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皓月當空,數竿修竹,幾株虯鬆,山花霜葉,燦若圖繡。
大國師司徒雷空頭戴高冠,身披國師法衣,上繡花鳥魚蟲,下琢山河社稷,自有一種調和陰陽,總理江山的從容。
他的對面,太一宗長老鍾如海眼睛微微眯起,頭頂之上罡雲清涼如水,上百盞金燈流轉,垂下絲絲縷縷的瓔珞,叮咚之聲,遠近可聞。
至於華羽宮的大宮主則立在飛宮上,手扶欄杆,眉宇間有淡淡的憂慮。
畢竟,華羽宮在底蘊上遠遠比不上太一宗和金文大世界,進入試煉之地的弟子都是宗內的好苗子,以後說不定可以突破到金丹,甚至凝聚元嬰,真要是損失多了,非得心疼死。
此時,三人都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虛空中越來越大的門戶,等待進入試煉之地的弟子們歸來。
時間不大,就見高懸虛空的百丈門戶光芒大作,一隻頭角猙獰的飛舟從裡面擠了出來,攪動雲氣,氣勢驚人。
足足有幾十名弟子立在飛舟前段,並不慌亂,看上去井然有序。
司徒雷空呵呵笑了兩聲,對大宮主讚道,“貴門弟子真是調教有方,已經有大宗風采。”
“多謝大國師誇獎,”
大宮主回了一句,眉間卻幾乎凝成了一個疙瘩,飛舟之中的人數恐怕只有出現時候的四分之一,這次的傷亡也太慘重了。
飛舟靠上天宮後,安全歸來的華羽宮弟子們順着兩者間搭起的浮橋,魚貫進入天宮中。
其他人都被安排去休息,唯有一名個子不高,但面相沉穩的少年被帶到了跟前,垂首立在臺階下。
大宮主淡淡開口道,“可曾見到過晶壁之鑰？”
少年恭恭敬敬地道,“稟告宮主,晶壁之鑰確實是已經現世,卻被太一宗的景幼南奪走,高堯師兄和金文大世界的三位前去搶奪,現在還沒有迴音。”
“嗯。”大宮主點點頭,又問道,“只剩下你們這三十四個人了？”
少年想了想,方回答道,“不少同門師兄弟在試煉之地遇到了機緣,和我們分散開了,估計他們也快出來了。”
聽到還有別的弟子存活,大宮主心裡鬆了口氣,神色變得溫和許多,道,“下去好好休息,門派是不會忘記你們的貢獻的。”
“是,宮主,”
沉穩少年少見地興奮的臉通紅,大聲地答應一聲,然後在侍女的帶領下,去後面靜心凝神,消化在試煉之地的所得。
不多時,又一隻飛舟橫空而來,上面的華羽宮弟子雖然比不上頭一個飛舟上人多,但氣息更爲的深沉內斂,周身靈機如泉,顯然在試煉之地得到了不少的好處。
這麼多天來,大宮主第一次露出開心的笑容,他擡了擡手,吩咐兩旁侍立的弟子,道,“你們去好好安排一下,能從試煉之地安然回來,修爲大進的弟子,都是好苗子,以後要重點培養。”
“嗯？”
大國師司徒雷空負手站在如山嶽大小的青玉葫蘆上,眉頭皺了皺,自從華羽宮兩隻飛舟出來後,門戶就恢復了平靜。
對於進入試煉之地的三人,他還是有信心的,除非遇到不可預知的危險,以三人的境界和手中的法寶,肯定可以平安回來。
可是到了現在還沒有半點的動靜,他不由得有了壞的猜測,難道這次真的要全軍覆沒了？
就在這個時候,高懸在虛空中的門戶光明大作,一點劍芒從裡面風雷電掣般而來,初始只有燈火大小,幾個呼吸後,劍氣漲大到數丈,明晃晃如日中天,吞吐霞氣,笑傲風月,銳利之氣,勢不可擋。
劍氣在半空中一挑,雲氣如珠簾般向兩旁展開,君無悔大步走出,白衣如雪,卓爾不羣。
在衆人包括三位真人的注視下,他從從容容,沒有半點的窘迫,目光一掃,發現太一宗長老鍾如海的位置後,步步生蓮花,來到近前。
行禮拜見後,他就退到一旁,一聲不響,宛若泥胎塑像。
大國師鍾如海收回審視的目光,心裡暗暗嘆息,太一宗不愧是上萬年的玄門大宗,底蘊深不可測,只是一個未入內門的普通弟子就有如此心性,金文大世界想要乘勢而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轟隆,
雷鳴聲中,門戶再次噴灑金光,響起仙樂,浩浩蕩蕩的煙雲上百里,如長虹貫空。
一座八角銅樓出現在衆人的眼中,雕欄玉砌,金碧輝煌,無數的符文如檐下滴水般流轉,演化出金烏浴火,鳳凰輕鳴,仙鶴展翅,麒麟橫臥的種種景象,氤氳紫氣,貴不可言。
十幾個人站在銅樓的頂角下,爲首的正是賀閔柔,盧秋月,高堯等三人,只是他們臉色陰沉,幾乎能刮出一層霜來。
見出了試煉之地,高堯跟其他人打了個招呼,長袖一甩,身子化爲一道青光,須臾就來到了華羽宮衆人所在的天宮。
還沒等踏上玉階,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起頭,發現迎面而來的正是自己的恩師魏青。
這個向來沉穩如山的金丹宗師,此時雙目微紅,上下打量了一番,確認自己的愛徒沒事後,終於長出了一口氣,疊聲道,“沒事回來就好,沒事回來就好。”
“師尊,”
高堯也是心情激盪,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觸地,哽咽道,“弟子不孝,讓您老人家擔心了。”
魏青擺擺手,讓高堯起來,輕聲道,“能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你此行想必也會有一些感悟,回靜室中好好消化吧,現在風雨欲來風滿樓,以後可沒有這麼平靜的日子嘍。”
“是,師尊。”
高堯恭恭敬敬答應一聲,心裡卻在想,試煉之地中的事,還沒完呢,那個景幼南,以後非得給他一個好看。
青玉葫蘆上,大國師司徒雷空靜靜地聽完兩人的講述後,沉默了一會道,“這樣說來,不僅是晶壁之鑰被景幼南奪走,連席玉妍這個小丫頭也成了他的俘虜？”
賀閔柔看了眼連大氣都不敢出的盧秋月,不得不站出來,道,“稟大國師,確實如此。”
司徒雷空的臉色一點點沉了下來,眉宇間醞釀風暴,冷冷地道,“太一宗只有兩人,你們三人,連同拉攏的天馬嶺的修士,甚至算上華羽宮的盟友,足足上百人,事情還辦成這樣,真是丟人。”
賀閔柔和盧秋月羞愧地俏臉通紅,她們低着頭,一句話爲自己爭辯的話也說不出來,恨不得兩百人對兩人還沒拿下,實在說不過去。
大國師吸了口氣,壓住心中的怒火,擺了擺手道,“你們下去吧,過幾天隨我一道回去。對了,賀閔柔,你家裡來了兩位長輩,回去後記得跟她們多請教,多學習。”
“兩位長輩,”
賀閔柔聽得摸不上頭腦,不過現在大國師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多問,行了一禮後,就退了下去。
大國師司徒雷空獨自一人站在青玉葫蘆上,面色略有些陰沉,本來按照他的打算,獲得晶壁之鑰是十拿九穩的,可是結果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這樣一來,就打破了金文大世界原本的計劃,一個環節出問題,就會連累到其他環節,非常糟糕。
要知道,儘管金文大世界養精蓄銳這麼多年,但比起自中古後就崛起的玄門勢力還是要差不少的,要是讓他們掌握了主動,步步緊逼,金文世界恐怕會像以前一樣被困於一隅,村不難進。
“看看再說吧,車到山前必有路,”
大國師司徒雷空吐出一口濁氣,目光炯炯,不大的眼睛中精芒閃爍,一個個念頭涌上心頭。
又過了半盞茶功夫,又有幾個零星的少男少女從光門中走出,他們都是天馬嶺一帶年輕一輩的佼佼者,不過只是沒有完全投靠華羽宮,也沒有接受金文大世界的橄欖枝。
這些人進入試煉之地,對於晶壁之鑰並沒有勢在必得,他們更多地是尋找機緣,提升自己。
“咦,怎麼回事？”
華羽宮大宮主雙手扶在欄杆上,凝視虛空中正在縮小的門戶,目中露出明顯的驚訝之色。
試煉之地的門戶馬上就要關閉了,怎麼得到晶壁之鑰的那個太一宗弟子景幼南還不露面？難道他在裡面出了意外不成？
“不會吧,”
大國師司徒雷空摩挲着自己的大肚子,心裡陰陰地想着,要是那個景幼南真的出了意外出不來就有趣了,既然自己一方得不到,那麼都得不到就是個好消息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太一宗長老鍾如海仍然沒有說話,不過他罡雲上的百盞金燈轉動的速度明顯快了不少,表明他不是絲毫不動於衷。
眼見虛空中的光門縮小到一人高,然後是五尺高,到最後半尺高,在場衆人或是驚訝,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沉默不語之時,一點火星突兀地從光門中躍出,向上一卷,化爲如幕的赤光。
一名少年從赤光中顯出身形,頭戴蓮花冠,身披飛羽仙衣,風姿俊秀,器宇軒昂,他衝着鍾如海行了一禮,用一種傳遍四宇的聲音道,“太一宗弟子景幼南,得君無悔師兄相助,得到晶壁之鑰,請鍾長老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