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 歷劫之人【五】
半柱香後。
夜色漸深，河畔旁，胡奇靜立原地。
他注視着金綾兒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化作一抹流光，朝着王家的方向疾馳而去。
“大哥，你真的要讓小妹和那個人在一起嗎？”
就在此時。
一旁的紅元終於按捺不住，開口問道。
“不然呢？”
胡奇語氣平淡。
“難道要殺了那個人，讓小妹恨你一輩子？我們應該尊重她的選擇。”
“可是，那個人不過是個普通人，小妹與他在一起，百害而無一利。她根本就是被那人的花言巧語所矇騙……”
紅元神色複雜，欲言又止。
“放心吧。”
胡奇看了紅元一眼，擺了擺手。
“她畢竟算是我的妹妹，我不可能會害她，只是現在時機未到。”
金綾兒喜歡王展淵，這是命數，無法更改。
除非將二人徹底抹殺，否則越是阻攔，反而會讓金綾兒對王展淵的感情更加堅定。
這便是命數的可怕之處，無形中操控着一切，難以違逆。
甚至就算是自己的喜好與選擇，也是身不由己。
更可怕的是當事人還以爲都是自己心中所想。
不過，這些道理，胡奇並不打算對紅元多說。
話音落下，他轉頭看向紅元，語氣平靜。
“行了，現在帶我去面見一下那位吞江妖君吧。”
紅元聞言，心中一動，收回思緒，試探性地問道。
“大哥，您這是要……？”
“沒什麼，只是去拜訪一下。”
胡奇道。
神色間看不出任何波瀾。
紅元也不再多問。
二人身形一閃，化作兩道流光，徑直沒入了太澤湖深處。
……
太澤湖水域遼闊，水脈縱橫交錯，從他們所在的位置到吞江妖君的居所最少也有數百里之距。
但對胡奇和紅元的遁速而言，不過是片刻之間的事。
沒過多久，吞江宮便出現在了胡奇的視野中。
在幽暗無光的深湖腹地，吞江宮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
靜立於幽暗的湖底，湖水在四周緩緩流動，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形成柔和水紋，環繞宮殿流動。
宮殿頂部高聳，塔尖嵌着一顆巨大的白色明珠，散發出柔和明亮的光輝。
宛如水下明月，照亮周圍水域。
而在四周遊弋着奇異的水生生物，魚羣穿梭，鱗片閃爍銀光，宛如流動的星河。
正門前，兩座巨大的石像矗立，雕刻的是兩頭猙獰的石龍。
“你先在此等候。”
胡奇隨口吩咐了一句。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一步踏出，瞬間消失在紅元的視線中。
紅元見狀，臉上浮現出一抹凝重。
胡奇此行的目的，他心中其實也是隱約有所猜測。
畢竟，這種行爲看着實在是與拜訪搭不上邊。
誰家客人來訪不走正門？
雖然知道胡奇實力應當很強。
但紅元仍感到忐忑不安。
他早已不是當年那個懵懂無知的精怪。
知曉如今的吞江妖君，乃是一位修煉近千年、實力達到嬰變境的強大存在，遠非那些凝元境的妖王可比。
儘管他這位大哥天賦異稟，實力非凡，但僅僅十八年的修煉，能否與這位吞江妖君抗衡，紅元心中並無把握。
……
胡奇的身影如入無人之境，徑直向前行去。
那籠罩在吞江宮四周的強大力量屏障根本不存在一般。
被他輕易穿透，未激起半分波瀾。
吞江宮佔地廣闊，但在胡奇的妖識籠罩下，宮內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僅僅一瞬間，他便鎖定了吞江妖君的所在。
……
一座穹頂鑲嵌玉石，光線明亮的大殿內。
身披龍紋黑袍的中年男子盤膝坐在一塊玉牀之上。
忽然，原本閉目修行的中年男子猛地睜開了雙眼，瞳孔呈現出豎瞳狀，眼中閃爍着熔金般的光芒。
“閣下究竟是何人？擅闖我吞江宮，有何目的？”
吞江妖君的聲音低沉而冰冷。
他的目光投向一側，只見前方不遠處，不知何時多了一道人影。
他周身隱隱有妖力涌動，彷彿隨時準備出手。
對方可以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顯然不是什麼簡單之輩。
“還以爲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個嬰變境五重的黑鱷，也敢自稱吞江？”
胡奇低笑一聲。
目光彷彿能夠穿透對方的身軀。
“嗯？你……”
聞言，吞江妖君的瞳孔驟然收縮，此人竟然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實力與本體。
顯然是來者不善。
想到這裡。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
身形猛然膨脹，黑袍撕裂。
上半身瞬息之間化作一隻猙獰巨獸，眼中兇厲光芒閃動。
血盆大口張開，彷彿能吞噬天地，直直朝着眼前的胡奇咬去。
那巨口攜着滔天兇威，腥風撲面，水流剎那被撕裂，化作漩渦，令人心悸。
然而，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攻勢。
胡奇卻神色淡然。
噗嗤！
下一刻，一道血肉撕裂的聲響驟然響起。
吞江妖君的上半截身體竟憑空消失，只留下腰部以及的兩條腿在原地搖晃了一下，隨即重重摔在地上。
斷口處參差不齊，彷彿被某種巨口生生撕扯下來一般，鮮血淋漓，觸目驚心。
嗡！
就在這時，一道僅剩一半的金色妖嬰從斷口處激射而出，倉皇失措地想要逃離此地。
然而，還未等它飛出多遠，四周的水面驟然激盪，水流翻涌間，一抹黑影如閃電般掠過。
剎那間，那半截屍體連同那半個金色妖嬰，竟直接消失無蹤，彷彿從未存在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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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煉千年，實力達到嬰變境，統治太澤湖數百年的吞江妖君——就此隕落！
胡奇立於原地，靜靜地消化着吞江妖君的記憶。
原本這吞江妖君最初不過是一頭平凡無奇的黑鱷，甚至連踏入精怪行列的資格都沒有。
不過，因爲某件東西開啓了他的靈智，更是讓他修爲一路狂飆猛進。
千年之內竟突破到了嬰變五重的境界。
那東西就是眼前這張被吞江妖君命名爲龍血玉牀的東西。
想到此處，胡奇的目光投向一側。
那是一張巨大的玉牀，與尋常玉牀截然不同。
玉牀內，佈滿了血絲般的脈絡，詭異的是，這些血色脈絡彷彿有生命一般，注視久了會發現正在不斷地蠕動。
胡奇走上前，手掌輕輕撫上玉牀。
同時，他的妖識如絲般蔓延而出，滲透進玉牀。
剎那間。
一陣低沉的咆哮聲在他腦海中響起。
恍惚間，他看到一頭金色的真龍出現在眼前。
其從天空墜落而下。
身軀化作了這太澤湖的靈脈。
而其體內的一塊精血卻是融入了一塊玉石之中保留了下來。
那玉石正是眼前的玉牀。
“原來如此！”
胡奇目光微動。
“這頭黑鱷正是依靠不斷汲取這玉牀中精血的力量，這才改造了自身的體質。”
……
吞江宮外。
正在等待的紅元，忽然見到宮門打開。
一道凝元境的氣息迅速接近，最終落在他面前，化作一個面容猥瑣、留着兩撇鬍須的老者。
此人他認得，乃是一條泥鰍修煉而成，實力在一衆凝元境妖王中算是墊底的存在。
“嘿嘿，跟我來，妖君大人有請！”
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嘴黃牙。
紅元目光微動，心中雖有疑慮，但想到胡奇之前的傳音，還是擡腿跟了上去。
很快，他被帶到一座殿外，老者悄然退去，只留下他一人。
紅元略一沉吟，邁步走入大殿。
殿內空曠寂靜，唯有首座上坐着一道身影，正是‘吞江妖君’。
然而，紅元環顧四周，卻並未見到胡奇的蹤跡。
他心中疑惑，但面上不顯，只是恭敬地行了一禮。
“不用緊張，是我！”
這時，那‘吞江妖君’開口，聲音低沉而熟悉。
紅元擡頭，只見對方一雙熔金色的雙眸已化作猩紅色的豎瞳，正是胡奇的眼睛！
紅元心中劇震，瞬間明白過來
他這位大哥，竟不知用了何種方法取代了吞江妖君！
這意味着，那位修煉千年、實力達到嬰變境的吞江妖君，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敗在了胡奇手中！
還未等他細想，胡奇擡手一揮，一抹光芒飛射而來，落在紅元面前。
“此物給你。”
胡奇淡淡道。
紅元目光看去，只見這赫然是一團拳頭大小、不斷蠕動的鮮紅色血液。
其中偶爾有金色光澤閃爍。
看着這一團血液，他只覺得體內傳來一陣強烈的渴求感，彷彿這血液與他有着某種神秘的聯繫。
他將這種感受說出，胡奇並未過多解釋，只道。
“此乃真龍精血，你可自行煉化。”
真龍精血？
紅元心中劇震。
“多謝大哥！”
他面色一肅，鄭重地向胡奇躬身一禮。
待紅元離開後，胡奇目露思索。
“按照命數，紅元三年後會突破到嬰變境。
但這本是不可能之事。如今有了這真龍精血，倒是能夠說得通了。
若按正常軌跡發展，紅元應是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龍血玉牀內的精血。
我如今這般行爲，是否也在某種程度上暗合了命數軌跡？”
他坐在殿中，目光深邃，彷彿透過虛空，窺見了那一張包裹整片天地的命數大網。
……
三日後。
陽光明媚，積雪消融的午後。
王家宅邸內，青磚鋪就的庭院中，陽光透過枝丫間的縫隙灑下，碎金般的光斑點綴在楸木棋盤上。
王展淵斜倚在竹編憑几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着檀木棋奩，目光落在對面正凝神思索的金綾兒身上。
只見，她蔥白的手指捻着一枚白子，眉間微蹙，似在權衡落子的位置。
日影悄然移動，青磚上的光影爬過寸許。
忽然。
王展淵眉峰一挑，指尖的黑色棋子挾着一縷勁風，穩穩叩落在天元之位。
他脣角輕揚，發出一聲低笑。
“綾兒，我又贏了！”
清越的玉石相擊聲在庭院中迴盪。
金綾兒擡起頭，目光與王展淵相接。
只見他脣角帶着少年般得意的弧度，光影在他玄色衣襟上投下明暗交錯的紋路。
未束的墨發隨着他傾身的動作滑過棋盤，幾粒殘子被帶動，叮咚一聲滾入陶製棋罐中。
如此一幕，令金綾兒一時失神。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爲何這般看我？”
王展淵察覺到她的異樣，伸手在她眼前輕輕一晃。
“沒，只是有些走神罷了。”
金綾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似乎想掩飾方纔的窘態。
她隨即開口。
“還未恭喜公子，一舉突破內氣境。
以公子之資，未來定能登上龍虎榜！”
說這話時，金綾兒的語氣中不免帶上一絲感慨。
如今的她，已不再是那條懵懂無知的小蛇，對凡人中的武者也有所瞭解。
正常情況下，能在三十歲之前突破內氣境的武者，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天才。
而王展淵如今不過十八歲，便已踏入此境。
這般資質，在普通之中，堪稱妖孽。
“龍虎榜，以我之能，不過是時間問題。”
王展淵淡然一笑，隨即輕輕搖頭。
“然而，我志不在此。”
“公子莫非志在修仙？”
金綾兒試探問道。
“正是，凡人壽數不過百載，就算是修到內氣巔峰，佔據龍虎榜榜首，萬人敵，百年之後，亦是黃土一杯。
唯有練氣修仙，方能打破壽命桎梏，得到長生，逍遙於天地之間。”
王展淵目光悠遠，神情中透出一絲嚮往。
太湖郡中常有修士駐守，難免與當地勢力有所牽連。
作爲太湖郡三大家族之一的嫡長子，王展淵自然知曉修士的存在。
對於成爲修士，練氣成仙。
沒人不想。
他曾經也動過拜師修仙的念頭。
只是可惜，那位仙長只說時機未到。
還需等待。
這一等待就是數年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纔到時機。
就在這時，一名青衣小廝匆匆跑入院中。
“公子，府中有客來訪，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王展淵眉梢微挑，問道：“可知來者何人？”
青衣小廝略一思索，遲疑道。
“似乎是一位揹負長劍的中年道士，老爺對他頗爲敬重。”
“哦？”
王展淵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似是想到了什麼。
面上閃過一抹激動。
他起身整理一下衣袍，對身旁的金綾兒道。
“綾兒我去去就回！”
在得到金綾兒答應後。
王展淵跟隨小廝走出院落。
而站在院落內的金綾兒看着王展淵離開的背影，心中微動。
“看來大哥所言不虛，果真有仙門之人前來尋訪公子。”
回想起昨日胡奇所言，她眼底掠過一抹異色。
……
王家，主廳內。
一名身穿員外服、體態發福的男子端坐在一側。
此人正是王家家主——王志文。
而在他對面，坐着一名身披白袍、揹負長劍的魁梧男子。
其氣質出塵，顯然非同凡人。
面對這位男子，王志文神色拘謹，語氣中甚至帶着幾分謙卑。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知仙長此行前來，所爲何事？”
白袍男子，也就是鬆靈子聞言，淡然一笑，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隨後緩緩開口。
“貧道此次前來，是因令公子機緣已至，特來引其入道。”
“哦？”
王志文目光一亮，臉上難掩激動之色。
得仙人接引入道，這是多少凡人夢寐以求的機緣！
他心中欣喜萬分，正欲繼續追問，卻聽見遠處傳來兩道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廳內的氣氛微微一凝，王志文與鬆靈子同時轉頭，望向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