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雲此時也是嘆氣了,她明白了周雅琴的意思,周雅琴定然早就想明白了這一點,所以她才嘆氣。
她才把那東西交到太子爺的手上。
她露出那樣悲哀的神色,自然是知道,她不得不把這件事交出去,不能私下處理,不能當做家事來處理。
周雅麗已經沒有了生機了。
因爲此事已經不僅僅是周家的家事了,已經不僅僅是兩姐妹爭風,有人窺視着周家,利用了周家。
而且不止是周家,更關鍵的只怕還是太子爺!
周雅琴剛剛做了一個月太子妃,顯然幕後之人看中的不是周雅琴本人,而是太子妃這個稱號,這個名分,太子妃做下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誰肯相信太子爺完全不知情,這樣的情況下,太子爺被廢完全是大概率的事,就是不被廢,也定然大傷元氣。
皇上會怎麼想這個太子?
別提太子爺今後的即位了,就是如今現在在做的事,只怕也會有些問題了。
唐寶雲心念電轉,想起周玉堂所說,重建軍需通道的阻力,想起種種平日裡忽視的那些苗頭,一些若有若無的暗影,想起來週二老爺的立場。
不知不覺間,唐寶雲的額間漫漫的浸出了冷汗,她這樣一想之後,才發現雖然此事是周雅麗做下的,可是真正想起來,牽連極廣,或許數個家族,甚至還可能牽扯皇子宮妃。
這是一個局,只是不知道誰是局內人,誰是局外人。
唐寶雲看不透,她只能等待。
等了大約半個時辰,太后、皇后都極有耐心的等待着,而且都沒有說話,只是太后娘娘面沉如水,而皇后娘娘臉上神情卻是輕鬆的,周雅琴坐在一邊,低着頭也沒說話,看不出她哭沒有哭,但唐寶雲知道她是鎮定的,是胸有成竹的。
她其實已經知道了結局。
終於有太后跟前的掌宮太監上前稟道:“細細查了週二姑娘所說的那一處,並沒有那樣東西,爲着謹慎起見,其他地方也都一併查看過了,也確實沒有。”
太后娘娘露出一點意外的表情,對她來說,顯然是出乎意料的,這樣嚴重的事情,可不是可以隨口一說,她相信,周雅麗竟然敢來回,顯然是很篤定的,不可能隨便捏造。
否則她也不會直接坐鎮搜東宮,把事情鬧成這個樣子。
這一下,太后娘娘被周雅麗架在了火上,下不來臺了。
太后娘娘看了皇后娘娘一眼,一時沒有說話,大約覺得不好說什麼,周雅琴依然低着頭,掩着臉,一副被害者的形象,也不說話。
終於還是皇后娘娘笑道:“我說是母后急了吧,太子妃的品格兒我還是知道的,說是平日裡偶爾說話不妨頭,一句兩句膽子大些,也還罷了,也不過是知道母后向來慈愛,纔敢放肆,這樣的事,是再不能夠的,母后說是不是?”
這個時候,自然是皇后一系佔了上風,隨便怎麼說都行的。
皇后接着道:“不過想來,母后自有母后的考量,這種巫蠱神怪之事,歷朝歷代宮廷裡也都是有過的,不僅後宮動盪,甚至有時候波及前朝,釀成大禍,母后聽說這樣的事,若是太監宮女回稟,也就罷了,不過暗中查一查,可這一回是週二姑娘親自回稟母后,這是太子妃的親妹妹,自然又不同,母后自然不能視若罔聞,如今查一查,也是還太子妃的清白,保全一家子骨肉的意思了。”
皇后大獲全勝,自然也不能不給太后臺階下,到底是太后,佔了個孝字在那裡,再是大獲全勝也不好拿她怎麼樣,否則就算是周雅麗去回了太后,算是師出有名,太后又哪裡能那樣有恃無恐的來搜東宮呢?
此時太后自是知道這件事皇后一系佔了上風,有人利用周雅麗太子妃這親妹妹的身份,年紀又小,行事容易,做出這個局來,哪裡知道周雅琴早就在防着周雅麗了,如今皇后不管說什麼,太后也無話可說,只得道:“你說的很是,早一些查明白了,太子妃也能安心些。”
想了一想,太后又道:“只如今東宮也搜過了,倒是要問一問週二姑娘,怎麼這樣大膽子,竟然敢陷害姐姐,且她這樣的年紀,養在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又哪裡知道那樣東西呢?”
“哪裡有那樣東西?”皇后好似不欲深查:“不過是週二姑娘胡說罷了。”
太后的神色變的凝重起來:“先前我還沒想到這個,如今想一想,週二姑娘不過才十四歲,別說太子妃向來待妹妹們好,就是太子妃有得罪她處,姐妹不睦,也不過吵鬧兩句就罷了,怎麼會有這樣狠毒手段?莫不是有人在後頭出主意,這事不可不查!”
皇后笑道:“母后說的也有道理,只是一點,也不能說定是有人在後頭出主意,小姑娘看了雜書,知道一點兒這樣的事情,也是說不準的,我看啊,是小姑娘或許與太子妃不睦,知道點兒禁忌的東西,就編了一套言語,說的像模像樣的,只是爲着嚇一嚇太子妃,也是有的,且這個年齡的小孩子,知道什麼輕重,什麼該說不該說呢?”
太后卻不理這個茬,只是道:“我知道,你這是給太子妃體面,到底是她的妹妹,查起來叫人知道了些因果,到底於太子妃名聲不好,只是,你到底還年輕,並不知道這樣的事,可不是普通小事,再不能不查的,這種事情,若是一旦不管,放任了開來,今後還不知道會出怎樣的大事呢,你就是沒有讀過什麼史書,但宮裡的檔子想必是看過的,哪一朝哪一代遇到這巫蠱神怪之事能不再三慎重呢?這可不單是太子妃的事!不過看在太子妃的面上,不必張揚開也就是了,不入三司,就先慎刑司查一查再看罷了。”
她直接轉向周雅琴:“太子妃的意思如何?”
太后說的這樣的嚴重,皇后也無法再支應了,只能站起來應是,周雅琴也忙
站了起來,輕聲說:“太后、母后慈愛之心,我是知道的,只我年輕,並不懂得,我一切聽太后、母后的便是。”
唐寶雲與陸夫人、周雅萍完成就是佈景板一般的站着,根本沒有資格說一個字,只是聽着這對話,越聽越涼,周雅麗此舉,是生生的葬送了他們一家了。
周雅萍到底是個小孩子,她明顯的被嚇住了,握着唐寶雲的手越握越緊,緊的叫人生疼,唐寶雲只得不動聲色,幅度很小的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撫。
見太后吩咐慎刑司長官了,周雅琴這才轉向她們:“母親、嫂嫂和三妹妹今日也受驚了,今日這樣,也不好久留,母親且先與嫂嫂並三妹妹回去罷了,此事橫豎與咱們家無關。”
陸夫人這才露出一個明顯鬆一口氣的表情來,皇后聽了這話也道:“國夫人與縣主先回去歇着也罷了。”
沒有人提到週二夫人和週二姑娘。
太子妃親自把她們三人送到門口,轉過了屏風,陸夫人才輕聲道:“太子妃此事不好說話的,不管如何查,太子妃也不必爲了咱們家的顏面委屈了自己纔是。”
周雅琴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唐寶雲簡直肅然起敬,看着陸夫人平日裡好像菩薩一樣,沒想到柔和之下也有這樣強硬風骨,這樣的話聽起來立場真是強硬,沒有一點兒婦人之仁!
相比之下,唐寶雲覺得自己真是優柔寡斷。
周雅麗不管是因爲誰的授意陷害周雅琴,也不單單是致周雅琴於死地,此局真是做成了,周家人誰跑的了?便是不舉家抄家砍頭,坐牢流放定然是跑不了的,自己居然還在替周雅麗嘆息,真是太聖母了一點。
唐寶雲覺得自己真是太傻了,不過也是因爲自己在知道這個局的那一塊,事情就已經反轉,周雅琴的人十分嚴密的防範着,所以並沒有真正的有被威脅的時刻,也就沒有感同身受,纔有閒情去嘆息周雅麗。
唐寶雲想,若是自己有一刻知道自己可能會被殺頭,或許就沒有心情去同情周雅麗了。就算她是被人利用的,也同情不起來。
到底她到這裡的時候已經過了二十歲了,三觀的養成時間早已過了,就算知道權勢的威力,也只是知道,流於表象,並沒有深入骨髓,這與陸夫人、周雅琴,甚至周雅萍這樣從小生活在這樣人家的人確實是不同的。
而且是永遠都不會一樣的。
唐寶雲走出宮闕的時候,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不管她表面看起來如何,在她的心裡,她永遠、永遠也適應不了這樣的生活。
甚至她表面看起來如魚得水,在這個家裡過的很自在,有時候連自己都認爲自己是屬於這裡的,可是總會在某些不經意的時候,這一面毫無預兆的浮出水面,用一種尖銳的痛感來提醒她這些的存在。
就如今天的周雅麗事件,唐寶雲又一次感覺到了那種尖銳的痛感,無法忽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