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晨瑤?”石然聽過宣威將軍穆鐵平的大名,但沒有聽說過他還有個女兒叫穆晨瑤。
“是啊,穆小姐一直住在宮中,最近宣威將軍回來,她才從宮中搬出來的。”
“那她買琴幹什麼?”
“誰知道呢。”
每日,前來古琴齋的人很多,有時候生意忙不過來時,石然也會幫着老闆打理生意。對於這樣一個手腳勤快,又會彈琴的夥計,琴齋老闆甚是滿意,閒暇之餘,也會和石然聊天,品茶。
“老闆,既然你生意這麼忙,爲何不請個夥計呢?”石然端起茶盅細細品了一口。
“夥計滿大街都是啊,但是懂得琴的少之又少,你說我要是專門請個懂琴的,給我當夥計,人家可也要願意才行啊。要是請了一個不懂的,就……”琴齋老闆頓了頓,開口道:“不瞞你說,我原來請過一個夥計,不懂琴,差點沒砸了我的招牌,我是一朝被蛇yao十年怕草繩啊。”
石然笑了笑,琴行屬於別雅的行當,外行人還真幹不來。
茶香繚繞,摻雜着茉莉的怡人清香。
街上忽然喧鬧起來,一隊侍衛上前驅趕着百姓,原本安逸的街道,瞬時間雞飛狗跳——新晉狀元崔安帶着枷鎖鐐銬遊街。
看來是鐵證如山了,狀元崔安因意見不合狠心殺了太子太傅雷霆。
石然略略的掃了一眼,便把頭轉了過來。
“這就是典型的忘恩負義,崔安是太子太傅提拔上來的,沒想到竟然因爲口角爭執殺了殺了人。”古琴齋老闆眉鎖烏雲,感嘆着,“這世上好心不一定會有好報。”
“誰知道其中原委呢?當時只有崔安和太子太傅在場。”石然覺得太子太傅不是好人,而官場中的所有人都不是善類,在步步驚心的血腥官場,仁善之人往往都不會有好的結果。但雷霆死得蹊蹺,不知崔安是誰的替死鬼。
“我冤枉!”原本沉默的崔安忽的放聲喊冤,聲音悲洪,好像用盡了生命的全部力量。
“你鬼叫什麼!殺了人有什麼好冤枉的?”侍衛訓斥着狠狠的踢了一下崔安的膝蓋,崔安頓時單腿跪倒在地。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崔安嘴裡不停的說,卻只是換來了侍衛的恥笑聲。
“冤枉嗎?去雷府說去吧。”說着,侍衛又把崔安從地上拽了起來,一隊人浩浩蕩蕩的向着雷府走去。
滿城皆是塵埃。
“同樣是一朝爲官之人,一個死後有名有望,一個死後卻淪落監牢。”石然覺得自己有些反常,好像有些同情崔安,頗有些不滿這案子的判決。
琴齋老闆被石然的話嚇得不輕,惶恐的用手捂住石然的嘴,“這等話可不要隨便說啊。”
被捂住嘴的石然,含糊的說:“明明就是啊,聖上不是下旨要用崔安的血祭奠太子太傅嗎?”
瞧着眼前這被自己堵住嘴的石然仍然不安分,老闆無奈的露出愁容,“你別說了,我求求你還不行嗎?會掉腦袋的。”
石然點了點頭,心裡卻依舊嘮叨個不停,當然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那日沉浸於喪事中的雷府,靈堂前的白綾被崔安的血染紅了……
一門喪事,兩條人命。換來幾日安寧。
可雷府的悲事還在繼續,雷霆的三七未過,一隊侍衛就抄了雷府。男的充軍,女的流放,突來的變化,叫百姓目不暇接。
前幾日,皇上還下令用崔安祭奠雷霆呢,今日就怒氣發下聖旨叫士兵掘了他的墳,看來果真是伴君如伴虎,死者尚且如此,那活着的人就更爲艱難了。
喧囂聲止,石然信手撥弄着琴絃,隱隱感覺有人走了進來,擡首笑臉相迎,“客官。”
是一位俊俏的男子,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文雅中帶着不凡的氣質,像霸氣卻不濃烈,不是尋常之人,可也不像是官宦。石然當時並不知道眼前之人,就是皇長孫洵敬仁——收集雷霆罪證的人。
“你別停下來,我想聽你彈琴。”洵敬仁是被石然的琴聲吸引而來,剛剛雷府抄家的時候,自己就站在街角看着侍衛們把諾大的雷府攪得天翻地覆,心裡久久不得平靜,有幸聽到了石然的琴聲,才聞音而來。
“你想聽什麼?”石然對眼前的這個男孩有幾分好感,許是因爲他的特別吧。
洵敬仁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就隨意彈一首曲子吧,我喜歡你的琴聲。”
石然不再說什麼,開始爲他彈奏,一曲接一曲,直至他說要走。
“他到底是誰?”石然好奇起這個男子的身份。想了數日,沒有想出答案。
“老闆,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很特別的男子?”石然向琴齋老闆描述着男子模樣,怎麼描述都不像。哎呀,當時老闆怎麼不在呢!
“京城中你說的那個樣子的人多了。”老闆不知道石然說的是誰。
“請問,哪一位是琴師?”一位斷臂男子跨進古琴齋。
石然一眼看見那隨風飄動的斷袖,心裡打鼓,這是誰?我不認識啊。“我是,請問……”
斷臂男子倒也有禮,自報家門,“我是豫王府的管家,玄空。奉王爺之命來接琴師入府。”
豫王府?他說的是真的?那就是說我可以確認楊洛雪是不是阿雪了?可是,王府中的人怎麼會親自來找我?難道是那個男子?一連串的問題接踵冒出,石然的腦子裡浮現出男子的樣子,他是誰?
……
石然被管家接進豫王府,安置在琴閣。琴閣是王府中最有清幽的地方了,平日裡除了打掃的下人,並無他人來訪,當然除了隔三差五就出現的男子,只是到了王府才知道原來他是皇長孫洵敬仁。石然討厭權貴,討厭給他們表演。但爲了證實楊洛雪是不是阿雪,也只能“忍辱負重”的應付着他了。
桃花映紅,裝點chun色融融。
在琴閣的石然,喜歡散着烏髮,或獨自撫琴,或對窗惆悵。他喜歡窗外的那片桃花林,從琴閣二層的小窗前一眼望去,彷如一片粉色的海洋,又像羊羔身上的毛,茸茸的,看上去很美。有時候看着這些花,石然就會想到師父,也會想到多年前遇見的阿雪。想着想着,心就會莫名的疼痛起來,而他是一個人,註定孤單,註定在心悶的時候無人相陪。所以,他選擇用琴聲來表達自己的感情。
忽然想彈《蝶殤》了,石然坐到琴案前,手指靈巧的撥弄的琴絃。阿雪,你會不會已經離開京城了?如果楊洛雪真的是你,我該如何面對你呢?
正值動情時,兩個女聲打斷了石然。
“小姐,你聽聽看,是不是《蝶殤》?”聽聲音應該是個丫鬟。
“鬼丫頭,以前在梅園時,就叫你好好學習琴藝了。你聽兩首曲調天壤之別,哪裡像?”
這聲音是……石然楞了一下,閃身跑到窗戶前,一眼便看見了女子額頭的紅色印記,紅如赤炎。
王府中已無其他女眷了,石然肯定眼前之人是楊洛雪,也就是自己找尋多年的阿雪。是她……真的是她,這就是自己想了很多年的女子,卻已經是ren妻了,看她的神情,她應該很幸福,還是不要打擾她的生活了。石然的心暗了下來,他不明白爲何六年前的阿雪不告訴自己她叫洛雪,雖然名字相似,卻實屬一種欺騙……他無力的倚在窗櫺上,看見桃花紛飛下的兩個女子,心被這片美景打亂,支離破碎。
那個丫鬟巧言狡辯着: “小姐,你也知道小喜不喜歡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嘛,小喜笨,學不會這些。”
“你呀,不是笨,是懶,是賴皮,每回叫你學習琴棋書畫之類的,不到半個時辰,你準會陪着周公喝茶去了。”
“小姐,周公家的茶不好喝,他家的點心可好吃呢,就好像玉姨做的一樣。”
“是不是又饞了?”
“嘿嘿。”
這兩個女子站在樹間,其中一個美的是那麼動容,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牽腸掛肚的女子,一度認爲自己與她是患難見真心的朋友,卻發現更是從未坦誠相見的朋友,石然的心緒如同亂麻糾結在一起,理不清,亦無從理清。恨意無從談起,只是莫名的神傷,阿雪,你還記得《蝶殤》是嗎?那你可曾記得我?如果記得,就保留着以前那個我吧,今下的這個石然不想和你重逢了,因爲你很幸福……
石然從回憶裡走出,面對着一個爲情而傷的自己,有些不屑。現在想來也是可笑,明明對自己說過千次萬次不要想起阿雪了,可還是不爭氣的想着,說自己是喝醉了嗎?喝醉了又如何?喝醉了就是理由嗎?
手中的酒盅已經空了,石然把頭轉向了石桌,本yu拿酒,可目光卻停在了正趴在桌子上的阿善身上。她身子弱,睡在外面不好吧?還是把她帶回房間吧。走到阿善身邊,纔看清她的臉上掛滿了淚水,用手爲她擦掉了眼淚。她是不是又想她的娘了?恐怕也只有在她睡熟的時候才能看見如此傷心的她吧?看來每個人心裡都有一段難以忘卻的過去。回過神來,背起阿善,向着她的房間走去。