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工被傳送到了一顆農業星球。
雖然虛擬世界有農業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但細想一下，其實又不怎麼奇怪。
放眼望去，在一片由代碼構建的廣袤種植區上，矗立着一棵棵巨大的數據樹，這些樹的枝幹由複雜的數字和符號交織而成，閃爍着淡淡的藍光，彷彿是流動的電流在其中穿梭。每一根樹枝上都掛滿了各式各樣的數據果實，它們形態各異，有的像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內部不斷流動着五彩斑斕的數據信息流；有的則像奇形怪狀的寶石，散發着柔和的光芒，光芒的強弱隨着數據的重要性和活躍度而變化。
高工隨便摘下一顆‘果實’。
[你獲得‘三級數據包’，是否解析？]
[請輸入解析密碼]
[檢測到您擁有‘星網管理者權限’，自動爲您解析]
[您獲得十一級信息圖紙[情緒能源生產機一型]，該思維程序提供者——米法（阿爾法人）]
[該‘提供者’還有五分之一的算力可以租賃，您可以選擇按照‘思維農場合約’，與其租借]
[如果您繞過‘農場合約’，自主與‘提供者’達成協議，農場將不對‘種植數據包’中，知識產出進行安全維護]
高工笑了笑，繞過了林牧區域，來到了虛擬農田上。
一兩個明顯是玩家的信息生命正在進行‘記憶收割’，俗稱除蟲。
“誰又開了噩夢副本，見鬼了，上次就嚇老子一跳，這一次還來？”
“你就收吧，這玩意賣的不錯的，”另一個玩家開口道。
“等經驗攢足了，我要去意識雲放牧，再也不伺候這羣大爺了。”
“看來你小子收穫不錯啊，能買到‘意識雲憑證’了？”
“嘿嘿……”
這兩個玩家並沒有看到高工。
高工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兒，確認了這種生產方式的流程。
信息流玩家的升級方式跟其它系玩家不一樣，他們可以租借信息引擎，自我‘演化副本’，然後自己在副本中打怪升級。
但在這種‘副本模式下’，它們的大腦，或者說，信息系統需要人24小時系統維護。
比如，一旦出現‘信息流’干擾生命系統運轉，就需要把它剔除。
也就是眼下這兩個玩家乾的事情。
而剔除出來的某些‘思維程序片段’，似乎也是一種市場流行商品，很適合做一些虛擬病毒原材料什麼的。
這種自產自銷、順帶實現大號帶小號的‘遊戲方式’，高工也是頭一次見。
畢竟上一世他開‘星網’的時候，相當於在玩‘私服’，根本沒有其它玩家。
更何況，哪怕是同一種‘文明’，因爲信息物種的生命形態不同、科技的傾向不同，也會孕育出不同的文明生態。
高工簡單逛了一圈這個虛擬星球，發現不僅有‘副本農業’，還有‘算力農業’，‘信息能農業’、甚至包括一小部分‘元宇宙農業’。
最後這一部分‘生產’的，其實是虛擬宇宙參數，通過模擬不同環境的宇宙，來實現更高距離的星網數據傳輸。
這也是星網的優勢，它的‘信號’比較好、也比較遠，遠超其它虛擬文明。
逛完了這個‘農業星球’之後，高工又溜達到了一個‘工業星球’。
然後他看到了大量的‘工廠集羣’，信息精煉廠、算法鍛造廠、思維流水線、量子算力礦場、虛擬物種發電廠……
這些虛擬建築就更熟悉了，那都是高工交給自家妹妹的‘圖紙’。
而不管是農業星球、還是工業星球，數量都非常多，甚至要遠超現實中，陣營的機械星球數量。
這並不意外。
因爲說白了，‘農業’也好，‘工業’也罷，其實都是一種描述，其本質上其實都只是一種高等級的‘信息編程’。在有大量‘圖紙’的情況下，這些建築是真的可以做到‘複製粘貼’的。
而且，這些星球上除了一些上線下副本的玩家們，其實npc並不多，至少高工就沒看到幾個阿爾法人。
“所以，都在下面麼——”
高工喃喃自語，直接調用了‘星網控制權’，進行信息下沉。
不要說跟聯入賽博空間相比，哪怕是跟剛剛的聯網相比，效果都要猛烈的太多。
高工懸浮在宇宙真空之中，像是懸浮在數據穹頂之上的光點。
再然後，開始墜落。
龐雜的代碼流從高維網絡剝落，墜向底層協議，拖拽着殘影，如同墜入深海的發光水母；它們在下落的過程中不斷分解，從完整的邏輯模塊碎裂成片段，再從片段崩解爲原始比特，最終化作一片混沌的電子塵埃。
這是每一個生命，包括信息生命，在進入信息潛海時，所必然發生的情況。
宇宙之大，億萬光年，其光怪陸離、宏大壯闊，也是超出任何一個智慧生物的想象。
但以信息文明的視角，這些都只是表象，是桌面上的浮塵、是海面上的冰山，是信息海面上，微不足道的組合和結構。
真正的世界，在下面，不是上面。
高工進入了‘信息潛海’，
這一次進入的格外順利，既不用坐電梯，也不用重新艹起老手藝。
原型機體表星光熠熠，而每一點‘星光’都是一個‘虛擬星球’的數據流，在這些成千上萬光點組成的的數據層庇護下，高工下潛的很輕鬆。
甚至當一個不斷重組的數據漩渦迎面捲來時，居然直接被星光給擋住了。
看着這個漩渦中不斷翻騰出的人臉，以及棱角處滲出猩紅的錯誤提示符，高工知道，這玩意如果出去的話，雖然未必比得上信息母體，但也是相當了不得的信息怪物了。
不過面對一整個信息文明的信息屏障，這種怪物就顯得有些無力了。
高工突然感覺自己有些衝動，這種衝動不僅來的快，而且來的格外的猛烈，高工體內的信息流瞬間組成了成千上萬的‘激素模型’，然後一股腦的涌了上來。
高工的表情突然變的女性化起來，然後露出了一個富婆刷鋼絲球時的詭異笑容，身體在下一刻原地崩解，億萬記憶蠕蟲從中爬出，然後演化出了最巔峰時期的賽博之潮。
不是水，不是光，而是某種介於液態與信號之間的存在，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沒有光怪陸離、沒有全息投影、沒有光污染、甚至沒有千奇百怪的錯誤數據。
有的只是一浪又一浪，純粹的、沒有任何邏輯的數據。
這些潮汐覆蓋了這個至少也是飛昇級的數據怪物，然後一點點，將它吞噬了個乾淨。
再然後，潮水重新恢復了人形，也恢復了‘賽博式混亂’。
身體表面，時而浮現出由搜索引擎關鍵詞拼湊的人臉
時而裂變成千萬個閃爍的彈窗瞳孔
偶爾穩定幾秒，卻顯示出昨天刪除的聊天記錄。
最終，重新定格成了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