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白玉京的劍(5)

“轟隆隆——”

虛空雷霆閃爍、電芒竄動,狂風怒嚎。

但除此之外,就再無其他任何聲音存在了。

不知不覺間,觀戰人數已經逐漸增多。

但卻無人敢開口打破這份沉寂。

那驚天動地的一劍,讓得所有圍觀者駭然。

儘管他們已經站到了數百丈之外,那道劍氣離他們很遠;儘管那一劍並不是針對他們。

但他們依舊可以清晰地感覺到那一劍中所蘊含的恐怖殺機。

劍出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彷彿陷入了靜止。

絕對靜止!

天地間所有的生機都已被那一劍奪去。

若那一劍是針對他們,他們所有人都要死。

這是每一個圍觀者的直覺,而且他們無比確信!

那種從心底迸發出來的恐懼和絕望,他們此生都將無法忘懷。

可是,隨着那道略顯虛浮,卻依舊平靜的聲音響起,所有人譁然——

“繼續!”

依舊是平靜的二字。

這驚天動地,幾乎連天都劈開的一劍,竟然也奈何不了李長生。

這就是長生劍仙嗎?!

所有人張大嘴巴,駭然失聲。

繼而,不少人的目光又轉移到了李長生對面,那道身披銀白蟒袍,手持暗紅長劍,正在不斷喘息的人影之上。

殊不知,此刻的雨化田,心中也是震撼、且茫然的。

第十五劍,竟然被破了!

不,也不能說被破。

而是被躲過了。

這是自領悟第十五劍以來,這一劍第一次失利。

在他的預想中,這一劍就算無法斬殺李長生,也必然會讓他重傷,那麼接下來的戰鬥,就是自己說了算了。

因爲他還有大還丹可以補充真氣。

只要李長生受傷,秒不了自己,那麼他就有機會戰勝,實現斬殺。

但他未曾想到,這連龐斑都丟掉半條命的第十五劍,竟然被李長生躲過了。

僅僅,只是破掉了他的一道劍意!

“原來,第十五劍,也並不是無敵的……”

雨化田腦海中,第一次升起這個念頭。

同時,還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李長生,太強了!

對此刻的他而言,若他出手,完全就是降維打擊。

這一刻,雨化田似乎又回到了一年前,自己剛剛突破大宗師,前往少林寺,面對覺遠大師那種絕望感。

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雙方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存在!

絕對的碾壓!

但下一刻,一股熊熊的怒火便是充斥雨化田的腦海。

望着那淡然自若,宛若神明般俯視螻蟻的李長生,雨化田雙目充血,直接從系統空間取出大還丹仰頭吞了下去,怒吼道:

“你裝你媽個頭!”

“劍來!”

一聲怒吼,瞬間劍氣沖天。

滿城配劍藏劍,長劍短劍,古劍新劍,盡數飛掠而至,嗡嗡長鳴。

包括雪月城外,正在觀戰的一衆劍客,手中長劍也不受控制地飛出,被雨化田‘借’去。

宛如帝王的命令一般,無人能夠拒絕雨化田‘借’劍。

唯有兩人除外,一人是西門吹雪,另一個就是那孤僻少年。

可是此時,望着那傲立風雨之中,仰天怒吼的身影,兩人沉默了一下,還是放開了對自身配劍的壓制,任其被那道宛如謫仙一般的身影‘借’去。

隨即,兩人對視了一眼,便又轉過頭去,目光再次聚集到雪月城門口。

此時,只見那裡,萬千配劍懸空,在雨化田身前那條筆直一線上,劍與劍收尾銜接,依次排開懸停,宛如一條劍龍。

龐大而浩瀚的劍氣震動蒼穹。

這一刻,這方天地好似化爲了一個劍的世界。

李長生眼瞳微縮,眉頭略微皺了一下,心中有危機感升起。

雖然沒有剛纔面對雨化田那道規則之劍那般強烈,但也依舊不容小覷。

畢竟,這萬千配劍,來歷不一。

每一柄劍上所蘊含的劍意都不一樣。

這就相當於,雨化田此刻是在以他自身的劍道,操控着成千上萬道不同的劍意。

李長生就算再強,可在面對成千上萬名劍客,又豈能沒有一絲危機感?

這一刻,他承認自己小覷了眼前的青年。

以區區二十出頭的年紀,竟然達到了這般劍道造詣,各種攻伐劍技層出不窮。

原來,世界上,當真是有這般妖孽的天才的。

長呼口氣,他不準備再等了。

時間愈拖愈久,而不知爲何,他心中竟然一股不安的情緒浮現。

這股情緒毫無來由,可它卻確確實實地存在。

這讓他心中也升起了一絲憤怒。

他是誰?

他是長生劍仙李長生!

世間若有仙,他李長生必算一位。

但他堂堂劍仙,竟從眼前這個從始至終都未曾被他放在眼裡,被他視爲螻蟻般的青年身上感覺到了不安?

難道他還能弒仙不成?

隨着這一絲憤怒的情緒,李長生身上也有龐大的劍勢升空,浩浩蕩蕩,宛如萬丈山。

若說雨化田的劍勢是一條凝聚在一起的千丈大江,那麼李長生的劍勢,就是一片汪洋,浩瀚深邃,卻充滿危機,讓人莫名生出敬畏。

這就是他的長生道!

“轟隆隆……”

在這片汪洋勢起的那一瞬間,懸停在雨化田身前的萬千劍意,竟開始搖搖欲墜,有了要崩潰的預兆。

雨化田咬牙,所有的劍勢飛騰而出,死死維持着劍陣。

然後,他雙臂舉起,向前輕輕一推,繼而開始挪步前行。

“叮叮——”

劍器碰撞的聲音響起,劍劍相接,最終匯聚成一柄長達數百丈的懸空長劍。

雨化田神色冷峻,口中輕輕吐出一字:“去!”

嗤!

此劍,剎那之間,破風而去!

撞向那個高高在上,宛如屹立雲端的神明,長生劍仙,李長生。

這一刻,風起,雲涌。

天空雷霆閃爍,宛如神靈降怒,道道雷光隨着這柄數百丈的長劍從蒼穹墜落,將整座雪月城都淹沒其中。

僅是一瞬,各種慘叫、哀嚎聲自城中響起。

然後,一座座房屋大殿倒塌,大地裂開一道道長長的口氣。

李長生的劍意,已經護不住這座千年古城。

最終,在周圍那些已經退至數千丈外觀戰的武林人士駭然的目光中,整座雪月城,轟然倒塌,徹底淪爲一片廢墟。

僅僅數個呼吸之間,不知多少冤魂埋骨其中。

這裡徹底變爲一片死域。

但下一刻,一股蘊含無邊怒火的生機自其中騰起。

是李長生!

他並沒有死。

事實上,雨化田也清楚,這種層次的劍技,同樣殺不了他,他也並未抱着太大的希望。

但終究是要搏上一搏的。

嗤!

電光火石間,白影宛如利箭升空,自那廢墟當中拔地而起,直衝九天。

繼而,無邊無際的浩瀚劍勢迎面壓下,浩浩蕩蕩,宛如神威。

而且,還帶着一股極爲清晰的怒火和殺意。

雨化田嘴角露出一絲嘲諷,輕聲道:“原來,你也並非不會動怒,你也並不是神!”

自來到雪月城,見到李長生的那一刻起。

他就高高在上,用一種俯視螻蟻的目光看着自己。

好似所有的一切都不能讓他的情緒有一絲一毫的波動。

這便是最讓雨化田憤怒的一點。

但現在,這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他怒了!

雨化田放聲狂笑,肆意飛揚。

隨即,他攤開右手,遠處插在廢墟當中的天怒劍豁然飛至手中。

雨化田握緊天怒劍,沖天而上,與那道高高在上的神靈展開搏殺。

“轟隆隆——”

伴隨着雷光雨幕,漫天劍氣灑滿蒼穹,照亮世間。

不僅僅是雪月城,這一刻,整個大明境內,甚至大明之外,無數劍客都有所感應。

所有人都知道,這裡在進行着一場有關兩位絕世劍客的巔峰之戰。

雪月城外,所有觀戰者默然,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名爲敬佩的情緒。

對誰?

自然是對那個不屈的劍客。

西廠廠公,雨化田!

所有人都知道,戰至現在,誰勝誰負,其實已經分出來了。

雖然一直是雨化田處在下風。

但他的對手是誰?

是李長生啊!

不論是年紀、經歷,還是武道、劍道,他都高於雨化田。

可笑他還宛如神明般俯視,殊不知,在他被雨化田所傷的那一刻,他其實就已經敗了。

他佔據所有優勢,卻沒有在低他不知好幾個境界的雨化田身上發揮出來,反倒被他視爲螻蟻一般的人所傷。

他有何可驕傲的?

按理來說,他們都是江湖人,與朝廷天生對立。

但這一刻,所有人都不知不覺站在雨化田這一邊。

一定要贏啊!

打敗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讓他知道,神也是會隕落的!

許多人,激動地握緊了拳頭,給雨化田加油打氣。

只是,有時候始終天不遂人願。

而且,那兩人之間的差距,真的太大了!

哪怕先擺譜接下了雨化田四劍,本源劍意受損,身上有了傷勢,但始終境界擺在那裡。

這就好像一座無法逾越的高山。

終究,不屈劍客弒神的場面還是沒有出現。

兩人僅僅交手不到十個回合,一道染血的身影便是自那劍氣風暴中吐血而飛,重重地砸入了地面之上。

是雨化田!

他還是敗了!

颯——

風聲鶴唳,另一道身影破雨幕而出,落至地面。

他已不復之前的淡然若仙,許是雨化田最後那一式萬劍齊發擊中了他,讓得他原本潔白的長衫之上也染上了一層沙塵,而且,他的面色已不復之前的平靜,而是帶上了一絲冷意。

“現在可看清你我之間的差距?凡人如何逆天?”

他聲音冷漠,一邊說着,一邊走向雨化田。

千丈之外,數千名江湖人士站在雨幕中,死死握緊了拳頭,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但與他們不同。

此刻的雨化田,心中卻是徹底放空了。

他沒有任何的憤怒或者是不甘,也沒有嘲諷李長生自詡爲神明。

他杵着天怒劍,從地上站起,眼底的血色退去,就這樣靜靜地望着迎面走來的李長生:

“你勝了嗎?”

李長生神情一滯。

他勝了嗎?

按照正常比劍的勝負,他此刻的確是勝了,畢竟雨化田躺下了,而他還站着。

但是,他真的勝了嗎?

遠處那羣圍觀江湖人能想到的,他又豈會想不到?

他十分清楚,從雨化田傷他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敗了。

這本就是一場不公平的決鬥。

若是他與雨化田處於同一個層次,他能勝嗎?

只怕沒有絲毫機會。

只是,他從心底,不願去承認罷了。

沉默片刻,李長生冷冷道:“誰能活着走到最後,誰纔是贏家,這就是世間法則!”

“嗤……”

雨化田終於忍不住笑了,他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看着李長生,道:“這就是你的長生劍道麼?”

望着雨化田眼中的嘲諷,李長生心中的怒火更盛,眼中殺機大熾,他第一次如此想要殺一個人。

不再是以往那般隨手殺人的漠視,而是確確實實地生出了殺意。

或許是雨化田的嘲諷刺痛了他,也或許只是想快點結束這次決鬥,但不論如何,他決不允許此人繼續活下去。

於是,他出手了。

可就在這時,他腳步豁止,心中陡然升起一絲濃郁的危機感。

颯——

李長生瞳孔一縮,死死地盯着雨化田。

準確地說,是盯着雨化田手上那柄劍。

天怒劍!

劍還是那柄劍,但裡面的劍意突然不一樣了。

那是一股輝煌如同天威一般的劍意。

這股劍意,與他的長生劍道有些相似,但他可以確定,那不是他的劍意。

而且,也不是雨化田的劍意。

可他卻從中感覺到了危險,致命的危險!

李長生沒有再往前,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股劍意。

雨化田看着他,嘴角依舊帶着笑容,道:“曾經有一個人,他與你一樣,修的也是長生劍道,本座很想知道,你與他的劍道,究竟孰強孰弱。”

李長生面色微變,他知道雨化田說的是誰。

白玉京!

自他之前就已經成名與江湖的長生劍客。

天上白玉京,十二樓五城;仙人撫我頂,結髮授長生!

這竟是白玉京的劍意?!

“看來你猜到了。”

雨化田笑容愈發燦爛,道:“不錯,這就是白玉京的一縷劍意,足足花了本座百萬道氣運呢,現在,送你了。”

話落,雨化田鬆手,那柄天怒劍突然自行騰空升起。

一瞬間,浩浩蕩蕩的威壓充斥這方天地。

“咔咔……”

李長生腳下的青磚炸開,甚至連他整個人都被壓得下沉,陷入了泥土之中,渾身骨骼咔咔作響。

極爲相似的劍道。

但卻有截然不同的本質區別。

這一刻,李長生突然發現自己年少時的想法是多麼幼稚。

少年時期,白玉京名震江湖,他便以白玉京爲目標,立志要走劍道。

然後,他也是這樣做的。

一百歲時,他劍道大成,一人一劍斬斷了魔教東征之路。

自那時起,他便自詡劍道已不弱當世任何人,包括那位白玉京。

白玉京叫長生劍客,於是他就叫長生劍仙。

但現在,他突然發現,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幼稚。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回憶以往,他不知道雨化田是從哪裡得來的這道劍意,也來不及去思考雨化田口中所謂的百萬道氣運是什麼意思。

因爲這道劍意,已經鎖定了他!

破不了這道劍意,他會死!

以往的八十年間,他從不覺得這世上有人能殺得了他。

但現在他知道,這道劍意,是真的能夠致他於死地的。

最主要的是,這還僅僅只是一道劍意啊!

可想而知,這道劍意的主人,實力究竟達到了何種程度……

“轟隆隆——”

兩股極爲相似,卻有有着本質性區別的劍意,在天地間肆虐。

兩股長生劍意!

一股屬於李長生,一股屬於白玉京!

這兩人,是兩個時代的人,原本應是毫無交集的兩個人,卻在這一刻,以劍道的方式見面了。

風捲殘雲,雨幕瀟瀟。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不清李長生的身影,包括雨化田。

他盤坐在原地,靜靜地望着前方的劍氣風暴,但心中卻忍不住輕嘆了一聲。

這一戰,他勝了,也敗了。

李長生太強了,至少比龐斑之流要強,就算不如孫恩,怕也差不了多少。

他盡力了,但能夠傷李長生,已是極限了。

連第十五劍都被破了,他再無其他底牌。

境界差距實在太大了。

否則,他絕不會動用這道劍意。

這道屬於白玉京的劍意,足足花了他一百萬道氣運。

他本是想着,若是此戰無法突破無劍之境,那麼就藉助這道劍意,來感悟長生劍道,終有一日是能夠突破無劍之境的。

但沒辦法,他對李長生的實力估算錯誤,再不用這道劍意,就要死了。

不過,這一戰也並非毫無收穫。

與一位無劍之境的強者交手,他切實地感受到了什麼是無劍之境。

無劍勝有劍!

至少,普通的凡劍,對於無劍之境的劍客,已經是個累贅,還不如不用。

有了這些感悟,或許,不用依靠白玉京的劍意,他也能夠突破……

雨化田看了眼前方一片朦朧的劍氣風暴,再次從系統空間取出一枚大還丹吞服了下去,然後緩緩閉眼。

繼而。

一道鋒銳的劍意,開始自他體內緩緩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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