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城西,月色搖曳的沉心湖,一棟華貴的水榭正披着月光盈然立於湖心中央。
雪雨紛搖而下,天氣冷的讓人髮指,水榭內卻是暖意如春。
陳浮生半躺於梨花木雕徹的華美大牀上,身上只披了一件紫色的絲綢睡衣,他以左手支頭,神情有些疲憊,目光注視着不遠處的一幅畫卷,沉吟不語。
“哎呀,爺,這畫有什麼好看的,盡是些雪花和葉子,一點看頭都沒有,難道在您的心目中,妾身還不如一幅畫麼?”牀前,一個酥胸半露的妖豔女子正跪立在地,賣力的搖曳着豐碩的胸部,不斷的在陳浮生手臂上蹭來蹭去,聲音甜的如同蜜油一般。
往日總會笑着應和的陳浮生卻是不爲所動,眼神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爺…………”
妖豔的女子不滿的撅起嘴,發出一聲長長的叫喚。
她剛想耍些小脾氣,卻看見牀榻上的陳浮生冷了臉,一雙眼睛刀一般的掃了過來。
女子心頭一顫,知道這是陳浮生要發火的前兆,立時閉上了嘴。
“滾出去。”陳浮生冷聲喝道。
女子嚇的手足發軟,象是個兔子似的跑了出去。
陳浮生這才閉上眼,疲憊的躺在牀榻上,搖了下牀頭的一副精緻的小銀鈴。
鈴聲清脆,在靜寂的夜中傳出去極遠。
門簾給打開,鑽進來三個中年人,一身的風雪。
“老闆,您找我們?”木吟風弓着腰,一臉的惶恐,在他身邊站着的水清閒和莫不孤也好不到哪裡去。
自從對付落日宗的吳威失敗,又恰好陳浮生出外有事,他們過了幾天提心吊膽的日子,而今夜,陳浮生從外地趕回來,手中還提了一幅畫,據說是落日宗那小子着人送過來的。
陳浮生脾氣不好,他們三人都知道,沒完成任務,而且對方還明目張膽的送了一張雪花和枯葉的畫來,用屁股想,都知道下場會是什麼?
“去給我支十萬兩銀子來……”
陳浮生躺在牀上,以手支頭,語氣說不出的平靜。
木吟風三人聽了卻是心頭一顫,彼此對視一眼,都有着深深的恐懼。
“老闆,我們錯了,再給我們一次機會吧。”木吟風一下子跪了下來。
水清閒也怕的臉皮直哆嗦,半跪於地,驚駭的說:“老闆,我們已經查清楚了,神機營沒有對外出售渾天霹靂彈,那小子唬我們,您千萬別給我們買命銀子啊,我家裡上有老母,下有沒斷奶的娃啊。”
莫不孤心中暗罵這二人無恥,求饒也不先告訴自己一聲,他整了下衣襟,大步一跨,在另外二人驚詫的注視下,重重的跪立於牀前,狠狠的磕了幾個響頭,大聲說:“老闆,您要了我的命無妨,但請讓我在死前去取了那落日宗小子的狗命,替您完成最後一件事。”
木吟風和水清閒嘴巴大張,表情石化,沒想到平日呆若木雞的莫不孤竟然有如此高明的馬屁,心中懊悔不迭,直罵自己蠢貨。
陳浮生卻連眼皮都沒擡,只是等三人表過忠心後,才淡淡的說:“支這十萬兩送到紫竹驛館,算是我對吳少俠贈畫的一番心意。”
“爲什麼?”
木吟風等三人同時失聲,身體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陳浮生的心狠手辣他們心知肚明,當年跟着他們一起的四管事,就是因爲一件差事沒辦好,違逆了陳浮生的心意,結果給人剁成了碎屍,殘骸餵了野狗,死的悽慘無比。
他三人雖然都是千人斬境界的高手,但在“金步搖”大老闆面前,其實就跟一隻卑微的螞蟻似的。誰都知道陳浮生暗地裡豢養了一羣刺客,別說是千人斬,即便是萬人敵境界的高手,也未必能躲的過那幫亡命之徒的刺殺。
“老闆,我們知道錯了。”三人磕頭如搗蒜,響個不停。
陳浮生卻擡起眼皮,皺了一下,冷哼一聲:“都給我閉上嘴。”
三人頓時停止動作,匍匐於地,不敢造次。
陳浮生下了牀,來到吳鵬威作的那副畫前,看着畫上飄飛的雪花和落葉,對着三人說:“這幅畫你們還沒看過,擡頭好好看一下吧。”
三人疑惑的擡頭,注視那幅畫,漸漸的,六隻眼中也多出了一番凝重之色。
“看出什麼沒有?”陳浮生淡淡的問。
“這畫裡有蕭殺之氣,刀意凌厲的很,融刀法入畫,這人的武道領悟已經超出我們三人。”木吟風低聲回答,一旁的水清閒和莫不孤也深以爲然。
陳浮生在房間裡負手踱步,象是自言自語:“如果我沒記錯,那個叫吳威的小子,今年才十五歲吧。”
“十五歲,才十五歲就有這樣的造詣,武魂中階巔峰,而且能作出刀勢如此之足的一番畫來,天賦可想而知。”陳浮生頓住腳,轉過身來注視三人,冷冷的問:“你們說,這樣的人該如何處理?”
“他如今還小,用錢財拉攏,定然行的通。”
“我們是商人,這樣天賦出衆的武人還是拉攏爲主。”
“用菸酒財色拉攏,他喜歡什麼,就給他什麼,十年之後,就是我們的一大臂助。”
三人異口同聲,表達的意思大致相同。
“不錯。”陳浮生點了點頭:“我們是做生意的,求財第一,這小子的天賦如此之足,我今天早上回到武王城的時候聽說連零都敗在他的手中,這份本事不可謂不足。這樣的少年天才我‘金步搖’不去拉攏,還去得罪,豈非是自討苦吃?更何況白衣侯也使人過來打了招呼,說是放這小子一馬,由此可見,他的來歷也不尋常。”
“老闆英明。”三人異口同聲的大拍馬屁。
“不過……”木吟風卻遲疑了一下,問:“老闆,十萬兩銀子是不是多了些?”
“我陳浮生是誰?我是個商人,什麼時候下本最好,自然是還未曾見到紅利之前,畏畏縮縮成什麼大器。”陳浮生卻撫掌大笑:“來人,傳我的話,去庫房內將那把超羣級別的魂刃‘赤軍’取來,連同這十萬兩銀子,一併送過給吳少俠。”
“我要你們三人當面送過去,並且賠禮道歉,聽清楚沒有?”陳浮生對着跪立於地的木吟風三人喝道:“現在,給我滾吧。”
木吟風立時如逢大赦,退出了門外
他三人退出門外,卻見到一副白膩的身子裹了件輕紗,在雪雨中凍的瑟瑟發抖。
是那個最初給陳浮生罵出來的妖豔女子,刺骨的風雪早讓她的顏色褪了十分,凍的面目青紫。
好在此時陳浮生又在裡面喚了一聲,那女子這才喜笑顏開,重新鑽了回去。
確認到裡面傳來一陣淫、笑浪、語,三人這才鬆了口氣,俯身跳上小船,迎着風雪往對岸劃去。
………………
才兩天的功夫,吳鵬威的傷就好了七七八八。
“白骨神醫”的技藝非同尋常,只來過一次換了藥,居然就已經將大腿上的外傷退疤脫皮,好了七八分,下牀動作行走自如,受的一些內傷也幾乎痊癒,絲毫不耽誤五日後的四強之賽。
另外的三對也分出了高下,晉級的分別是武狂星、行天武和李無心。
而吳鵬威對上的,恰好就是“正一宗”的李無心。
這似乎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一場爭鬥,當一月前在酒樓中相遇之時,李無心就說過再見面就會殺了吳鵬威,想不到這麼快二人就重新相逢了。
只不過這一次,實力的天平早已維持平衡,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落日宗吳威的大名遠播,驚羨了多少少年兒郎,又引起了幾多閨中少女的情懷寄託。
寄在“墨香軒”的三幅畫也以幾何倍數激增,幾乎每一幅都漲到了六萬兩開外,尤其是那副大型的山河壯闊圖,更是漲到了十萬兩的高價,據說如今“墨香軒”門庭若市,車水馬龍,都是爲了來觀看吳鵬威的畫卷。
而遠在幾百裡之外的落日宗顯然也知道了比武一路凱歌之事。
長孫絕特意派人過來送了副書信,意思感謝吳鵬威爲宗門做出的一切,希望再接再厲,能夠繼續再創佳績云云,尤其還字信中提到,他已經讓人去狂刀門和離合宗以及寂滅宗打過招呼,點出吳鵬威客卿長老的身份。
這一封書信寫的熱情洋溢,卻讓王恆等人心思都冷了半截。
“這個老狐狸,真不是個東西。”陳天第一個拍了桌子,惡狠狠的將信摔在桌子上:“長老在這裡給落日宗掙名聲,幾番和強手比試,出生入死,他倒好,居然和長老將關係撇了個乾淨,生怕人家門派找上門來尋仇。”
其餘幾人也是一臉忿恨之色,就連一向圓滑的王七也是憤憤不平。
“狗、娘養的,這宗主也做的太過分了,聽師弟們說,山裡多了不少新來的子弟,都是衝着四長老的名聲去的,他居然在這個時候撇清關係,真不是個東西。”
鐵逐浪更是破口大罵,他與陳天向來野慣了,不喜歡呆在山門,長年在外行走,下山兩年,早將人情世故看的通透,對於那個遙遠的山門,卻並沒有什麼深刻的感情。
尤其是長孫絕在過路斷橋之後,更讓他覺得厭惡到了極點。
自己門下的弟子爲師門打拼,可這師門卻勢利的拋棄弟子,這樣的宗主任誰都會嫌棄。
吳鵬威卻笑了笑,拍了拍衣服,彷彿這信上的內容就如同衣衫上的灰塵,拍一拍就散了。當年在臨海吳家,自己受了整整六年的冷遇,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早就銘記於心。
長孫絕的這一番做作又算的了什麼了?
自己本就無心成爲落日宗的弟子,即便是宗主之位,他也毫無興趣,長孫絕實在是過於擔憂了。
“出去吃飯吧,難得天氣這麼好,我請大家吃飯。”
吳鵬威長身而起,當先跨門而出,屋外,風雪正漸漸小了,一縷陽光正從天際悄然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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