平時慣用的那一個。她的心頓時軟得一塌糊塗,伸手接過來,暖暖的溫度讓她忍不住淚眼潮溼:“謝謝。”“不客氣。”小傢伙做了關心別人的事,還有些不好意思,羞臊的轉過臉,“你不舒服,手工我自己做吧。”對於兒子的這份貼心,顧七裡覺得瞬間又充滿了力量,她把他拉到一邊坐下來,“沒關係,做手工還是可以的。”“好吧,不用做得太好,做完了早點睡覺。”“嗯。”顧七裡低頭做着手工,今天的功課是用樹葉粘一幅風景畫,她把塗好膠水的葉子粘在白色的紙張上,不久就出現了一條長滿了樹木的林蔭大道。慕祈念想了想,又拿起幾片小樹葉貼在了中間的位置,他貼得歪歪扭扭的,不過顧七裡還是看了出來,那是手拉手的一家三口。她擡起手輕輕摸着小正太的腦袋,在心底悄悄的發誓,爲了讓念念有一個完整的家,她要堅強的活下去。做完手工,一隻小手突然覆在了她的額頭上,緊接着又摸了摸他自己的腦袋,學着大人那樣認真的思考着:“好像不燒。”“媽媽沒事的。”“那你快睡覺吧。”慕祈念把她往外推,“晚上不要亂踢被子。”顧七裡笑了,這好像是她的臺詞吧,道了晚安,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簡簡單單的洗了個澡,也沒有心思做護膚,躺在牀上卻怎麼也睡不着,她輕輕按着肝臟的位置,有一點小小的疼痛傳來,以前都被她給忽略了。其實,她早就應該去做身體檢查了,在四年前媽媽做手術的時候,她就應該想到自己也許也會得這種病。還記得那次舅舅給她打電話,想要跟她借點錢,因爲程夢虹被檢查出了肝癌,她當時是從慕碩謙那裡拿了錢給舅舅的,後來聽說手術很成功,她上次看見程夢虹的時候,她也恢復的不錯,所以,癌症並不是一定就會死人的,呂醫生說得對,關鍵就是心態。想到程夢虹,顧七裡心緒複雜,她翻來覆去之後終於還是給程晉楊打了一個電話,不管她有多麼的做惡多端,但畢竟跟她一脈相連,而且秋蘭一定也發現了當年事情的真相,不知道會怎麼對她。電話響了好一會兒,程晉楊才接了起來,聲音帶着幾分冷淡:“有事嗎?”顧七裡知道上次的事情讓程晉楊夾在中間裡外不是人,她能理解他這樣的態度。“舅舅,她,她還好嗎?”顧七裡始終還是叫不出那聲媽媽。“姐姐在半個月前已經去世了。”程晉楊的語氣有份悲愴,“她死的時候很慘,幾乎是活生生的痛死的。”顧七裡說不出的震驚,死了?程夢虹死了?“舅舅,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上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不發瘋病的時候看起來跟正常人沒什麼兩樣。“癌細胞擴散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沒有一家醫院敢收留我們,就連請私人醫生都沒人敢來,我是眼睜睜的看着她被病痛一點點吞噬而死的。”程晉楊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都開始哆嗦,“姐姐雖然年輕的時候做了錯事,可她現在是個癌症患者,還有着嚴重的精神疾病,她本來就活不了多久了,爲什麼還要對她這麼殘忍?如果不是你非要來找她問什麼真相,慕碩謙就不會知道當年的事情,秋蘭也不會知道,你媽媽的死,你是間接的兇手。”顧七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程晉楊說得沒錯,如果不是她非要去向她問個究竟,當年的事情就會被永遠捂在一個不見光的角落裡,隨着時間的推移而慢慢的腐爛消失,可她如何能不追究,這關係着爸爸一世的清白,關係着秋蘭的深仇大恨,關係着她和慕碩謙的將來。“以後沒什麼事,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程晉楊說完便毫不客氣的掛了線。顧七裡頹然的坐在牀上,程夢虹死了,她的媽媽死了,可她卻掉不下一滴眼淚,只是覺得淒涼,她在最後那段日子裡受盡了折磨,可是比起秋蘭母子的遭遇,其實根本不算什麼,也算是她罪有應得。但是,畢竟是母親啊,就算沒有感情,她還是很難受。顧七裡躺在牀上想了很多,最後昏昏沉沉的睡去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臥室的門被從外面旋動,一條頎長的人影走了進來。慕碩謙的身上還帶着風塵僕僕的味道,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腿腳都有些麻木了。本來今天晚上他是不打算回來的,明天還有一個考察會要開,可他突然接到了慕祈唸的電話,慕祈念說顧七裡感冒了,晚上都沒怎麼吃飯,而且今天打電話的時候,她的聲音也有點不對勁。雖然只是尋常的感冒,可他還是放下了那邊的工作飛奔了回來,對他來說,感冒也是大病,更何況她很少生病。慕碩謙脫下身上的外套掛好,放輕了腳步走到牀邊,藉着牀頭的光亮,他在被窩裡找到了那個蜷在一起的人,像是自我保護一樣,懷裡緊緊摟着他的枕頭,半邊的臉都埋在了被子裡。慕碩謙彎下身,伸出手覆在她的額頭上,感覺溫度正常,他正要去洗漱,忽然一直沉睡的人突然間蹙緊了眉頭,嘴裡開始慌張的夢囈:“媽媽,媽媽……。”她的語速越來越快,最後突然哭了出來。慕碩謙急忙蹲下身,輕聲喊着:“七七,七七,醒醒,你做噩夢了。”他連喊了幾聲,顧七裡才從夢中醒來,剛纔她夢見程夢虹渾身是血的走進了一片迷霧,她轉過身的時候衝着她笑得很陰森,眼眶裡流出很多血,她說,我會帶你走的,別急,很快就會帶你走的。”顧七裡睜開眼,看到蹲在面前的慕碩謙,她撲上去摟住了他的脖子,緊緊的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