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在燕宮裡,若不是有小鶯拼死相護,他就成了刺客劍下的亡魂。她爲他擋了一劍,肩膀受了傷,到現在還不能拿重物。他不欲她再留下受苦,所以在離開燕國時,悄悄把她也帶了回來。
讓他欣慰的是,這個丫頭和以前一樣貼心,無論什麼時候都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麼。
服侍季徇穿上衣服,小鶯問道:“公子,這麼着急是要去哪兒?”
“去見一個人,這個人你也見過,你還記得燕太子丹嗎?”
小鶯眼神閃了一下,“公子喜歡的人奴婢自是記得的。”
她怎麼會忘記,那個在他心裡好像寶貝一樣的人,那個只要有她存在,他就絕不會看任何人一眼的人,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即便是她死了,她的鬼魂也糾纏着他,讓他一刻不得安寧。
她輕聲道:“那位已經死了很久,公子爲何提到她?”
“她回來了,她來趙國了,就在六兄的府裡。我要去見她,把她帶回來。”季徇說着,臉上的笑是異常溫柔的,而這種笑從沒對她展露過。
小鶯不由握緊拳頭,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恨意,當初那一幕幕的場景也展現在眼前,花前月下,對影成雙,那兩人愛的死去活來,也讓看得人咬牙切齒。現在,好容易時過境遷,一個死去的人爲什麼要出現,爲什麼要把她辛苦得到的幸福奪走?
她乾笑。“公子,死人怎麼會復活?”
“死人自然能復活。”季徇歡快的笑着,左手握緊了胸口的玉佩,那裡問問暖暖的,似在配合他此時的心情。
每回想起燕丹,這塊玉都會熱乎乎的。讓他越來越相信是因爲這玉的特殊靈力讓她重生了。
前一段時間他在回趙國的路上遇到一個陰陽家。那人一見他就說他被某種不乾淨的東西纏上了,還說他肯定和那東西有了交換協議。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一度以爲這人騙錢花的。這個時代到處涌現各種各樣的大家,道家、法家、儒家,還有以風水命相爲生的陰陽家。但他對這種人一向不感冒的,匆匆把他趕走,那人臨走之時對他道:“你若不把協議解除。你絕活不過三年。”
他那會兒沒覺什麼,後來想了想忽覺他說的也有道理,若不是協議達成,燕丹也不會再回來。只是他再想找那人卻找不到了。再後來他也就把這事放到腦後,而現在能見到她,便是有什麼事都不覺可怕了。
穿戴好了,他轉身往外走。對小鶯道:“這個回頭再告訴你。你先備些她最愛吃的東西等着就是。”
“諾。”
季徇剛走到門外,就見重夷急匆匆跑來,“公子,大王諭令,讓公子進宮見駕。”
季徇頗有些猶豫,他與燕丹似是有緣無分。幾次相遇都錯過,他很怕。很怕錯過這次,再見她又不知什麼時候了。
小鶯走上前,笑道:“公子勿憂,不如由我前去接那位吧,我與她也算熟識,這點事還是辦得到的。”
季徇想想也是,點點頭,對她耳語了兩句,然後又對重夷道:“你跟着小鶯去一趟,務必把那人帶回來。”說完匆匆進宮去了。
父王輕易不召見於他,這回派人來傳話,一定有什麼要事發生了。
他一走,重夷便問小鶯,“殿下說要帶回來的那人是誰?”
小鶯冷笑,“這你無需知道。”
重夷很不舒服,這小丫頭仗着公子的寵愛,府裡的武士都不放在眼裡了。不僅武士,這裡上上下下的人,都被她頤指氣使,儼然已經成了公子府的女主人。
他心裡不服氣,可又不能拿她怎麼樣,難道要他一個大男子在公子面前告一個小女人的狀嗎?
小鶯並不急着走,而是到了屋裡換了一身華貴衣衫出來,臉上也塗了許多脂粉,頭上沉甸甸的全是金銀。
重夷撇撇嘴,穿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要去相親呢。
兩人出了府上了馬車,一路上小鶯一直在沉思着,也不知她的腦袋裡想些什麼。
到了公子季嚴的府門前,她突然道:“你在這兒等着,我去去就回。”
他不解:“公子讓我跟着你。”
“我說不用了。”她突然狂吼一聲,嚇了重夷一跳。看這丫頭長個溫柔模樣,沒想脾氣這般不好。
不讓去就不去吧,他也懶得跟你個丫頭爭,便道:“我等你就是。”
小鶯轉身進了府,這府裡她這段時間經常和公子出入,也沒人攔她,輕輕易易的就走了進去。
公子說那個人現在有可能叫三春,她只需要找一個叫三春就行了。
一大早三春吃了早飯,正和繡娘在繡房裡研究繡線。昨天她配好了顏色,用一種特殊的燃料加上一點草藥和白礬,染成一種很嬌豔的黃色,這種黃用來繡花蕊是最合適不過。跟青在一起,除了丁點的醫術外,對於某些草藥的藥性也瞭解不少,再加上從迎那兒學的染絲的手法,倒有一種事半功倍的效果。只一晚上沒睡覺,勞動的結果是雙臂發酸,雙眼生疼。
她揉了揉眼,對幾個繡娘道:“你們先繡着吧,我去眯一會兒。”
一繡娘道:“春且去,反正這件衣服也就剩一點就繡完了。”
三春點點頭,打了個哈欠邁出門去。
剛一出門,忽瞧見在屋外的院子站着一個女子,一身貴族裝扮,頭上戴着一隻頗爲貴重的朱釵。她長得很漂亮,嬌嬌小小的,很有一種小鳥依人的意味兒。
她掃了一眼,沒多在意,邯鄲出美女,長得漂亮的女人多得是。
正要走,卻聽那女子突然叫道:“燕丹。”
她這輩子被人叫過很多名字,三春常被人叫來叫去,卻唯獨沒幾個人敢當面叫過她燕丹。就算在楚國,那些公子們也會喚她一聲太子丹,尤其是這個敢呼她的人還是個丫頭。
怔了怔,轉頭再去看那女人,卻見她一臉猙獰地望着她。
“你不認得我了嗎?對,你怎麼可能認得我?我不過是個小丫鬟。”
她輕“咦”一聲,暗道,她莫不是小鶯嗎?
小鶯就是那個一直跟在季徇身邊的丫鬟。季徇常說,她不是他的丫鬟,是他的妹妹,像妹妹一樣親。而因爲現在她這身異常華貴的裝扮,讓她一時都認不出來了。
她不欲與她相認,便道:“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
“不會錯,公子說是你,肯定就是你。”
三春一呆,“季徇讓你來的?”
“然。”
“他知道我在這兒了?”
“然。”
她一想也是,那日她泡了茶,他應該喝出那味道了。
“他讓你裡做什麼?”
“公子說讓你滾回燕國去,他不想看見你,你留在這兒只會給他帶來麻煩。”
三春“切”了一聲,她這樣的話拿去騙鬼,鬼都不信。她太瞭解季徇,他絕對不會這麼說的。
小鶯撇嘴,“你不相信?”
“我爲什麼相信?”三春哼了一聲,“倒是你,你很恨我?”
她嘶聲道:“我爲什麼不恨你,從來有你的地方,他就不會注意到我。”說話時她的臉整個都抽緊了,表情看起來甚是可怖。
三春真的不想說太狠的話,可是對於你可以仇視眼光看着你的人,她實在很難說好聽的。
她道:“你不過是個丫鬟。”
“現在不是了,我救了公子,大王已經封了我做公子姬妾。你看我這穿戴,不是一目瞭然嗎?”小鶯說着故意在她身邊轉了兩圈,讓她看看她的穿着是如何的華麗。然後吟吟笑着,給她講述,她和季徇如何享魚水之歡,他對她如何溫柔,甚至連他身上有何印記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故意把其中細節描述給三春聽。
“你可知他的手是多麼溫柔,他還讚我胸部發育的好。”
“他說我皮膚嬌嫩似玉。”
“他還說和我在一起很好……很好……”
三春聽着聽着,雙頰隱隱染上一抹紅暈,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原本不是太相信的,可是她說的那麼詳細,試問哪個未出嫁的女兒能對男女之事如此瞭解。而且她熟知季徇身上的每一處,許多連她都不知道。
她卻不知小鶯自小伺候季徇,連洗澡的時候都隨侍在側,對他身上的一些特徵自然瞭如指掌。至於那些淫穢片段,她在燕宮中兩年,那些貴族們和女人之間的事又怎麼可能不看在眼裡。甚至有些貴族和宮女鬼混,還叫她在旁伺候過。
三春只覺腦袋裡“轟”地一下,季徇娶妾了,雖然是妾不是妻,但以她對季徇的瞭解,他對感情的那份執着和乾淨,即便是妾他也不會隨便娶的,又想到這個女人何其多姿而婀娜,心情就有點複雜。
小鶯看出她的異樣,心中暗自冷笑,上位的人一貫都是自尊心極強的,他們瞧不起她這樣的下人,卻不知越是底下人做起事來越不顧着臉面。胡說八道又如何,總會一天,她會變成季徇的妻妾,讓他只屬於她。
既然當年她能做出陷害她的事來,今天就豁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