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半來客。望著桌上陳舊斑駁的冊子，鄭確的意識渾渾噩噩，他就這樣稀裡糊塗的坐著。
陰風裹著寒霧從破口源源不斷的涌進來，能見度快速下降，黑暗如潮水，呼號席捲，一點點吞沒周遭。
漸漸地，正堂殘存的輪廓消失不見；太師椅消失不見；長桌消失不見……只有寫著“生死簿”的冊子孤零零的懸浮在黑暗中。
鄭確茫然間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但思維無比遲緩，每一個念頭的轉動都非常艱難，只能就這樣直愣愣的看著那三個血字。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如煙雲般攀上冊子封面，很快便將泛黃的頁面浸潤成墨色，爾後層層盤繞向血字。
當最後一個血字淹沒於黑暗時，鄭確猛地從牀上坐起，眼前是一間熟悉的屋子，一牀一桌一椅一櫃，角落裡擺著一個竹木衣架，上面搭著兩件外衫，正是他的臥房。
室內沒有點燈，如水月華從後窗照進來，清霜滿地。
他大口大口的喘息著，冷汗順著額頭快速滑落，眨眼的功夫，便浸透了裡衣。
環顧四周，鄭確皺起眉。
又是這個夢……
穿越到這個世界後，他便經常做這個夢。
夢裡的一切，都非常模糊，只有那本泛黃的生死簿，讓他記得極爲深刻。
但每次在夢裡，他的意識都很不清醒，像個木頭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做，就在桌子前一直呆呆的坐著，直到醒來。
另外，可能也是因爲這個夢的緣故，他從小就對“死亡”格外的敏銳。
白天那七碗酒，他能夠選對，便是靠著這份異於常人的死亡直覺……
正想著，一陣敲門聲忽然響起。
咚咚咚！
“徒兒，快快出來，隨爲師回山！”
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聞言，鄭確頓時辨認出來，這是白天那名收自己爲徒的灰袍老者的聲音。
他回過神來，當下不敢怠慢，趕緊應了一聲：“是！”
話音方落，鄭確忽覺心頭一沉，似乎冥冥之中，一股濃烈的寒意降臨，結結實實的籠罩了他渾身上下。
他正要下牀穿鞋的動作，瞬間僵住。
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森寒，他非常熟悉。
這是死亡的氣息！
下一刻……
吱嘎。
拴的好好的房門，被什麼東西推開，門外月色如水，看不到任何身影，只有一股陰風飄飄蕩蕩，呼嘯入室。
嗒、嗒、嗒……腳步聲清晰可聞，由遠及近，然而夯實的泥地上，分明什麼也沒有。
“徒兒，快隨爲師走。”
“徒兒，你在哪裡？”
“徒兒，別躲了，你快出來！”
熟悉的嗓音，與腳步聲一起逼近，四周越來越冷，那種如墜冰窖的寒意，幾乎要翻涌沸騰。
鄭確坐在牀上，一點不敢亂動，他緊盯著牀前一正一反放置的布鞋，瞳孔劇烈的擴張著，心跳如擂鼓。
那個一直喊著自己“徒兒”的東西，不是他的那位師尊！
他剛纔，不該應答！“徒兒！快出來！”
“快！時間不多了！”
“徒兒……徒兒……”
那個聲音還在不斷催促著，越來越急，越來越煩躁。
鄭確頭皮發麻，一隻手緩緩擡起，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他不知道進到屋裡來的那個東西，到底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自己若是再應答一次，必死無疑！
哪怕，他牀前的鞋子，是一正一反放置的，也是一樣。
時間緩緩流逝，那個熟悉的聲音與腳步聲圍著牀附近，轉了一圈又一圈，似乎一無所獲，逐漸遠去，慢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又過了片刻，房門重新關上，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剛剛那些動靜，好像從來沒有存在過。
窗外月色悽清，空無一人，似恢復如初。
只不過，鄭確身上那種猶如死亡降臨的寒意，卻一點沒有消退。
危險並沒有解除，那個假冒師尊聲音的東西，還在這座屋子裡！
果然！
不多久，一個帶著些許笑意的熟悉嗓音，忽然緊貼著他耳畔響起：“徒兒，找到你了！”
鄭確渾身血液瞬間凝固，心跳差點跟著停滯！
但很快，他便強壓下心中的恐懼，止住拚命想要逃出屋子的衝動。
陰風自窗外吹入，掀動衣袂翻飛。
黑暗中，他整個身體一動不動，就連呼吸的頻率，也降到了最低。
好一陣死寂之後，那個熟悉的嗓音，才又一次響起：“徒兒，爲師現在就要吃掉你！”
這一次，那個嗓音清楚的來自於牀尾一尺左右的位置，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暴怒。
噔噔噔！
屋子裡的腳步聲，一下子變得沉重起來，似乎有很多人在到處亂跑。
地面難以承受的震動著，桌椅之類的傢什開始顫慄，瓶瓶罐罐漸次摔落下去，乒乒乓乓間，夾雜著沉悶的巨響，咚！咚！咚！
彷彿是什麼東西，在拚命撞牆。
突如其來的嘈雜無比喧囂，整個屋子都恨不得跳起來一樣，只有牀榻以及牀前那一正一反的鞋子，沒有受到影響。
鄭確精神緊繃的看著這一切，心中漸漸冷靜下來。
他現在，只要不出聲、不下牀，那個進入屋子裡的東西，似乎就找不到他！
窗外月色素白，距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
鄭確不敢閤眼，就這樣一動不動的坐在牀上，耐心等待。
陰風在不算寬敞的屋子裡迂迴轉折，呼號咆哮，時而捲起鍋碗瓢盆砸的粉碎；時而推倒傢俱，在地上反覆撞擊；時而搖動門窗，令整個房子都發出岌岌可危的呻吟……還有利爪剮蹭木板的響動，不斷傳出。
時間在這一刻似乎被格外拉長，一點一滴都極爲遲緩。
迷迷瞪瞪間，月光淡卻，暮色消弭，遠處遙遙傳來一聲雞鳴，鄭確猛地回過神來，立時轉頭望向窗外，只見東方露著一抹魚肚白，曉色裡裹著散亂的霞光，天亮了！
他正要鬆口氣，但馬上意識到，縈繞在自己身上的那股宛如實質的陰冷，仍舊不見消退。
鄭確頓時眉頭緊皺，現在天色已明，太陽即將升起，那個進入屋子裡的東西，還沒有出去！
這下麻煩了！
然而，正當他想到這裡的時候，忽然感到牀尾微微一沉，似乎是有什麼東西，爬到了自己的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