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詩曰:
無奸不商心中酷,只爲賺錢良心忽,兄弟姐妹從不顧,
弄虛作假騙舅姑。人無外財他不富,馬無夜草瘦肉骨。
欺行霸市少人性,不義之財付紅燭。
話說侯元駕馭着車馬風馳電掣一般在古道上行進着,李景隆的這匹馬如同被人牽着鼻子緊緊的追隨着。霧漸漸的散去,太陽出來了,.陽光燦爛,秋風融融,大運河河水清清,潺潺奔流,白帆點點,過往的船隻飄行在水面上。李景隆一馬如飛來到運河岸上停下蹄來,他膽戰心寒。他向河裡看去,一條大船從上游飄來,劉氏站在船頭,河風吹面,她頭上的青絲被風吹起,飄飄灑灑。李景隆高聲吶喊:“娘子,我的娘子……”
船上的劉氏聞得李景隆的呼喚,向岸上看去,怒道:“李景隆,自你做官以來,我無時不在勸你,貪心太重,害國害民又害己,定無好下場。”
李景隆道:“你爹劉三吾比我更貪。”
劉氏冷笑道:“你們是一丘之貉,他的下場不一定比你好,還有,他不是我爹,是我的殺父仇人。”
那船走遠了,李景隆着急地:“娘子……”
牛鼻出現在馬後,飛起一掌打向李景隆,憤然道:“狗貪官,該你回十八層地獄了。”
李景隆如一片落葉脫鞍而飛,飄飄蕩蕩落到河心。一頭栽進水裡,拼命地掙扎着,沉浮着,絕命般呼喊着:“救命哇,救命哇……”
劉氏站在船頭,漫不經心地看着水中的李景隆,不屑一顧地說:“貪金貪銀千萬兩,死去不帶半分文。”
劉氏說罷走回船倉去了。李景隆反覆地沉浮多次,最後沉下水去,水上冒出一串水花。
牛皕兄弟三人奔行在古道上,他們一邊走着,一邊閒聊着。侯元憂心忡忡地說:“李景隆做了三年的官,就貪了三十多萬兩黃金白銀,你貪他貪官官貪,誰人可憐天下百姓?”
朱儀憤然道:“我不相信貪官殺不盡,遇上一個殺一個。”
牛鼻道:“貪官如野草,永遠殺不了,有的是根生,有的是種出,風能刮來,鳥能含來,牛屎馿糞中一樣能萌發出草來,你我只殺惡鬼,也只能殺十萬,在其數中的貪官一個也不留。”
侯元不滿意道:“其他貪官就讓他拼命的貪吧,自由氾濫了?”
牛鼻笑笑道:“依你說來他們就無法無天了,也只有那些混蛋的皇帝纔會留着貪官丟掉了江山。我相信燕王朱棣一定是個有道明君。”
侯元道:“那就留給燕王朱棣管吧。”
朱儀問:“我說二哥,你使錢不多,管事卻不少,桃弧棘矢所發無臬,還是做好自己該做的事也就萬事大吉了。”
侯元道:“我的一句話便引來你一大篇的文章,好,好,我不說還不行嗎,老三,老三,你若做官,必定是個大貪官。”
朱儀道:“人官不清,自官也渾,看你酒酒不醒,做官何能不貪?”
侯元道:“瞧你貪食好肉,做官必定貪不夠。”
朱儀笑道:“說來我兄弟二人都難能是個好東西了?”
二人哈哈大笑起來。
侯元道:“說正經話,做正經事吧,大哥,我們下一站去哪裡?”
牛鼻道:“李景隆個人的貪銀已經存入燕王的名下,還有朱允炆調撥於李景隆的三百萬兩金銀現在已落入畢烈之手,務必追回交付於燕王.”
牛鼻兄弟三人沿着運河走來,來到宿遷縣。侯元搖晃了幾下腰上的酒葫蘆道:“大哥,天已過午,肚中甚是飢餓,進城用飯再行可否?”
朱儀道:“葫蘆空,葫蘆空,葫蘆無酒要它還有什麼用,不如扔到運河中,呃,二哥,你聞聞有一股酒香飄來,不是嗎?。”
朱儀故意用鼻子向城的方向聞了聞,又道:“這濃濃的酒香真誘人。”
侯元白了朱儀兩眼道:“死豬,你個死豬,這不是酒香是肉味,饞豬,饞豬,聞味便撲。”
牛鼻笑道:“五十步笑百步,一個酒鬼一個饞豬,走吧走吧,進城去,定要你二人吃飽喝足。”
於是他們向縣城走去。宿遷縣城雖然不大,市面卻很熱鬧興隆,生意買賣一片繁忙,人來人往擁擁擠擠,滿耳的庸俗吵嘈和喧囂,滿眼的市儈小人在狗爭雞奪,牛鼻兄弟三人不屑一顧向前走去,他們看見了一家酒館。牛鼻兄弟三人剛剛走到門前,擡頭看去,門兩旁貼着一副對子;
玉井秋香清泉可釀,洋河春色生涯日佳。
一個漢子酒保兒嬉皮笑臉地迎上來道:“三位爺,請。”
牛鼻三人進了酒館。牛鼻三人坐下,那酒保兒走來問:“三位爺要什麼菜?”
牛鼻道:“兩葷兩素。”
朱儀道:“四個豬腳,半個豬頭。”
那酒保兒還沒有等待朱儀說完便一聲吆喝:“兩葷兩素,四個豬腳,半個豬頭。”
侯元拍桌怒道:“還有嗎?”
那酒保兒道:“爺所點的菜全報了。”
侯元斥道:“你這是純菜館?”
那酒保兒道:“是酒館。”
侯元道:“自然是酒館,酒呢?”
酒保兒笑了笑道:“酒?酒道是有,道要看看你們能買多少錢的菜?”
侯元吼道:“酒是酒,菜是菜,吃酒給你酒錢,吃菜給你菜錢,豈能混淆?”
那酒保兒苦澀地說:“菜乃大量供應,只是酒?”
侯元道:“少要囉嗦上酒來。”
酒保兒上了酒菜,侯元迫不及待就飲了一口,只見他滿臉苦澀將嘴裡所謂的酒吐了出來,拍桌跳了起來,吼道:“這是什麼酒?又酸又苦,實難入口,快拿好酒來。”
酒保兒見侯元三人身材魁梧,氣度非凡,都帶着沉重的兵器,因此不敢得罪,只得陪着笑臉走來,好言好語地說:“三位爺,您聽我說。”
侯元不奈煩地說:“你開得是酒館,不是說館,少說廢話,快拿酒來,我們還要趕路。”
酒保兒道:“一里一風俗,十里改規矩,你們都是出門的人,必然要入鄉隨俗,這裡有何特獨的人情味,不妨你就說來我們聽聽。”
侯元忿然道:“別扯得太遠了,說吧。”
酒保道:“運河水,清又藍,流到宿遷渾半邊,下邊說得太難聽了,不堪入耳,說到底不是宿遷人壞,而是來了一個外地混蛋官,禍害了好好的宿遷。”
朱儀看着熱氣騰騰的肉,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就動起手來,撕下一塊肉便填進嘴裡:“啊……”
朱儀他一聲怪叫,那肉一半入喉,一半還在嘴中,欲吐不出,欲言還被嘴中的肉堵着……
侯元問:“三弟你?被橫骨卡着了?”
好個朱儀好不容易纔把口中的肉吐了出來,拍桌大罵道:“狗東西,你開得是死人館,竟賣爛了半年的死人肉,快拿水來。”
酒保問:“爺,拿水做甚?”
朱儀道:“滿口的臭味令人作歐。”
那酒保兒不敢怠慢舀來了半瓢清水朱儀漱起口來。
牛鼻問:“還有沒有好酒好肉?”
酒保兒道:“近幾年了宿遷酒無好酒,肉無好肉。”
牛鼻道:“此話怎講,焉難說你們宿遷,酒非真米實曲,肉非宰殺的活豬活羊?”
酒保兒道:“好酒好肉也還是有的,非一般百姓所能食用。”
侯元怒道:“滿口的謊言,老百姓豈能不是人?老百姓的錢又不是錢嗎?”
牛鼻心情沉重地說:“假酒非但其口感不佳,反傷害人身健康,瘟豬病羊,能使食者中毒,輕則染疾,重則死亡,天理良心所不容,王法所不許。”
這時店主走了過來道:“良心能直幾文錢?”
牛鼻向他看去,一股黑氣從他天靈穴中透出,侯元,朱儀也看到了他頭顱中冒出的黑氣。
侯元哈哈大笑道:“人吐人言,獸吐獸語,鬼說鬼話,大哥,你那書上幾時能點上他的名字?”
牛鼻笑道:“書上寫分明,分毫不差離,輪他午時走,何能到未時。”
那店主態度冰冷,生硬地問:“你們說些什麼?”
朱儀道:“談我們的經營,說我們的生意,只要有好酒好肉,不論價錢高低只管上來。”
店主問:“你們能有多少銀子?”
侯元取出一錠四十兩的銀子往桌上一放,慷慨地說:“四十兩,多退少補,快取酒來。”
朱儀也道:“新鮮的肉快上來。”
那店主一聲吩咐:“上好酒好肉。”
酒保兒高聲答道:“是。”
店主來到廚屋吩咐廚師道:“這三個主子自然有銀子,不哄白不哄,不騙白不騙,這四十兩銀子,必須給我騙下來,見眼子不捉弄那是無用,傻瓜,笨蛋。”
廚師道:“四十兩銀子好酒能買上十醰,豬羊買上一鞭。”
店主哈哈笑道:“巧立名目,巧取豪奪,巧舌如黃,有了這三巧,定能吃遍天下。”
牛鼻兄弟三人大碗飲酒,大口吃肉,一陣風掃殘雲,吃的個酒足飯飽。侯元意氣風發,高聲叫道:“算帳。”
店主走來道:“你們計吃酒五壺。”
牛鼻道:“是五壺。”
店主道:“再補十兩銀子。”
朱儀大驚道:再補十兩?你開的不是酒館,是剝人廳。”
那店主不軟不硬地說:“你們要酒要肉的時候如狂風暴雨,酒吃了,就耍起了羊糕瘋,好帳算不佘,我們酒館有個規矩,四菜一湯一壺酒,一壺一壺跟着走,酒兌水,水攙酒,一壺好酒能兌十四五,不會算帳別丟醜,鄉下人就是土。”
朱儀還要發作,侯元卻笑嘻嘻地說:“吃酒又吃肉,銀子要給夠,別再斤斤計較了,我有得是銀子。”
侯元又取出十兩銀子,店主接過看來又看。朱儀是滿腹的牢騷道:“哪裡是飲酒,還不如洗了一池子的酒澡,萬歲皇爺的御宴又能值多少銀兩。”
店主根本不理會朱儀,只管看着銀子,目不轉睛,左右翻看而疑慮重重。
侯元嚷道:“你八輩子沒有使過銀子,還能看出什麼假來?”
那店主道:“如今假銀子太多了。”
侯元斥道:“竟說些混蛋話,假銀子誰敢使用,那是犯法的,我堂堂大明乃政通人和之國,正氣光大,刮垢磨光,你這廝定不是一隻好鳥。”
牛鼻兄弟三人離開了酒館,向大街走去。朱儀低聲問:“二哥,你真大方,那銀子是真的吧?”
侯元掩口笑道:“那是兩塊火磚,三日後大火燃起燒死這頭害人的惡鬼。”
牛鼻歌道:
“真真假,假假真,真真假假不可分,
假的見過九十九,從來未見一個真。
宿遷城,人心黑,黑心只認銀和金,
誰人要從宿遷過,腳上靴子也難存。
好人多,壞人稀,好人是君子,壞人是小人。
只因壞人壞古今,留得壞人亂乾坤。”
侯元嚷道:“壞人一個也留不得。”
牛鼻兄弟三人住進一家客棧,燈光下正在議論着斬殺這一帶的惡鬼,這時,惡鬼錄陣陣作響,牛鼻急忙取出觀看,三人大喜。尤其是侯元歡喜道:“我們又開張了。”
三人又如此這般,這般如此作了部署。
第二日,侯元站在路心,看着從對面來了一個老者,白髮蒼蒼,身體卻很健壯,挑着兩隻酒桶向這裡走來,一陣秋風吹過,那老者一連打了幾個噴嚏,身體搖晃起來,走起路來,腳步也凌亂了,搖搖晃晃,表現地甚是痛苦之狀,他又向前艱難地走了幾步,還是倒在了路旁。侯元急忙走上前去,攙扶起那位老漢,問:“老伯,老伯,您怎麼了?您怎麼了?”
那老漢痛苦地說:“我好像是着了涼,病了。”
侯元問:“老伯,您家住哪裡,我送您回家吧?”
老者道:“你這位小哥是個好人,小老兒我家就住在城裡,靠賣小酒爲生,今天要去七裡橋酒坊挑酒去,剛纔還好好的,一陣涼風吹來,打了一個寒顫就發起病來了。”
侯元道:“年歲不饒人,常言道,七十不留夜,八十不留飯,九十不留站一站。”
老漢道:“先人留下的話一點不假。”
侯元又問:“老伯,您貴庚幾何?”
老漢道:“剛剛七十歲。”
侯元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老伯爲何不要你兒孫去挑酒?”
老漢道:“說來話長,我歇息一會。”
侯元道:“老伯,晚生是個行醫的,不妨,讓我給您瞧一瞧,也許能手到病除。”
那老漢大喜道:“你原來是個郎中,有勞有勞了。”
侯元道:“老伯紅光滿面,精神煥發,不會有大病的。”
老漢放下擔子,侯元取出一粒藥丸,老漢服下,立時痛苦全無,還有更輕鬆的感覺。老漢讚不絕口道:“你乃神醫哇,華陀再世,着手成春,小老兒定要謝謝你。”
侯元道:“區區小事,乃舉手之勞,不要言謝。”
那老漢道:“如今酒坊是獨門生意,酒難進,整個宿遷地,原來有八家酒坊,三年前老縣令告老還鄉,來了一個新縣令,姓刁名華,三教九流中是個下三濫,吃喝嫖賭樣樣通的人物,不是本地人,是個捐班花錢買得官,宿遷縣也出了一個無賴,姓米名康,蒼蠅找茅廁,時間不長就勾結在一起,狼狽爲奸,吃掉了七家酒坊,霸佔了老字號醉八仙酒坊。”
侯元道:“老伯,晚生正要去那個方向,乃同路,您身體已經康復,天色也不早了,擔子我給挑着,邊走邊聊可好?”
老漢道:“好,好。”
於是侯元同那老漢向七裡橋走去。侯元於那挑酒的老漢向前走着聊着。
老漢道:“酒坊是棵搖錢樹,米康巴結上了縣太爺,先霸佔了醉八仙酒坊,又吃掉了那七家同行,縣太爺又出了告示,外酒又不準進入宿遷地,誰敢賣外酒,輕者砸店,重則抓去坐牢。”
侯元怒道:“豈不是欺行霸市?”
那老漢一聲長嘆道:“如今世風日下,人於人之間刻薄,只重金銀,不重義氣,宿遷地,官於民虎羊相比,他們只管搜刮民財,生殺予奪,民怨沸騰,遍地奸商,無奸不商,好多的人就會唱……”
侯元問:“唱得是什麼?”
老漢道:“一雙靴子百吊銅,量你難能穿出城,一條褲子三兩銀,
穿出店門便成裙,一雙襪子三升米,穿到腳上便無底……真乃一言難盡。”
侯元道:“如此說來,可苦了宿遷的黎民百姓,老伯,還是說說酒坊吧。”
老漢道:“剛纔我講得沒有一點假話,身受其害的也死了不少人,這麼一來,酒價鬥長,況且酒的質量也就難說了,這個米康只爲賺錢卻喪盡天良,起初酒中攙水,到後來卻攙起藥來了。”
侯元問:“何藥?”
老漢道:“乃殺人的毒藥。”
侯元大驚道:“殺人的毒藥?”
老漢道:“毒藥雖然殺人,過量索命,少量暴增酒性卻傷人身。”
侯元道:“老伯,您明知酒中有毒,爲何還要再做這個營生?”
那老漢道:“凡是去買酒的惟有老漢我一人買得是好酒。”
侯元問:“你與縣太爺或者是米康有親?”
老漢道:“無親。”
侯元:“有故?”
老漢道:“無故。”
侯元道:“一無親二無故,爲何賣好酒與你?”
老漢道:“小哥哥,剛纔你問我爲什麼不要我兒孫前來挑酒,我告訴你,說來話長,長就長在這裡了。”
侯元道:“老伯,不妨你就告訴我,那長的奧妙吧。”
老漢道:“好,兩年前……”
風雪之夜,老漢賣酒來到這個獨木橋頭,他挑着兩隻酒桶,飢餓和疲憊折磨着他,邊走邊嘆氣道:“地上留着人行路,人卻不容人活生,這是什麼世道哇?天吶,惡人何時能死了?”
突然,一聲水響,又傳來:“救命哇,救命哇……”
老漢大驚道:“有人落水。”
老漢急忙放下酒擔急步向獨木橋跑去,他看到了一個人墜落水中,急忙又回身跑下獨木橋,取過地上的扁擔又跑上獨木橋,這時落水人還在絕命般的呼叫着:“救命哇…….”
此人名陳香,因酒醉落水。老漢道:“莫要害怕我來救你。”
老漢將扁擔伸向水中,那人死死地抓住扁擔,老漢將他拖上岸來。那漢子渾身上下溼漉漉的象是落湯雞,他向老漢跪下道:“謝謝老伯救了我,我是醉八仙酒坊的做酒師傅,姓陳名香,一生一世不忘您救命之恩。”
老漢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屠,我能救你,你爲何要害我?”
那漢子道:“老伯,我何從害過您?”
老漢憤然道:“你不害我,你做的酒沒有人買,我三天沒有賣上一兩,靠何養生?”
那漢子道:“是米康害了你們,我釀的酒還是好酒,從明天起,我一定要老伯買上好酒。”
第二日,老漢挑着兩隻酒桶來到酒坊,陳香熱情地帶着幾名夥計迎上前來,夥計們紛紛道:“老爺爺,我們謝謝您救了師父……”
陳香道:“救命之恩天高地厚,您是我陳香的再生爹孃,今天早上我和徒弟們與米康較起真來,如若不賣好酒與老伯,我們一同辭工不做了,後來他才無奈答應。”
老漢感激道:“太爲難諸位了。”
陳香又道:“不過,還是美中不足,他卻有個條件。”
老漢問:“何條件?”
陳香道:“他只答應三天只能賣於您老兩桶好酒,必須由你親自來挑,否則便拒絕售酒。”
老漢道:“我便知足了。”
那老漢陳敍了他能買到好酒的經過,侯元道:“原來如此,真乃好事多磨實不容易。說真的,晚生我也有兩年沒有吃到好酒了。”
老漢由衷地說:“小哥哥,你家住哪裡?從今天起我日不見斷每天爲你送去好酒一壺,決不失言,人無信非人乎。”
侯元道:“謝謝老伯一片盛意,我不是宿遷的人氏,腳底無線。”
那老漢沉思了良久,反憂爲喜道:“真乃天賜良機,米康爲了巴結狗縣令將自己的孿生妹妹嫁給他做妾,今日乃狗男女的大喜之日,米康不會在酒坊,你同我去過過酒癮。”
侯元大喜道:“老伯,晚生就謝謝您了。”
老漢引着侯元來到了酒坊,一衆夥計正在忙碌着。
陳香熱情地:“老伯,您來了?”
衆夥計也喜笑顏開地招呼着:“爺爺您來了。”
老漢也十分歡喜道:“來了,來了……”
陳香向侯元看了看問:“老伯,這是何人?”
老漢道:“我家下一個侄兒,快叫陳哥。”
侯元也作起戲來,道:“陳哥,你們好哇。”
陳香道:“老伯的兩個兒子乃一表人才,這位弟弟更是樣貌堂皇,是個人物,是個人物。”
夥計們道:“忠厚傳家遠,好人兒孫旺……”
陳香道:“今日米賊不在酒坊,我要陪這位弟弟痛飲兩碗。”
侯元已經嗅到酒香,真乃蠢蠢欲動,便道:“哥哥們,我們便一醉方休。”
衆等人紛紛道:“好,我們一醉方休。”
夥計提來滿滿一桶美酒,陳香爲侯元舀了一碗道:“弟弟,我借花獻佛,先敬你一碗。”
侯元並不推辭,接過酒道:“自然是兄弟,不必言敬。”
侯元說罷一飲而盡。“好酒量,好酒量……”
就這樣他們開懷痛飲,侯元一連喝了八大碗。
“真乃英雄量……”“海量也…….”
他們正在飲酒一個奸嘴猴腮的人走來,對這些人不屑一顧,向庫房走去。陳香向衆人示意,急忙丟下酒碗,裝模作樣起來。侯元問:“這廝做甚?”
陳香憤然道:“米賊的一個親信,主持酒坊的銷售,良心壞透,壞事做盡。我等釀的都是好酒,他們爲了錢,卻在酒中兌水摻假,更令人髮指忿恨,還在酒中下上烈性毒藥,可惜哇,可惜哇。”
夥計甲:“天哇,爲什麼,爲什麼不開眼,惡人何時死?”
夥計乙:“天理已死,良心俱喪。”
夥計丙:醉八仙酒坊爲他們日進斗金,爲什麼還不罷手?”
夥計甲道:“這便是貪財無厭,該千刀萬剮……”
陳香道:“他們爲了錢,惡事,壞事,缺德之事做盡做絕……”
侯元向他們兜兜衣袖,這些人目瞪口呆,皆在原地而紋風不動,他向庫房走去。
庫房裡一排排放置着許多大大的酒缸,那廝在每一口缸裡撒上少許明礬般的藥物,侯元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沒有作聲,悄悄地隱藏在酒缸的避處,見那廝走後,便走了出來,從囊中取出粉紅色的藥物來,自言自語道:“惡鬼,惡鬼,你們爲錢撒毒藥,我爲民除害撒**。”
侯元將這些藥物也分別撒進了所有的酒缸裡,又取過放置在酒缸旁的一條木棒在酒缸裡絞了絞後這才走出庫房。侯元來到酒坊院內,見那廝正在指揮夥計們:“每一口缸內滿滿地兌上十桶水,今日走貨……”
侯元目睹了這一切,直恨得他咬牙切齒,連聲大罵:“好無人性的奸商,如此黑心,天地不容…….”
第二日,牛鼻老道在大街小巷奔走着,神情像是有幾分的惘然若失,高一聲低一聲地呼喊着:“十四燒,十五燒,十六不燒,十七十八燒……”
一羣羣半大的孩子,嘻嘻哈哈,隨在牛鼻的前後,惡作劇地逗鬧着:“瘋道人,瘋道人……”“快來看瘋道人……”
最後孩子們也學着牛鼻的姿態,異口同聲地唱了起來:“十四燒,十五燒,十六不燒,十七,十八燒……”
牛鼻老道一路唱來:“宿遷城,宿遷城,宿遷城裡霧濛濛,
天理良心遭狗吃,兄欺弟來弟騙兄。女騙男,男欺女,
娶親轎裡坐老公。 水摻酒,酒摻水,是酒是水味不同。
黑心只認金和銀,生身爹孃一樣坑。不要爹,不要娘,
爲錢不要老祖宗。十四燒,十五燒,十六不燒,十七,十八燒……”牛鼻老道揚着臉向前走去,唱去……
牛鼻唱得十六不燒是何意思?過去的秤是一十三兩爲一斤,那時的中國是一十三省,一省爲一兩,又添福,祿,壽三兩,所以十六兩爲一斤。十四燒,十五燒,說得是十四,十五兩乃小秤賣,十七,十八兩乃大秤買。所使用這種大秤買小秤賣的商家都在天火焚燒之中。牛鼻一路唱來,路過一家糧行的大門前,一個五十餘歲的男人,雙手捧着一碗水攔住牛鼻的去路,原來他是一個啞巴,牛鼻向他仔細地端詳了一回,欣然接下這碗水,這時啞巴跑回行去,片刻,懷裡抱着一隻鬥,鬥裡放着一杆秤,來到牛鼻的面前跪下,指指鬥和秤,然後又拍拍胸,最後又指指天和地。牛鼻明白了啞巴的用意,指着他的鬥和秤,拍着胸脯又指着天地,那就是說他的良心對得起天地。他向啞巴的鬥和秤吹了一口法氣,一片金光,金光散去,啞巴再看看自己的鬥和秤,那鬥已是金斗,那秤便是玉秤。啞巴向牛鼻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那啞巴把碗裡的水喝了一口,突然能開口說話了,他的第一句話:“做生意的人要講天地良心啊,你欺良心天欺你…….”
他拍着自己的胸脯又道:“我不欺良心,蒼天豈能欺我……哈哈……”
正是:人行好事憑良心,不眛良心自常春,天火燒來無處怨,
爾是取財不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