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林海摸了把剛剛刮過鬍鬚的下巴，“我不挺好得嗎？”
上川井不說話了，示意他自便。
吃好早餐，兩人在一羣侍女的恭送下，離開主人居住區，又是彎彎繞繞好幾分鐘，才走出大門，松本和司機已經等候在銀色黎明邊。
“昨晚休息得好嗎？”林海笑着問松本，他和司機昨晚就睡在椿園大門進來的客房中。
“謝謝會長關心，二郎一切安好。”松本鞠躬，爲兩人打開門。
“想好今天怎樣面對那幫美國人了嗎？”坐在行駛的汽車上，上川井關心問道。
“事情是藏不住的，可如何定性就看我怎麼解釋了。”林海淡淡笑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好好做你的事吧。”
“也是，大不了你逃回香江，反正有什麼仙女等着你。”上川井撇嘴道。
氣氛一時尷尬。
汽車離GHQ大門還有100米就停下，前方設置了臨時檢查點。
“小心些，即使你真得要跑，也別忘了把我們帶上。”上川井幫林海理了下襯衫領子，小聲道。
“好。”林海對她一笑，又朝松本微微點頭，轉身往檢查崗走去。
他有預約，崗哨同威爾通過電話後，放他進去，一路上林海遇見了無數進進出出的軍官，他們看他一眼，就繼續奔忙。
在大樓下再次經過一次檢查，林海走進樓道，升職的威爾搬到了三樓，林海找到他的辦公室敲了敲門，裡面威爾大聲說道：“快進來吧。”
林海進去，威爾從滿桌文件裡擡起頭來，兩人深深對視一眼，林海笑道：“嗨，中校先生。”
威爾踢開椅子，跑過來給了他一個擁抱，隨機鬆開，在沙發上坐下，威爾打量着他：“嗨，我的朋友，你好像瘦了？”
“真的嗎？你還是第一個這麼對我說的。”林海笑了，“你也瘦了，對了，恭喜升職，長官。”
“升職固然可喜，可哪裡料到會突然爆發戰爭，我這每天忙得焦頭爛額，真恨不得逃回洛杉磯去。”威爾哀嘆道，“我都半個月沒有曬到太陽了，哪怕是東京的太陽。”
“不是說當將軍的最喜歡打仗嘛。”林海調侃道。
“你以爲戰功這麼好拿的？”威爾白了他一眼，指指樓上，“最近天天開會，天天發火呢。”
這階段，美軍一再遭受重挫，死傷急劇增加，想來老麥日子是不好過。
林海作出同情的樣子。
“關鍵是國內的壓力越來越大，死的人多了，父母們跑去國會，跑去白宮，那幫官僚們哪裡受得了這個。”威爾冷笑道。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林海點頭，問道。
“你賣給我們的物資已經是幫了我們大忙，否則我這後勤處處長早就幹不下去了。”威爾拍拍他肩膀，“雖說價格貴了點，可誰讓這是生意呢。”
林海也笑，同GHQ的物資貿易，利潤極其豐厚，可如果沒有威爾，太平洋集團也做不了這個生意，因此，威爾自然是有一份乾股在其中的。
再加上大間的罐頭廠他也擁有一小部分股份，這階段，威爾的錢包也鼓得很。
“你等會見將軍小心些，他最近心情很不好。”威爾起身鎖上門，回來後小聲說道，“還有，你和我老實說，你在塞班還有棉蘭老那邊，到底在搞什麼鬼？”
“我還能搞什麼鬼，一切不過是順勢而爲，或者被迫而爲。”林海委屈地叫道，把自己的經歷大致說了一遍，甚至還包括在香江的。
當然，他說的都是浮在表面上的，很多暗地裡的隱私，或者是不利於自己的事蹟，能省略的全部略去。
“想不到你出去幾個月，經歷如此豐富，”威爾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看比好萊塢電影都要神奇，你不是有電影公司嘛，那個姓凱利的美女給你操持的，不如拍一部以你爲主角的電影吧，到時候我一定貢獻一張電影票。”
“可以，等以後我的履歷更豐富些，比如我成爲世界首富，或者我成了國王，到那時我一定投拍，肯定會邀請你出鏡的。”林海故意誇張道，“我想想，就讓你演一個出場就被幹掉的土匪反派，怎麼樣？”
“去！”威爾故意板着臉，忽然壓低聲音，“我不知道將軍瞭解你多少事情，不過我可以明確告訴你，CIA亞洲局的人來找過他，兩次，據說是專門爲了瞭解你而來的。”
“這麼誇張？”林海故意露出驚恐的表情，四下觀察，還往窗戶外張望，“告訴我，這裡跳下去會不會變成肉餅，我得在他們到來之前找好一條退路啊。”
“哈哈！你這傢伙。”威爾拍案大笑，好一會才停下來，“好了，我不嚇你了，其實那是例行程序，你們公司成了GHQ的大供應商，無論軍情局，還是CIA，都會做一份調查報告，放進他們堆積如山的檔案中去。”
“你這個傢伙經歷又太離奇了些，這幫鼻子比狗還靈敏的傢伙，哪能不抓住不放。我相信，將軍心中有數的，再說了，你和他不是還有合作項目嘛，他不會特意針對你的。”
“威爾，別忘了，我們合作得更早，也更親密。”林海抱怨道。
威爾出身的範布倫家族，現在是太平洋集團在美國的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雙方各自獲得了巨大的利益，威爾作爲牽線人，以及GHQ高級軍官，自然也可以分得相當大一部分。
“好，我們是朋友，也是最親密的合作伙伴。”威爾歉意道，起身打開門鎖，“走吧，我送你去樓上見將軍，他9點起有半個小時空檔，正是給你準備的。”
經過兩名少尉軍官的嚴密檢查，兩人走上通往4樓的樓梯，4樓都是GHQ高級軍官的辦公室，最小也是上校，一路走來，無數肩章閃閃發亮。
林海默默走着，心裡卻在盤算，如果在威爾的辦公室裡點燃一百噸TNT，那這場戰爭會如何？
額，大概率還是如此進行吧，說不定結束得還會更慢些，畢竟誰都要挽回面子。
於是，只能想想而已。
走廊到底又有人看守着，經過幾分鐘更爲嚴密的檢查，兩人被放了進去。
“進來！”聽到敲門聲後，麥克阿瑟沉重的聲音傳來。
兩人前後進去，威爾敬禮，林海肅立，兩人沒有出聲，因爲麥克阿瑟正拿着電話。
“我不管你們到底壞了多少輪胎，少了多少棉衣，11月5日早上八點，你必須趕到野津渡，必須佔領那座唯一的大橋！到時候如果有哪怕一個華夏士兵進入戰場，我一定會把你吊死在橋欄杆上！”麥克阿瑟右手拿着話筒，左手夾着菸斗，大聲咆哮，太陽穴劇烈地跳動。
林海餘光打量着辦公室，四十平米，一個大沙盤，上面蓋着藍色絨布，一副巨大的軍事地圖掛在牆上，上面畫滿箭頭，還標註着各種番號，一張碩大的辦公桌，上面擺着五部電話，其他空無一物。
麥克阿瑟使用的正是其中一部藍色的，剩下四部，兩部是藍色的，兩部是紅色的。
一部紅色的應該是通往白宮的，另外一部或許是通往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辦公室吧。
林海胡思亂想着，如果自己帶了照相機，把沙盤和地圖拍下來，有沒有價值呢？
可憐的老麥還在狂怒，他哪裡會知道，這將是他職業生涯的終點，也是他這輩子永遠抹不去的污點。
“威爾，你回去。”掛掉電話，麥克阿瑟褐色的眸子不動聲色打量着兩人，然後開口。
威爾敬禮退出去，麥克阿瑟沒有理睬林海，自顧坐在大皮椅上，皺起眉頭，抽着菸斗，手指按着太陽穴。
林海大大方方走到地圖前，雙手擺在身後，凝神觀看，偶爾點點頭，似乎頗有所得。
“啪！”一聲巨響。
林海回過頭，麥克阿瑟手掌按在桌上，怒視着他。
“將軍，您在叫我？”林海微笑。
“尊敬的北馬裡亞納酋長，世襲議員，棉蘭老島華英會會長，太平洋集團董事長，林海先生，我的確是在同你打招呼。”麥克阿瑟板着臉，話語就像豆子一樣從口中蹦了出來。
“尊敬的將軍閣下，半年前第一次見到您時，我還是剛剛從鄉下來到繁華東京城的漁夫，正是靠了您的支持，我才成功拍賣出一艘沉船，從而踏上了屬於我的路。”林海神情肅穆，充滿感情地回憶着一路走來的旅程。
......
“我不知道，爲何您一見我，就如此憤怒，難道我所做的對您造成了傷害，還是對GHQ造成了傷害？”最後，林海走到大桌子前，直直看着他的眼睛。
“至少到現在爲止，無論公還私，我們還是合作伙伴，就請您拿出職業精神來，告訴我這個莫名其妙的合作伙伴吧。”
麥克阿瑟坐下，打開抽屜，伸手進去......很快，朝林海扔過來一樣小東西。
林海輕鬆接住，看了眼手上剪去頭的雪茄，嘿嘿笑了，拿出新買的都彭點上，美美吸了一口。
“這還是我上次來送你的吧？怎麼不抽？”
“太奢侈了，我怕離開這個位置後，我就抽不起了。”麥克阿瑟敲打着菸斗，清理掉沉積的灰，拿出小布袋，重新放入菸絲，再次點燃。
“放心，無論您在哪裡，我都會送上最好的雪茄，”林海搬了個椅子坐在桌前，“說實話，您一輩子的雪茄，我再窮也供得起。”
“說吧，塞班那個破酋長是怎麼回事？”麥克阿瑟瞪了他一眼，板着臉問道。
“我也覺得莫名其妙啊，怎麼去一趟塞班，會鬼使神差得到一個酋長位置的。”林海無奈道，“那天我們船隊剛剛到達塞班港，你們的一個少尉，對，班西少尉.......”
一口氣說了十分鐘，林海長長吐了口氣，“將軍，我口渴了，難道我還真成了罪犯了？”
“你要真成了罪犯，那就連這棟樓都進不了！”麥克阿瑟冷冷說完，拿起一部藍色話機，按了三個鍵，對着話機說道，“一杯咖啡，我放最裡面的那種咖啡豆。”
一分鐘後，令林海大吃一驚的事情發生了，剛纔掛地圖的那堵牆竟然翻轉過來，一名全副武裝的少尉端着咖啡從裡面走出來，放到桌上，朝麥克阿瑟敬了個禮，又退回那道牆裡，牆壁迅速恢復如初。
“我的天！”林海毫不禮貌地走過去，撫摸着光滑的牆壁，卻找不到一條縫隙。
“你以爲GHQ司令官的辦公室就這麼簡單？”麥克阿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見識到了。”林海點頭，走回來坐到椅子上，舉起雙手，“我再多問句，此時是否至少有3把槍口對準我？”
“6把！”麥克阿瑟專心整理着糾纏的電話線，頭也不擡。
“那......我剛纔說的話？”
“只是記錄，只有涉及我個人安全，涉及GHQ安全，涉及美國安全的相關話語，纔會被正式存檔，並抄送幾個部門，交給專業人士進行分析並作出結論。”
“包括CIA？”林海語帶嘲諷。
“是的，還有軍情局，白宮，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辦公室。”麥克阿瑟小心放好話機，目光投到他身上，“據我所知，這幾個地方，都有你的相關記錄。”
“哇！”林海表情震撼，“我是該感到榮幸，還是該儘快找個無人的荒島渡過餘生。我只是個漁夫欸！”
“漁夫？”麥克阿瑟戲謔道，“有殺死酋長一家十幾口人的漁夫嗎？有殺死好幾名地痞，又殺死幾十個土著的漁夫嗎？有敢於正面和黑幫叫板還殺死他們重要人物的漁夫嗎？”
林海表情越來越驚愕，喃喃道：“看來你們都知道了......”
“那是自然，這個世界上，無論是誰，他午餐吃了什麼，在他吃晚餐前，我們就能知道！”麥克阿瑟一臉驕傲。
“那chairman M呢？”林海指着西方。
“滾！”麥克阿瑟一瞪眼。
“和您開玩笑呢。”林海嬉皮笑臉，俄而一臉悲憤，“您說的殺人事件，都不是我動手的，甚至大部分還是你們的人動的手，而且事情的起因，都是我受到了不公待遇，甚至是死亡威脅。”
“就是因爲我們調查清楚了事件前因後果，所以你才能安全出現在我面前。”麥克阿瑟深深看着他，“你告訴我，黑塞維山的那羣人，你準備用來幹什麼？還有，小笠原的村子，你是否準備讓你的同胞們住進去？”
“既然您已瞭解了棉蘭老和馬里亞納的情況，我相信您應該能理解我那麼做的苦衷。”林海真誠地說。
麥克阿瑟撫摩着那隻玉米菸斗，目光溫柔得就像面對自己的情人，良久後，他開口了：“絕對不能隨意改變現狀，不能對我們以及我們的盟友造成任何負面傷害。”
“這是？”
“上面的意思。”
“好，我儘量，只要我的合法利益不受侵害，我會遵守遊戲規則。”
“你運往香江的物資，大部分進了北方吧？”麥克阿瑟眼中全是笑意，“我們已經在戰場上繳獲到了很多。”
林海心中一沉，毫無表情地點頭：“香江我們的貿易商，應該有他們的渠道，這一點，我無法干涉。”
麥克阿瑟擺擺手，“英國佬也在拼命走私呢，我們沒空搭理這種小事，錢最後還得回到美利堅。”
他起身走出辦公桌，背對着那面牆壁，輕輕拍了拍林海的肩膀，極小聲快速說道：“7-11發展得不錯，謝謝。還有，你在美國的那些朋友以及，艾克將軍，都爲你說了好話，否則，你在香江時就會被英軍逮捕了。”
“小夥子，好好幹吧，千萬不要背叛你的朋友，背叛偉大的美利堅！”緊接着，他又大聲說道，似乎爲了讓別人聽得更清楚些。
“謝謝將軍鼓勵，我會記住的，”林海微微致意，走向房門，在離開前他回頭說道，“將軍，無論如何，雪茄我都給您準備着。”
回到三樓，林海緩慢悠長地鬆了口氣，後背一片冰冷。
在麥克阿瑟房間裡，他早就感覺到異樣的危險，包括那道牆壁。
他的心神除了同老麥打機鋒，還有一絲一直放在天機中，那裡面不僅有上好彈帶的馬克沁，還有捆紮在一起的上百顆手雷，這是他殺出GHQ大樓的依靠。
“沒事了吧？”威爾給他端來咖啡，林海顧不得燙，一口喝掉，讓威爾咋舌不已。
“沒事了，我得走了，公司有太多事情等我處理。”林海笑笑，起身就走，“對了，你讓家裡想辦法接觸一下馬修-李奇微將軍。”
“你是說？”威爾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做好預案總是沒錯的，不是嗎？”林海留給他一個神秘的微笑。
見到林海出現在街道上，松本悄悄放開扶在腰間的手，走出一間商戶的門。
“沒事了，上車吧，找個地方，讓我睡會。”林海簡短吩咐完，靠在後背上立刻呼呼睡去。
汽車緩緩駛出街道，松本坐在副駕上，目光逡巡過兩旁的人羣和商戶，日上中天，原本有些擁擠的人羣，漸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