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傲慢與偏見，提刀的魁梧車伕
斷虹收雨彩霞飄，渺渺清波入望遙。
燕春里巷口。
華貴馬車安靜停泊，車輪不再碾青石，斜陽拉扯出映照於地上、牆上狹長且曲折的影子。
秦千秋在車內。
安樂在車外。
秦千秋掀起簾布，觀望着那自巷裡走出的白衣少年，自從他開始關注安樂，自然知曉少年每日皆會來燕春裡購一壺老黃酒，故而早早便在此等候着。
居高臨下的目光，帶着幾分審視，強大的心神在瀰漫着，交織在車內與車外。
一股無形的壓迫，宛如山嶽一般，砸落在安樂的肩頭，一如當初洛輕塵在車輦內，要讓安樂低眉折腰。
不過，秦千秋在地位上遠超洛輕塵，但修爲卻不如。
“如今花解冰不在臨安，他若真遭遇危機，要快速護持他，卻也不易，至於第六山主……此子拒絕成第六山主的守山人，以山主脾性，定是惱怒，自然不會出手。”
壓力來的快，去的也快。
在秦千秋的對面，有一位身材修長，穿着藍色華服，袖口有龍魚紋的男子，幾分不羈的端坐其中，臉上掛着似笑非笑，拎着酒壺在飲酒，酒液中靈氣濃郁，顯然非凡酒。
“聖山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王勤河提醒道。
男子正是小聖榜第十八的王勤河，王家老爺子乃大趙國公，同樣是臨安勳貴，秦相正妻，便是王國公嫡女，故而王家與秦家算是同氣連枝。
“古往今來，多少得小聖令者，行路不過半，便折戟沉沙。”
“我秦府可以給安大家在春闈前請些名師大儒進行的指導，讓安大家在春闈中輕鬆一些。”
少年着白衣，腰間別竹劍與墨劍，手提黃酒與牛肉，止步靜立，平視前方。
距離太廟巷尚有兩三裡地的清波街口處。
頭頂之上，月入鉤，星如雨。
兩人視線對視。
飲酒男子一笑：“鍛體煉神皆是二境，雖然脊樑很挺，傲骨沖天，但真打起來，那傲骨……又能扛我幾刀？”
“王兄一旦煉神入四境生元神，便有把握在小聖榜上再進幾名。”秦千秋輕笑。
秦千秋倒了杯酒，自顧自飲下，言語中充斥着傲慢與偏見，多有些瞧不上。
車輦內，卻不止他一人。
“規矩內，我還是懂得的。”秦千秋聞言，不置可否的一笑。
秦千秋沒想到他報出了身份，安樂依舊是拒絕了他。
“短時間內，他應當是不敢來挑戰我。”
“我倒是希望他來，可惜，如今的他太弱了，在鍛體未破四境未通玄之前來挑戰，勝算幾近於無，他不至於如此蠢笨。”
秦千秋面色淡漠：“從崇州這種鄉野而來的毛頭小子罷了，未曾見過世面，林家給點小利，就讓他死心塌地，良禽擇木而棲的道理都不懂，或許有些傲骨，有些天賦，但在這權貴遍地的臨安，鄉野少年，不低眉折腰，難有未來。”
“這是如今的林府所給不得的。”
長街之上，停駐許久的車輦輪轂，終於再度開始轉動。
“不識。”安樂搖頭：“但能在臨安府內乘坐此等車輦，身份自然尊貴。”
秦千秋臉上冷意消散，翩翩儒雅，笑意盎然說道。
王勤河與秦千秋乾了杯酒，道：“那便且去看一看好戲，讓我見識一下未來的對手，有什麼底牌。”
“不是在下不賞臉，而是家中尚有好友等我這壺老酒，秦少公子若有事，便可現在說，正好莫要破費，醉龍閣的酒菜可不便宜。”
清冷月華與漫天星斗映照着一輛安樂頗爲熟悉的車輦。
王勤河的話語落下，秦千秋脣角一挑：“此子身具妖氣麼？這倒是不知，我得好好查查。”
“崇州小家族而出，於族中並不被看重，連赴臨安趕考時的護衛都是臨時招僱，得如此機會竟不知爭取，死抱着已經日暮西山的林府，愚不可及。”
“王兄，你乃小聖榜第十八，此子若是要在小聖榜行前行，註定會來挑戰你，你看此子如何？”
“剛剛我那柄龍脊刀，感應到了妖氣，那小子身上有與妖族有關之物，倒是可藉此做一做文章。”
“興許科舉之後，他便會有挑戰我的資格，這等威脅若能除之，儘早除掉。”
碾着平整青石，緩緩徐行。
“少見少見，在這偌大臨安府內，竟是還有人敢不給秦兄面子吶。”
秦千秋撫掌道。
“安大家的墨竹，我曾於文院中賞析過，頗具匠心，我十分喜歡畫中傲骨，另外，安大家得小聖令入小聖榜，那便是有志於衝擊本次春闈，欲要位列甲榜進士列。”
安樂認真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秦千秋笑着說道。
儘管，對方是洛輕塵背後的倚仗，與林府不死不休的秦府貴人。
林府與秦府註定站在對立面，正如他所言，林府花夫人於他有授業傳道之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安樂自是不可能翻臉投秦府。
當最後一抹餘暉，被青山所遮蔽，天地倏地就昏暗了下來，春夜的寒風輕拂人間，給新生的新花嫩草帶來料峭考驗。
“我名秦千秋，在醉龍閣設宴，不知安大家可願賞臉？”
安樂一笑抱拳，提起老黃酒示意了番，不再與秦千秋交談，腰間佩青山與墨池，徒行漫步，朝清波街而去。
“不愧是能得小聖令的安大家，這份山崩於面而色不改的氣魄，確實不凡。”
王勤河點了點頭，道：“當然，我亦不可輕敵，此子據說啓蒙不過數日，便已然跨足雙二境，天賦不比當年的洛輕塵弱。”
趨炎附勢，爭名逐利，又算個什麼君子傲骨？
殘陽如血，蒼山如故。
拒絕了秦千秋，安樂心頭不以爲意。
秦千秋面色冷霽了下來：“安公子這是一點面子皆不給？”
“至於另外的好處，那就更多了。”
“少年如今有花解冰護道，更是持有聖山小聖令，若是要動他，尋常辦法自然不可行。”
心頭稍感不順，但秦千秋只是笑笑，道：“我秦府與林府的確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但與你無關，你不過剛剛成爲林府畫師，也只是爲林府作畫罷了，對於人才，我秦府從來都會更加寬容。”
他秦千秋作爲秦相最喜愛的兒子，自然見貫了阿諛奉承，見貫了趨炎附勢。
“可既然拒絕了，他便會知，我的邀請豈是那麼好拒絕？”
少年這般簡單直接的拒絕，還的確讓他意外。
“至於天賦，據調查所示，他還真是幾日內完成連破二境壯舉，天賦不俗，是個小威脅，不過，這個威脅今日也許就不復存在……他先前若不拒絕還好。”
故而，這份壓迫，於如今身具無畏心的安樂而言，根本不算什麼，猶如一陣清風徐面，安樂淡定自若。
……
整個臨安，敢拒絕他的邀請者，頗爲少見。
安樂順着燕春裡前往丁衙巷，購了一斤牛肉，穿過皮市巷與在雨日會別有韻味的大小塔兒巷，踏足到清波街。
秦千秋於車輦內眯起眼：“你識得我？”
望着離去的白衣少年，秦千秋面無表情的垂下了簾布。
秦千秋瞬息收起了心神壓迫，面容上浮現出一抹讚賞。
安樂確實搖了搖頭：“貴人說笑了，倒不至此，只不過，貴人的心神威壓，稱之爲山崩，還差了些。”
洛輕塵自青州走出，可其背後的家族乃青州第一世家，秦千秋自然給足牌面，可這安樂算什麼？
“得了小聖令便自覺一飛沖天了？可笑。”
“非是不給，確實家中有約。”
長街上，裹在斜陽下的寒風，吹着那腰桿筆直的少年，平添了幾分肅穆與寂靜。
車轅上，一位魁梧如山的車伕，戴着斗笠，拄着長刀，安靜望着自月華星光下丰神如玉的白衣少年。
男子咧嘴，打趣一笑。
“抱歉，秦少公子，我承諾爲林府的公子們作畫，如今畫未作完，自然沒有一走了之的道理，況且林府在我微末之時給予很大幫助，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如今我雖稱不上崛起，但扭頭便走，着實忘恩負義了些。”
……
安樂提着老黃酒，沐浴着暖色斜陽，懂了秦千秋的意思，這是開條件要挖牆腳，打算將他從林府挖走。
氣氛倏地一冷，哪怕是夕陽灑下的暖流，都無法驅散這份寒意。
秦千秋搖了搖頭。
安樂聽聞秦千秋之名，面色倒是沒有太大變化。
若真如此，所謂的墨竹君子傲骨，便是個笑話。
“另，我秦府可爲安大家提供三顆‘無瑕妖靈丹’，取五百年妖精妖氣提煉而成，頗爲珍貴，可加速淬體，快速且無瑕的凝聚內丹，讓安大家在殿前會試上更有競爭力些。”
“在下安樂，見過秦少公子。”安樂提酒微微作揖，禮數到位。
一如當初少年一身染血，自太廟巷中提着頭顱而出時那般，似時光交錯，歲月復疊。
拉車駿馬不安嘶鳴，蹄踏青石。
頭戴斗笠沐浴星光的魁梧車伕緩緩起身，佇立車轅，提刀抱江湖拳禮，神色鄭重、恭敬且肅穆。
“洛先生之馬車伕，青州鑄山，懇請公子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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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