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瓏沒吭聲,只是遠遠地跟了上去。
趙離沒有騎馬,只是步行,穿過了好幾條熱鬧的街道,大約走了快半個時辰,纔到了南郊。
“他爲什麼不騎馬?”司徒靖跟在後面,實在有些不理解,“這樣走有意思麼?”
傅玉瓏沒吭聲,她不太好判斷趙離這樣悠哉遊哉地步行去南湖到底是一直以來的習慣,還是隻是想了解是不是有人象他們一樣在跟蹤他。
不過,即使他知道她們在跟蹤他也無所謂,她並不在意。
南湖的水與流經千葉城的古諾江相通,湖水隨江水漲落,平常時風景秀麗,湖面如鏡,羣山懷抱,如黛的青山倒影在湖面上,如同一幅活動的水墨畫一樣。
湖邊垂釣的人不多,趙離彷彿和他們都相識,走過的時候互相打招呼,有時候他還停下來跟人聊會兒天。
但是他並沒有和那些人在一起垂釣,一直走到一處稍有些偏僻的地方,他才停下來。
傅玉瓏轉頭對司徒靖道:“小靖,你在這裡等我。”
司徒靖猶豫了一下,點頭道:“你小心點,他畢竟不是以前的趙離了。”
“嗯,我知道。”傅玉瓏答應了一聲,往湖邊走去。
和趙離一樣,她也並沒有掩飾自己的行跡,徑直走到了趙離的身邊。
趙離已架好了釣竿,坐在岸邊的一塊大石頭上望着湖面,似是在出神。
傅玉瓏到了他身邊,他彷彿沒有感覺一樣,並沒有反應,仍是注視着水面。
傅玉瓏也不作聲,默默地打量他。
昨晚匆匆一見,她心情激動,並沒特別看清他的樣子,現在仔細地看時才發現,他似乎消瘦了許多,側面的輪廓越發如刀削爺鑿般分明。
他在四相陣中既中了瘴氣,又中了幻術,按鐵面人所說他落入了寒冰潭,如此重的傷勢,他定然吃了很多的苦吧?
心裡微微的抽搐,這些日子他是如何過來的?
“姑娘,你一直跟着趙某,意欲何爲?”他突然出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說話時轉過頭來,衝着她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認識在下?”
“認識。”傅玉瓏看着他,輕聲道,“我當然認得你,你是我的相公,我兒子的父親,我認識你十年有餘……怎麼可能不認識。”
趙離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回答,微蹙了眉頭看她,半晌臉上露出一抹莫測的笑容:“姑娘是在開玩笑嗎?趙某的確有些事記不得了,但若是我與姑娘你認識十年有餘,又和你成親生子,這種事,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忘記吧?”
“你說的沒錯,這種事是很離奇,可是我說的也不是謊話,我的確是你的妻子。”
趙離愣怔地看了她好一會兒,這才又是一笑:“姑娘是不是生氣我剛纔讓姑娘示範箭術的事,覺得趙某在輕薄你,所以才故意來消遣我……”
他微微抿脣又道:“實在抱歉,我當時並沒有那個意思,只是突然看見姑娘,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懷疑姑娘的身份和企圖而已……”
所以,他的確是故意的,故意來試探她的虛實。
“姑娘你也許真的認錯了人,在下對姑娘真的沒有一點印象。”
“我可以證明給你看。”傅玉瓏打斷了他的話,“我可證明,我說的是實話。”
“哦?”趙離不動聲色地看着她,“證明?”
“你胸口有一處箭傷,箭傷極深,幾乎要致命,因爲當初箭頭上有毒,所以一直不能徹底結疤痊癒,後來我找了暫時能替用的藥,現在可以維持大半年時間,如果你一直沒有用藥,應該已經又開始滲血了。”
趙離神情淡然,表情絲毫未變,半晌只是微微一笑:“我胸口的確有傷,但是這並不能證明你的話就一定是實話,畢竟看過我傷口的人很多。”
“姑娘,在下原本是來這裡消磨時間的,實在沒有閒暇陪姑娘說話,姑娘請便吧。”
說罷他轉過頭去望着水面,發現有些不對,提起魚竿來,魚鉤上的魚食已經不見了,想必是剛纔有魚脫鉤逃掉了。
他把魚竿亮給傅玉瓏看了看,無奈地道:“你瞧,魚逃掉了。”
聽他的語氣中帶了責備之意,傅玉瓏咬脣看着他,心裡酸澀,眼中盈起了霧氣。
趙離也注意到了她眼中的淚光,神情一頓,往所坐的石頭旁邊點了點語氣委婉了一些:“姑娘若是站累了就坐一下吧。”
他重新往魚鉤上上了魚餌,把魚鉤拋向了水中。
然後他就坐下來,他象是接受了她肯定不會就此放棄走開,所以不再跟她說話,也沒有要趕她走的意思,只是全神貫注地看着水面的動靜。
傅玉瓏站了一會,真的走到他旁邊坐下,安靜地不再說話。
水面平靜無波,陽光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象金色的魚鱗在閃閃發亮。
坐得久了,四周彷彿都沉靜下來,靜得聽得見水中魚兒游來游去的聲音,想象得出它們在水底如何的自由自在。
突然一切都靜止了,她忘了自己此來的目的,忘了自己要讓他想起過去,要把他帶回去的決心,只是覺得此時此刻如此寧靜美好。
有一個人陪坐在身邊,不言不語卻如同可以一生一世。
這樣也好。
“有了。”趙離的聲音如同敲碎湖面的石子,將她從夢幻中驚醒。
隨即一尾尺長的魚被釣竿拉出了水面,曲起的身體象一彎月牙,甩出一串水珠飛落在傅玉瓏的臉上。
涼涼的。
她連忙用手去拭,趙離哈哈大笑,收回魚竿來,把魚從魚鉤上取下來,放進身邊的魚簍裡,滿意地道:“不錯,總算釣到一條。”
他轉頭對傅玉瓏道:“傅姑娘,如果不急着走,我請你吃魚。”
“就當是……爲剛纔的事向姑娘賠罪。”他莞爾一笑,又從袖中取出手帕來遞給她:“擦擦臉。”
傅玉瓏微怔了一下,接過帕子來道:“謝謝。”
之前她想過,讓他重新認識她記住她,既然如此,又何必糾結他還是否記得以往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